鹿鸣珂走到床边,在羽徽若身侧躺下,像她死去的那七日,温柔地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
那是他生命里最灰暗的七日,他抱着她破碎的身体,妄想与她永世不分离。
初初,原来你爱我,如同我爱你。
第87章 [VIP] 和好
白梨并未顺利撤离太子宫。
在她将惑果炼出的丹丸交给羽徽若后, 还未踏出太子宫的大门,就被流觞带着人围堵。弓箭手团团将她困住,射出的箭矢, 刺穿了她的翅膀。
翅膀受伤的羽人,失去了最明显的优势, 很快就束手就擒。
流觞叫人将她关押在地宫里。
白梨双手被套住铁链, 捆缚在刑架上,身后的翅膀耷拉着,伤口边缘的血迹已经干涸。她垂着脑袋, 不知自己被擒了多久,心中对时间的概念越来越模糊。
有人推门进来, 白梨抬头,模糊的视野里一道人影逐渐向她靠近,直到走到眼前,她的视线清晰起来,瞳孔里映出鹿鸣珂的影子。
从前在羽族, 鹿鸣珂总是一身旧衫,孤苦伶仃的样子,眼前这人早已没有了眼角那块丑陋的疤痕, 身形挺拔如松, 俊朗的面容搭配锦衣华服,当真是光彩照人, 俊秀无双。
“醒了?”
“白梨行事, 与帝姬无关, 要杀要剐, 悉听尊便,还请扶光君不要迁怒帝姬。”白梨失血过多, 喉咙干哑,出口的声音极其虚弱,但吐字坚定,一脸无惧无畏。
“你很有骨气。”鹿鸣珂拉了张椅子坐下,他心口的伤还未复原,说话的语气温温柔柔的,倒没有了先前的凌厉,“是初初这样教你的吗?”
“都说了,要杀要剐,皆无怨言,帝姬、帝姬她对此事并不知情,她已死过一回,再经不起、经不起折腾,还请扶光君好好待她。”
白梨知道是鹿鸣珂复活了羽徽若,但她拿不准鹿鸣珂复活羽徽若的真正用意,他们两个,毕竟一个是魔族的太子,一个是羽族的帝姬,身份上的对立,注定他们是敌人。
“我知道。”
“不,你根本不知道。”白梨摇头,“你从未了解过帝姬的心意。”
“说说看。”
“亲手将你送进荒墟后,帝姬曾三日不吃不喝,喜爱华服的她,从此终日只穿白衣。”
“为了修炼凤凰真灵,帝姬私下服用了很多药,那些药不单苦,还有很厉害的后遗症,帝姬的身子越来越差,几乎整夜睡不了觉,偶尔睡着,也会在梦里哭着唤‘悯之’二字醒来。”
“帝姬曾对我说,她不后悔她做出的选择,她会努力觉醒凤凰真灵,成为一只真正的凤凰,亲自将你从荒墟里接回来。”
从头到尾,鹿鸣珂都没有打断白梨的话。
白梨停顿一瞬,喘着气说:“我说这些,不是在为帝姬开脱,我只是希望扶光君你明白,这三年来帝姬她过得不比你好,帝姬她……是有苦衷的……”
“因为她把赤丹神珠给了我吗?”鹿鸣珂喃喃。
觉醒凤凰真灵,成为真正的凤凰,才有压制他的底气,不再害怕他脱离自己的控制,为祸三界。
所以,她才这么急切地修炼凤凰真灵。
白梨猛地抬起双眼,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她这个反应,鹿鸣珂一下子就明白了,赤丹神珠的秘密,就连羽徽若这个最亲近的心腹都不知道。
“我不知还有此关键。”白梨聪慧,只一句话,就猜出整个事件的原委。帝姬忌惮鹿鸣珂,原来不止因那个夜夜上演的预知梦,还有赤丹神珠。
她把赤丹神珠给了鹿鸣珂。
她说她没有后悔过,是没有后悔将鹿鸣珂送入荒墟,没有后悔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更是没有后悔当初用赤丹神珠复活鹿鸣珂。
白梨沉思片刻,忽然说:“扶光君,请先听我讲述一个梦,如果你觉得荒唐,也请不要打断我,听我说完,再行判断。”
“说。”
白梨向鹿鸣珂口述起羽徽若的那个预知梦。
人的一生中,一半时间用来睡觉,会产生无数个梦境。羽氏一族是上古神族的后裔,拥有神的预知能力,有时候,一生都不会用上这个能力,除非,关系到整个羽族的存亡。
那个恐怖而又真实的梦境,一遍遍在羽徽若的梦里重复着,羽徽若告诉白梨那个结局时,整张脸雪白得像是蒙了一层初冬的寒霜。
“当日她所做的一切,皆因扶光君三个字,那场梦里,扶光君逼死她,灭了羽族,她别无选择。”白梨长长叹息一声,“帝姬她只是不想成为羽族的千古罪人,可笑的是,她努力改变这个结局,却以一己之力促成了这个结局。那个梦境,更像是天命对她的一场捉弄。”
“这件事从未听她说起过,扶光君三字,原来如此。”鹿鸣珂起身。
白梨以为鹿鸣珂不信,叫住鹿鸣珂,急急道:“扶光君若还不明白帝姬的心意,灵犀佩,灵犀佩可以证明。”
“灵犀佩?”鹿鸣珂驻足,却并未回头。
“帝姬和亲前,曾命我将灵犀佩交给扶光君,当日扶光君不在,便由祝炎先生代为转交。祝炎先生发下心魔大誓,想必是不敢食言,扶光君却迟迟没有回复,帝姬以为、以为扶光君心如铁石,要的是梦中的结果。”
想起城楼上那笔直坠下的身影,鹿鸣珂的背影微微一僵,而后留下一句“灵犀佩的事我会弄清楚的”,走出了地宫。
流觞的调查已小有成果,他递出从长生苑里捡到的半包砒/霜:“帝姬从未踏出过太子宫,身边也只有阿昙一人,这种毒是外头流进来的,属下以为是有人蓄意谋害帝姬。”
“让琉璃暗中盯着,不许其他人靠近初初。”鹿鸣珂回想着白梨所言,阖了阖眼,吐出一口灼息。
流觞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应道:“是。”
鹿鸣珂又说:“放了白梨,治好她的伤,送出幽都。”
*
羽徽若呆呆地坐在帐中,她的衣裳已被人换过,穿的是丝绸做的寝衣,这里是鹿鸣珂的床,她摸摸肚子,昨日那种欲生欲死的绞痛,仿佛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
她蹙着眉尖,想起这次莫名中毒,心里头登时奔过一万匹野马。
她要怎么向鹿鸣珂解释,毒不是她下的?
