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凝不解的看着帝君,她真的看不懂帝君,帝君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意呢,现在是在担心她吗。可为什么说新生儿呢,不是通常称为龙嗣吗。
“是了,你想得周到,她才十六,刚长成,一个人住的确也害怕。”太后笑道:“既然不放心她独居长春宫,傲儿有何打算,说出来听听?”
“唯有把她放在母后的坤宁宫养胎,由母后亲自照顾,朕才放心呢。”帝千傲缓缓的说着,随手拿起一杯茶饮着。
“这自是极好。”太后慈爱地笑道:“哀家也希望她腹中龙嗣可以顺利诞生,放在哀家身边,是最好的,膳食都不会教人动了手脚去。”
“海胤。”帝千傲眸子一凝,“即刻命人将贵妃的家什、宫人皆搬来坤宁宫内,长春宫无人居住恐生内贼,落锁吧。”
“是,帝君。”海胤一怔,这是从长春宫不着痕迹往外清人呢,海胤即刻便命人去从长春宫内将贵妃的物什尽数搬来了坤宁宫内。
宋凝实际不想和太后同住,她害怕太后,上次皇后娘娘下了凤凰台来坤宁宫接太子和二皇子走了以后,太后娘娘心里不快,还打她的脸了呢,但这是帝君的意思,她不能忤逆,她进宫半年了,每天都如履薄冰,在长春宫也只被帝君要求只能住在后院的偏殿,大家都以为她盛宠在身,但这样就是盛宠加身了吗,她不懂其他姐妹的日子是不是更惨淡。
帝千傲对宋凝道:“去养着吧。朕和太后有事谈。”
“是,臣妾告退。”宋凝松了口气,抱着自己的小兔子便下去了,太后不喜欢她抱小兔子,总会批评她,但是她怀孕了以后,太后就不阻止她抱小兔了,还说要再给她选一只更好的长毛兔。
宋凝退去以后。
太后温声道:“傲儿,咱们母子多日没有说说母子间的心里话了。”
帝千傲颔首,“是。说说吧,心里话。您先。”
太后伤感道:“咱们母子大抵是从你破格封小奴婢长安为贵人起,就不再亲近了。”
“不是。是从母亲将朕心爱的橘猫剥皮起。那年朕五岁。那时就不亲近了。”帝千傲纠正着太后,“和洛长安无关。是洛长安教会朕要反抗,要捍卫自己的东西!”
太后厉声道:“玩物丧志!我颜凤的儿子,是人中之龙!若非哀家严苛,有你今日吗?”
“朕有今日。全拜您所赐。”帝千傲沉声说着。
“话里有话!你认为长安适合做皇后吗?就她不容异己的性子,她能母仪后宫,母仪天下吗?!”太后冷冷笑着,“莫要说哀家狠心,做皇后,就是做皇后,没有后宫何来皇后?!”
“不容异己?说谁呢?有人更适合这个词儿。”帝千傲挑眉,“您!”
太后刚要说话,帝千傲又道:“朕还没说完。回答您的问题,她适合做皇后。您适合做太后吗?”
“哀家可没有不容异己!荣亲王母子活得好好的,就是最好的佐证!哀家对得起太后二字!”太后不满道:“就拿今儿来说,宋凝有孕,原该皇后出面来安排她的休憩之处,然皇后竟然连面都没有露,反而由你亲自安排,可笑!这乃是皇后失职!这也叫适合?!”
“告诉您,皇后与朕,已经和离了。”帝千傲抿唇一丝冷笑。
太后大惊,倏地立起身来,“和离!一国之君,如何可以和离?!你疯了不成?!若是传了出去,颜面何在?教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如何安稳,帝后都和离啦,百姓必将失去信念!天大的笑话!你胡闹!哀家不同意和离!若是因她容貌受损不再喜爱,多去别处就是,何苦和离损了颜面?!”
“您可杀她,朕不可和离?咱们母子俩,比比吧!”帝千傲冷笑着:“您动了朕的妻子,朕动了您的颜面。您老怕了。朕明日便昭告天下,朕和离了!”
太后怒然将手拍在桌上,“你敢!”
帝千傲本就没有打算昭告天下,不过说说罢了,然仍冷声道:“看着吧!”
