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颔首,“太后上半年也问了你几回,说是原去地勤,和她老人家说话解闷挺好,仍在问近来怎么不去了。既这样,我回去问了太后,看她老人家意思吧。你只回家等话就是了。”
曾氏塞了二两银子给吉祥,吉祥月银颇丰,又得太后的眼,哪里将二两看在眼里,只推回去笑道:“若是行贿,我可不传话了。”
曾氏连忙将手缩了回来,尴尬地将钱塞进了衣襟之内。
吉祥回到坤宁宫,太后正自在眯着凤眸看佛经,口中也在诵读着,吉祥过去小声道:“慰问品都送去行宫了,宫内诸人都好,倒没有谁生病的。”
太后这才放心,将佛经放在桌上,“到底这些妾室都出自名门大家,她们的娘家人接连来了多少个了,问哀家是不是她们女儿哪里行差踏错才被驱离,哀家疲于应付,也觉委屈了她们了。素日里都围在哀家跟前,小姑娘嘴甜的也是有的,说话看戏热热闹闹的,如今冷清得很了,左右只长安陪着哀家,长安身子又不好,不多时就乏了,哀家只觉苦闷。”
“今儿在行宫遇见了薛贵人的娘,曾氏。”吉祥给太后泡了一杯皇后新制的洛神花茶,递了过去,“她念着娘娘,想来给娘娘问安呢。”
太后将茶接过,“必然又是为她女儿的事。哎,罢了,你教她过来一趟吧。”
“是。”吉祥便出得屋去,吩咐下人道:“去传曾氏来问安吧。”
大抵到了半晌午曾氏便到了,她来时太后正在小憩,她便在屋外待了半个时辰,雪大天冷她冻得直跺脚,直到吉祥掀开门帘道:“进来吧。”
曾氏忙进得屋去,来到近前便跪倒在太后的脚边,懊恼道:“曾氏多日未来看望太后,心中实在愧疚。实在因有家里有白事在身不敢冲撞太后,今儿家夫满了一年,便立时来了。”
太后听了也不禁动容,吩咐吉祥将人扶起,笑道:“不怪你。倒是死了男人留你们孤儿寡母倒是可怜得很,哀家可是知道家里没有男人支撑是多么艰难,先皇走时帝君才十五呢,女人不容易。”
曾氏坐在次坐上叹口气,“只可惜薛贵人不能在宫内侍奉您老人家,该当她尽孝陪您老解闷的。”
太后见果然是为薛贵人被趋至行宫一事,便心中有些吃紧,便道:“不过是权宜,今上忙于政事,无心后宫,眼下战事大捷喜报已经传来,不日众将就会班师回朝了,待逢合适的日子,便让皇后去将人都接回来,再安排几次同乐的宴会,补偿诸人就是了,哀家也酌情封赏多些。”
曾氏听见皇后二字,立刻作惊恐状,心底里也实在馋太后说的封赏。
太后见她表情非常惊恐,便不解道:“如何?”
曾氏向前倾了倾身子,却欲言又止。
太后吩咐左右诸人都下去,只留她和曾氏在屋内,交代道:“左右无人,直说吧。”
曾氏颔首,“原这话说出来就是死罪,但尚好有太后为咱们主持公道,薛贵人入宫五六年了,仍是...完璧呢。有人不容妾室得恩。上面那位,管得严。”
太后不悦道:“竟有此事?皇后竟是不容人的人?”
曾氏点了点头又道:“不止薛贵人,恐怕其余众妃也皆是...完璧。不然这些年,您老岂会独有两个皇孙,早就满地孙男娣女围在膝下了。”
太后面色便不大好看了,一直她也觉得奇怪,明明傲儿也曾走动,如何都不见所出。
曾氏继续说道:“据说那位主子是商人家的孩子,脑子聪明得很,扮作个小奴才入了宫,一进来就在龙寝当差,吊足了今上的胃口。今上将她升高阶女官,升贵人,升嫔位,升妃位,进而一举晋升皇贵妃,最终纳入皇族,三媒六聘娶为皇后。她哪一步不是揪着今上的心尖儿在走。您老最忌讳今上教女人左右,她因今上和小年轻纳兰娇有些暧昧便赌气回娘家一个多月,今上为哄她回家,险些将后宫端了,只怕罢免选秀也是因为她。再往后,恐怕是要将咱们这些可怜的妾室都休下堂去独留她一个了,到底冷了群臣的心啊,哪个不是将亲闺女送来表衷心的呢。”
“岂有此理!”太后将手攥紧,“哀家看她相夫教子,为人温厚,每日卯时便来奉茶,对两个孩子也实在尽心尽力,对帝君也是温柔备至,哪知她竟如此善妒不容异己。若非你告知,我仍被她瞒在鼓里。你放心,有哀家在,便不会教皇宫出现如此休去群妾、冷落群臣的丑闻。”
曾氏拿衣袖摸了摸眼睛,“我那女儿生得一副可怜可爱的模样,这些年算是......”