嗯,就说,要是她下毒,她怎么会傻乎乎率先喝了。
要是鹿鸣珂反驳“或许是帝姬以身做饵,想与我同归于尽”,又该怎么答。
羽徽若抓了抓头发,哀叹一声:“太难了。”
与其想着怎么解释,还不如蛊惑鹿鸣珂,为自己所用。
想到这里,羽徽若转眼搜寻着自己的旧衣。
换下的旧衣就堆在床头,羽徽若摸到白梨给的丹丸。还好,还好,给她换衣服的人只脱了她的衣裳,没有拿走她的衣裳。
她跳下床,鬼鬼祟祟走到桌边,趁现在没人,打开茶壶,捏碎丹丸,丢了进去,还不忘捧住茶壶,充分摇匀。
门外响起一声轻咳,差点给她吓得魂飞魄散。
羽徽若丢下茶壶,蹬蹬跑回榻边,翻身躺了上去,拿被子将自己罩住。
鹿鸣珂用手抵着唇,一路咳嗽着,推开屋门。
羽徽若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他看了眼羽徽若,又看向桌面,继而,若无其事行到桌边。
水流被注入盏中的声音,飘进了羽徽若的耳中。
羽徽若掀开一条被缝,看见鹿鸣珂倒了盏温茶,送到唇边润嗓子,一颗心不由得悬到嗓子眼。
鹿鸣珂眼角余光注视着床上的动静,唇角微翘,想到羽徽若方才在屋里,学着他的声音,粗着嗓子说的那句“以身做饵和同归于尽”,不免失笑。
茶水被他尽数饮入了喉中。
惑果么?
他曾经用在她身上的东西,又被她用在了他的身上。可她不知,这惑果如今对他不起任何作用了。
鹿鸣珂坦然饮尽杯中茶,按了按自己的额角,自言自语一句“怎的此时犯困”,摇摇晃晃行至床边,撩起帘帐,在羽徽若身边躺下。
从头到尾,羽徽若都僵着不动弹,等到身边的人呼吸变得绵长,她打开被子,撑起手肘,凑到他脸颊前,摸了摸他的眉毛。
真的睡着了。
“接下来怎么做来着?”羽徽若仔细回想着当日吃了惑果后鹿鸣珂的行为,趴到他耳边,唤他的名字,“悯之,王悯之。”
睡梦里的太子殿下,睁开了眼眸,目光迷离。
羽徽若心脏噗噗乱跳:“王悯之,你喜欢我。”
“有多喜欢?”他问。
“非常,非常,喜欢。”羽徽若闭上眼睛,昧着良心说,“一见钟情、唯命是从、天崩地裂的那种。”
“嗯。”鹿鸣珂应道,“我喜欢初初,我对初初一见钟情,我愿意对初初唯命是从,失去初初的话,我的世界会天崩地裂。”
羽徽若只教了他一句话,他一口气说这么长,还都是很动听的话,这大概就是惑果的力量。
羽徽若很喜欢听,让他重复了三遍,然后才心满意足叫他闭上眼,继续睡。
她没有篡改鹿鸣珂的记忆,这里是幽都,不是她能掌控的地方,篡改记忆太过明显,她只是骗鹿鸣珂听她的话。
鹿鸣珂睡得香甜,她却没有睡意了,她没有走,而是趴在鹿鸣珂的怀中,阖起眼睛,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鹿鸣珂抬起手,搭在她的腰间。
羽徽若愣了愣,以为他醒了,发现他仍闭着眼,只是睡梦里下意识的举动。
鹿鸣珂一整天都没有出寝殿,流觞办完鹿鸣珂交待的事,还要汇报,想见鹿鸣珂,被琉璃堵在门口。
“殿下好不容易休息一回,哥,那些事就搁一搁,别来烦殿下了。”琉璃推着流觞走,“快,你要没事,找你的小阿昙玩去。”
流觞道:“我要回复殿下的事很重要,拖不得。”
就在此时,殿门被人从里边打开,羽徽若手里拿着张手令走了出来。
流觞惊喜道:“殿下醒了?”
羽徽若把鹿鸣珂亲手写的手谕递给流觞:“殿下命你将前两日所擒的四名羽人放了。”
流觞打开手令,上面确有鹿鸣珂的印章,加上鹿鸣珂刚放过白梨,便不做怀疑,拿着手令走了。
羽徽若又对琉璃说:“传膳。”
琉璃点头:“我这就去。”
羽徽若重新折返回殿中,鹿鸣珂穿着寝衣,坐在榻边,隔着帘子望她。
羽徽若爬上榻,跪坐在他身后,上半身趴伏过来,用胳膊圈住他的脖子,像只慵懒的猫赖在他身上:“今天起,我们就正式和好了。”
鹿鸣珂:“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