太后怒不可遏,“你单听杨清灵诬陷之言,你便认为你的母亲狠心到那般田地?弑杀儿媳?荒谬!”
“您固然没有动手。但您与朕血脉相连,您什么手段朕知道。不必做什么,只给刽子手提供些方便已经够了!”帝千傲厉声道。
太后压着心口不言,“哀家心寒了。”
“这便心寒了。朕才刚开始。”帝千傲轻轻笑着。
“听这意思,除了和离,还有更令哀家震惊的?”太后的心里十分的不安。
帝千傲端起茶水,饮了一口,缓缓说道:“你给朕安排的后宫女人,朕半个也没宠幸过。”
太后脑中轰的一声,“那宋凝肚子里的!”
帝千傲冷冷的凝着母亲,“不是帝家的种。朕头上的第一顶有颜色的帽子,是您安排了后宫,亲手送给朕的。”
“她肚子里的竟不是帝家的种?!哀家亲手选她进来给你做妾,她竟干出...这等偷人的事情!”太后震怒,“傲儿,哀家怎料会使你蒙羞!若知道!”
“她肚子里的野种,朕留着有用,揪逆贼呢!你悉心照顾着吧。给她好好养胎!”帝千傲淡淡道:“尝尝这滋味,亲儿媳亲孙子被休下堂疏远在远郊,您亲自照顾非皇家血脉的孽种。和离,绿帽,寡欢。这是你给朕安排的人生!妙极!败絮其中!”
太后只觉头发昏,“傲儿!”
“拜什么佛呢!”帝千傲怒然将太后的佛龛掀翻在地,那瓷身佛像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只怕忌惮婴簪!心里有鬼!”
“这便是你所说的,择日来看看老母亲吗!碎了哀家的佛龛,毁掉哀家的信仰!”太后见自己的佛龛被儿子亲手推翻,她一时之间浑身发颤,竟不能站立,她教吉祥扶着缓缓的坐了下来,哀家...是错了吧。又念起长安昔时伴在左右,欢声笑语了,那时的傲儿也是明快的,难道哀家真的错了吗。
“等贵妃怀孕,朕等了一个月了!专门送你的大礼!”帝千傲将衣袖上自佛龛落下的灰尘拂去,而后对太后道:“照顾着贵妃,体验着添丁的喜悦吧。朕,妻离子散,咱们母子同乐!”
太后紧紧的闭起眼来,只觉郁郁成疾。
帝千傲步出坤宁宫,对海胤道:“摆驾御书房,见沈清川,诱敌!”
第408章 面圣
海胤紧跟在今上身后,为其撑起了雨伞,细雨自皇后离了宣武门便未歇,“是,帝君。”
帝千傲看见这细雨便忆起宣武门步入马车后未从车窗探出头来的洛长安,若是探出身回头看看他,他此时许是会安慰些,“皇后离宫多久了?”
海胤掀了掀眼皮,“半个多时辰了。”
帝千傲认真道:“受不住了......”
海胤有点头晕,才半个时辰就受不住了?!出息!起码过个一两个时辰再受不住吧!这点忍耐力...
“暂时的别离。帝君。”海胤试着安抚道:“您知道的,蜀狗乐见帝后不合,恐怕还要利用皇后与白泽,若此时不疏远皇后,给他钻些空子,让其以为您落套了,就不能取信叛贼,属实需要尽除蜀国余孽。再有那复颜草......”
“你越发啰嗦了,朕是那种半时辰不见就不能如常理政的人吗?”帝千傲冷声训斥着。
海胤抿着唇,但笑不语。对,您不是,不是,不是!刚才叫‘受不住’的人,是我!