“传薛贵人来哀家身边侍候哀家起居吧。”太后传下旨去,“原你们生计就艰难,此次更是让你们寒心了。吉祥,拿些银子给曾氏吧。”
随即,下人便将薛贵人迎进来了,太后拉住她手仔细打量着,容色倒可以,却的确和皇后有颇大差距,但若是教皇后把持了傲儿,如何得了,自古红颜祸水,怕是会影响傲儿的政事。
吉祥将曾氏带出去,只说道:“近日各项开销都大,战事在前,后宫各项都减了用度,前儿打算为太后添院子里花卉的银子倒还没支出去,我从里面拿十五两给你就是了。”
曾氏将银子拿下,白得十五两,到底是闺女不值钱,若是值钱,太后岂会也是随便教宫女将她打发,不争气的赔钱货,皇后拿二十两打发,太后拿十五两打发,左右才得三十五两。
***
龙寝内,这日洛长安在为白泽缝制新衣,她轻问道:“梅姑姑,可有听到班师回朝的兵马到了何处了?”
梅姑姑抱着帝槿风在逗弄着,八个月大了,特别的逗趣,时不时的咯咯直笑,她听见皇后问话,便道:“刚去向海胤打听了,说是到了钓鱼台了,离京还有两百里地,据说傍晚就到了。”
第311章 双排扣
“半年不见了,不知长高了没有。我缝这衣服比他走时衣服大了几寸,该是合适的。”洛长安拿着衣服仔细的看着,又问:“槿禾在国子监有没有再惹太傅发火?我近来常被拎过去谈话,上次槿禾趁太傅睡午觉,在太傅脸上画了一只雄鹰。我和帝君去赔礼道歉才算了事。真服了槿禾。”
梅姑姑笑道:“太子三岁了,调皮属于正常,太傅后来不是还夸他画老鹰画得好么。只是下次不画脸上就行了。”
洛长安无言,“就因为有你和海胤帮他打掩护,他才这样无法无天。”
洛长安将完成的衣衫放下,而后准备看后宫的理事折子。
“要我说你索性以后不用亲作帝君诸人的衣裳,费眼不说,熬夜废身子。”梅姑姑小声劝着,“我看你近日乏得很,后宫诸事有繁杂,哪个妾室家里都有一摊子烂事需要你去料理,今儿这个娘家叔伯打官司了,明儿那个姨家表姐成亲了的,事事操心,加上太后的身子,两个孩子的功课,帝君又单只你一个解难。你再不丢了刺绣,难为自己作什么。”
解难二字令洛长安有些赧然。
“哪里能丢呢,白泽已经将家里手艺丢了,去追求他的梦想了。我若再将手艺丢了,我父亲留给我们的不就败在我们手里了吗。我巴不得找一切机会练手呢,就这被琐事烦扰已经不能沉下心来钻研了,长此下去,我们白家手艺渐渐就失传了,独剩下我哥,他又没有成家,后继也是无人呢。”洛长安心里总是有些失落,“白家能沉下心钻研的手工匠人越来越少了。”
吉祥此时进得来传话,“太后传娘娘过去说话呢。”
闻言,洛长安便立起身来,随着吉祥入了坤宁宫。
进得屋内,太后正坐在榻上捻动着佛珠,见洛长安来了,便道:“长安,你随哀家来佛龛之前。”
洛长安心下有些惴惴,便随着太后来到了佛龛之前。
太后说道:“跪下。”
洛长安没有犹豫,便跪在了佛龛之前,在佛像底下,不由就肃穆虔诚起来,太后必是有事要说。
太后沉声道:“长安,哀家也曾经是皇后,哀家自认是一个合格的皇后,哀家为先皇付出了自己一生的心血,哀家甚至于替先皇哺育着妾室的孩子,如今你可见还有很多太妃仍与哀家交好。你最熟悉的便是吴太妃。荣亲王是哀家一手教养出来的。身为正妻,当劝导你的丈夫做正确事情,而不是教唆他,为你肃清异己。”
洛长安竟不觉得意外,可能早就意识到会有这一天吧,她以前做的的确不是正妻该做的事情,低下头来,认命道:“长安明白了。”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而且,你往后恐怕不能生养了。两个孩子都是难产下来的。但帝家家业雄伟,不可能只有两个子嗣。你便不要占着位子不干正事了。”太后语气并不客气,说话也不大好听了。