帝千傲颔首:“白泽许是快到长安城了,皇后回来当天,朕便传了烽火信,命他回来探亲,他姐姐想他。”
***
太后自今上离开坤宁宫后,便坐在榻上,心角奇痛难忍,她用戴着昂贵护甲的手紧紧地压着心口,她交代着吉祥:“你让耳目听着,但凡听见任何风吹草动帝君要昭告天下他和离之事,便速速来知会哀家,皇门决计不可闹出这般丑闻和笑话。”
吉祥帮太后揉着心口,“要奴婢说您老索性服软去请皇后娘娘回来算了。明摆着,帝君大了,再不听您的了。您不如退一步颐养天年,再有,帝君...明显对皇后以外的女人不热衷。方才竟说您安排得半个都没宠幸,皇后不在跟前半年,岂不是半年未人事!如今想来,当年出征一年,恐怕一年也没行此举。就这狠劲,您也没辙了。”
太后听了之后,便不说话了,诚然,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时代过去了,傲儿再不是当年需要她庇护的那个小孩儿了,“这孩子是寡淡了些。前殿事办得明白。后宫事,简直胡来。倒是你说的服软...服软...哀家一辈子没有服软过。休想!长安她...她怎么也跟着和离了呢。哀家一直觉得她懂事,不会和帝君做这种胡闹的事情......”
太后说着就发现自己在念洛长安的好,脸色一变,就不再继续说了。
吉祥看了看太后,“许是皇后娘娘心凉了吧。”
太后面无表情。
这时宫人将宋凝的安胎药端了进来,进门这宫人就开始对太后溜须拍马:“太后娘娘,真是大喜,这次贵妃腹中怀的一定是个男胎,保不齐是个双胞胎,两个男孙,您老又要做祖母了!”
接着有一大堆宫人开始贺喜太后,也有说怀的是三胞胎四胞胎的,大家都想讨好太后开心,太后开心了会赏下人银子的。
若这真是龙嗣,太后可能会朗声笑着说赏钱,这时太后听了只觉心中血液翻涌,险些气炸,倒也因傲儿留孽种有用而不动声色,只是压在心口的手更紧了,待那宫人将保胎药放在桌上退出去后,太后沉声吩咐吉祥道:“教宋凝过来喝保胎药。”
“是。”吉祥随即命人将在厢房正收拾家什的宋凝传了过来。
宋凝的家什和衣物这些刚搬来坤宁宫,屋子里比较乱,她正吩咐她的宫人收拾呢,便被太后传来了,太后脸色很凶,宋凝预感很不好,来到近前就屈膝跪在了太后脚边,她娘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她尽力笑得喜人,“太后娘娘,凝儿来领药了。”
太后听见宋凝声音就已经厌了,低手便将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宋凝的脸上,那尖锐的护甲将宋凝圆润的小脸划破了,淌了些血迹下来,太后往宋凝脸上啐道:“不要脸的贱人,下三滥的蹄子,哀家看不上你!喝了药滚回厢房去!”
太后想到此女给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蒙羞,自己的儿子勤政十八年,没有任何的瑕疵,从未有污点和行差踏错,竟被这贱人伙同姘头给如此羞辱!此人是哀家亲选的,几乎气死了哀家!
“是,太后娘娘。”宋凝面上有太后的口沫,她从来听话,爹娘、祖父祖母都很喜欢她,说她话少事少以后谁娶她是谁的福分,她第一次被长辈骂是不要脸的贱人还有下三滥的蹄子,她一时间面上血色散尽,肩膀颤抖着哽咽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她不敢哭出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忙立起身把安胎药喝了,便躬着身子缓缓退下了。
太后见了那安胎药的空碗,也是厌恶至极,随手便给挥落在地,只觉眼前一黑,砰的一声,往地上栽了下去。
“太后娘娘!您怎么了,太后娘娘!”吉祥大惊,吉祥跟了太后二十多年,以往无论老人家病多重,从没有见太后倒下过,现见太后一头栽在地上,吉祥立时慌了,太后若殁了,我也完了,整个坤宁宫全完了,这帮老宫人怕是要陪太后一起下葬,“传御医!快传御医!太后娘娘昏倒啦!快快传御医!”
宋凝抹着眼泪回了屋里,不见了自己的小兔子,问了紫鸳姑姑,说是小兔子跑坤宁宫门外面去了,她便出了坤宁宫去找,远远地看见小兔子往连接后宫与前殿的宫道上去了,她便快步追了去,以免误入了前殿的地界,又惹祸上身了。
后宫女子不得去前殿的,从来没有女人去过前殿,大家都不知道金銮殿是什么样的,只听爹讲过金銮殿里有很多刻着龙纹的宫柱,今上的龙椅上悬着正大光明匾。
康梦是和宋凝同期的宫妃,她正要去给太后见礼同时抄大悲咒,走到宫道拐入坤宁宫的路口上时,就看见了宋凝的小兔子。
她对宋凝这贱人早就不满,仗着自己六七分神似皇后娘娘,加上皇后娘娘容貌受损,宋凝便取代了皇后成为了后宫盛宠,不但有长明宫灯和长春宫,如今还怀了龙种,并且搬来了太后的坤宁宫,由太后亲自如女儿一般照顾,可恨!