洛长安并无力反驳,只觉心中闷闷,自己的确恐怕再难生养了,即便能生,再添一个似乎不能令太后满足,“是,太后。”
太后叹口气道:“哀家不希望因为你,傲儿再与哀家不睦了。上次就是因为你,傲儿险些没了性命。所以,此事哀家希望你好生处理,兼顾妾室家族的声誉,若是引起公愤,成为一届祸乱后宫的妖后,哀家也帮不了你。”
洛长安吁了口气,竟觉得平静多了,许是已经接受了事实吧,做大房就这样呗,她心里知道他对她好就行了,以后不再想着独占他就是了,不然每日里鱼死网破的,也是伤心难抑,她看开了,“娘娘不必多虑,眼下战事平定了,只找个时机将人都接回来便是了。我...不会让帝君难办的。我和您一样,都希望他好。”
“既然你明白事理,哀家就放心了。再有,旁人帮你分担些,你也落得轻松,帝君与你身量相差大,哀家看着也心疼你了。有旁人分担,多少轻松些。”太后寻思片刻,又沉声道:“你跪在佛龛前,直至傍晚吧,加深一下你对皇后二字的印象。往后每日过来在佛龛前跪两个时辰,直至妾有所出。”
“明白了。”洛长安垂着眸子,只觉得心如止水,自己是被帝王家给制服帖了,什么都觉得能接受了,只求自己日子好过些。自己心甘情愿回来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爱出几个出几个吧。
距离傍晚还有四个时辰,她直跪的膝盖麻木酸胀,出了一身的冷汗,待时候到了,她勉励起身,几乎站立不住,走了一步便险些跌倒,她稳了片刻,便对一直在看佛经的太后说道:“长安先行告退了。”
太后沉声道:“哀家这里有上好的跌打药,你拿去擦了膝盖吧,你那细皮嫩肉怕是淤青了。莫要教傲儿因此来发落他生母啊。”
“长安惶恐。”洛长安连忙惭愧地低下头,“长安不会将此事告诉帝君的,娘娘请相信,长安不是爱搬弄是非的人。以后也会劝导帝君周全各方的。”
太后摆摆手不愿意多说了,便教洛长安回去了。
洛长安回到了龙寝,梅姑姑见其脸色苍白,比去时更病恹恹了,“怎么了?如何去和太后说了这么久的话?”
洛长安没有多说,只淡淡道:“老人家话匣子开了,陈年旧事多说了些。”
梅姑姑忙道:“众将都抵达宫中了,眼下都在前殿,帝君为他们办了庆功宴接风。提前给你打个预防,帝君一举拿下齐鲁周商,又趁势剿灭了一时掣肘他的燕国,眼下帝君之势已非昨日。另外,棋子纳兰娇也生还了。你万万要沉住气,不可与帝君胡闹了。”
“我哪里还会闹呢。闹得起来吗。他对我什么心意我知道的。”洛长安听见了纳兰娇,也已经没有过多的感触了,只是想起琉璃瓦,会揪一揪这平静的心吧,原来日子过着过着就淡了,以前不能接受的,现在觉得无所谓了,“回就回了,不值一提。”
“小小年纪便试图接近皇撵,企图勾引,虽是与龙替行颠鸾倒凤之事,到底龙替有几分神似帝君,又因她曾多次在你面前提及十六岁,实在令帝君饮恨,倒不知她是何下场。”梅姑姑轻声念着。
洛长安坐在案上,拿起一道理事折子,托着面颊看了起来,“是何下场,与我何干?不如多教槿禾温书来的实际。”
便在此时,帝千傲迈入了龙寝之内。
“帝君到了。”梅姑姑行了礼,便出得屋去。
洛长安抬起头来,与帝千傲那犹如寒潭的眸子迎个正着,只觉他今日教往日更孤高不可侵犯了,果然男人手中权势越大,越教人望而生畏。
帝千傲踱至她身畔,打量了她片刻,“为何不开心?”
洛长安不答反问:“您不是在庆功宴么?”
帝千傲坐在她身侧,将自己湿了的衣袖放她面前,“衣衫教酒水打湿了,回来换换。”
洛长安便起身去衣橱为他拿了外衫,尽可能忽视膝盖久跪引起的疼痛,她将干净的外衫搭在自己手臂上,随即抬手帮他解着她身上衣物的纽扣,“换下来吧。”
当她将他外衫上的纽扣尽数解开了,他轻笑着挑起她下颌,半真半假道:“不想去庆功宴了。想把你纽扣也解开。”
洛长安面颊发热,只轻轻将他抚在她后腰的手推开,劝导着他:“都等着你呢,正事要紧,哪个都是替你卖命的将士,不可耽搁。”
帝千傲将她按在墙壁上,“或者告诉我,为何不开心了。不愿见你蹙眉。”
洛长安知道自己心思瞒不住他,也不知怎么回答他,便低下头,不说话了。
“可是由于琉璃瓦?”帝千傲在她耳畔轻声问着。
洛长安让他以为是琉璃瓦好过于他为她和太后不睦呀,她可经不住一点波澜了,便轻轻点了点下巴,“嗯。”
帝千傲得到了答案,便离开了她些许,小声道:“何不待我得逞之后再告诉我呢,今儿倒配合了,朕却不甘心了。”
洛长安面红难抑,小声道:“去庆功宴吧。”
她帮着帝君将外衫穿上了,整个过程因他搂着她不放变得艰难了起来,终于将衣扣系上了,又听他耍赖说:“不喜欢这件外衫,换一件别的吧。”
不喜欢你倒是早点说啊!双排扣纽扣全系上了才说不喜欢!
洛长安幽怨地看着他,小声道:“帝君,你比以前难伺候了。以前你都自己穿衣服的。现在不单要我给你穿,你还挑花样了。”
帝千傲:“......”
便在此时,白泽进得屋来,未进门就叫着:“姐姐,泽儿回来了!”
第312章 困得很
闻声,洛长安心头大喜,同时将白皙的手压在帝千傲的手臂上,“白泽回来了,他年少正懵懂知道些事,教他看见你我亲密不好,晚些再说吧,将我放了。”
帝千傲在她腰际紧了紧,深深呼吸了下,只在她耳边道:“夜里朕早些回来。”
洛长安却不动声色地远着他,半笑道:“这几天身体不好了,越发不能支持,我寻思不如将行宫那边接回来吧,我倒吃不消了,我反而想她们分担些了。”
帝千傲以为她在说笑,捏着她鼻尖道:“别试探我。既然轰了出去,就不接回来了。”
洛长安没再多说,此事也不能求急,只求大家和美就好了。
他将她腰身松了,松手的动作似乎比打下几座城池还难,这下天底下再没异地乱匪自称为王了,不受掣肘的滋味着实舒坦,江山全得了,皇后是否也全得了?
白泽进得屋内,洛长安便朝兄弟看过去,半年没见,白泽出落的颀长俊秀,竟又长开了许多,许是在军中勤加锻炼,身体也结实了不少,个子竟与她齐高,她一把扶住白泽双臂,“泽儿长高了,也晒黑了,更俊俏了。教姐姐都认不出来了呢。”
说着就将白泽前前后后转着圈看了个仔细,越看越是喜欢。
帝千傲心觉...羡慕了。何时也这样转着圈打量朕,朕一进屋立刻就来细细打量的那种。
白泽思念姐姐不已,真情流露,一把将姐姐拥在怀里,沉声说道:“我想你了姐姐。”
洛长安心中一动,以前都是自己抱着白泽,今年倒被他拥在怀里了,真是长大了,才十岁多呢,而她虽一直不愿面对,但到底是二十七岁了,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回来了就好,明日姐姐带你回家去拜拜父母灵位,咱家历代经商,只出你一个武将,得回去教先辈都知道一下,指定都为你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