念及此处,康梦见左右无人,只自己的丫鬟在旁,便抬起绣鞋一脚狠狠踢在那小兔子头上,把个小兔子踢得脑碎耳朵流血,尥了几个蹶就卧着不动,片刻就死了。
宋凝把这一幕看在了眼中,心中大恸,便快步的走上前来,她实在害怕宫里的人了,帝君讨厌她,太后刚才骂她是不要脸的贱人,只有皇后娘娘待她和善,可惜皇后娘娘毕竟不能时时护着她,现下她唯一的朋友小兔子也被康梦踢死了。
“你...为什么踢死我的小兔子呀。我没有惹过你呀。”宋凝蹲下身来,将手垂下打算把小兔子抱起来。
“看你不顺眼就踢了。”康梦位列四妃,父亲乃是战功赫赫的退役将军,康老将军老来得女带的比较娇惯,白泽的师傅康庄是康梦堂哥,她抬脚便将宋凝的手踩在脚底了,她了解宋凝性子软,任人欺负也不敢反抗的,是个窝囊废,她使劲把脚拧了一圈。
“啊...痛。”宋凝的手吃痛,咬着下唇,看了看康梦和她身边凶神恶煞的丫鬟,低着头不敢说话。娘说进宫要安分,不要惹事,娘说嫁入皇门生死有命。我纵使去向太后求助,太后...未必会护着我,帝君也不会护我。
沈清川在康梦抬脚踢兔子前便到了宫道处,帝千傲那只狐狸传他去御书房议事,他原打算避嫌,待宫妃拐去后宫后再过去御书房的,然看到宋凝的兔子死了,宋凝的手被康梦踩在脚下时,他将手握了。
宋凝,那个紧得如同处子一般的帝千傲玩剩下的女人,他沈清川的棋子。她...暂不能出事,靠她刺激洛长安恨上帝千傲呢。
念及此处,沈清川步至康梦及宋凝身前,将手深深一揖,“下臣,参见两位娘娘。”
宋凝闻声,心中一动,是沈巡抚,我好狼狈,她将脸颊垂得极低,父亲是丞相,自己是贵妃,却被比自己位分低的妃嫔欺负至此,很没用。
康梦不设防,只觉沈巡抚走路没有声音的,她连忙将脚不着痕迹地自宋凝手上移开了,热络地对宋凝道:“妹妹,为何把自己的小兔子摔死了呢。怪狠心的。”
宋凝随康梦去编造,并不反驳,她没有顾得上揉自己被踩到犯痛的手,而是把兔尸爱惜地抱在了怀里,拿衣袖把小兔子耳朵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康梦笑着对沈清川颔首,“沈大人何去?”
沈清川沉声道:“去御书房,面圣。”
听见面圣二字,康梦紧张了,生怕沈巡抚在圣驾前提起什么不该说的,宋凝都可以受宠,我康梦也可以,万不能给今上留下坏印象,笑道:“巡抚大人来多久了?”
沈清川笑道:“刚到。什么都没看见。无需介怀。”
康梦眉心动了动,“沈大人是明白人。康庄是我堂哥,回头教他请你喝酒。你们都是今上身边的红人。”
沈清川颔首,不言。他有些烦乱,他入朝为官目的很单纯,和帝千傲同归于尽,今天他踏出这步替宋姓宫妃解围,在计划外。
宋凝擦了擦眼泪,因为沈巡抚,她免于受到康小姐更大的无礼待遇,除了皇后娘娘,沈巡抚对她也是和善的吧,待康梦离开后,她感激的对沈清川道:“谢谢你替我解围。”
沈清川打量了一下宋凝,不得不说,帝千傲的女人是有姿色的。
和他过了半年的洛长安,那身子,堪称人间尤物。
这宋凝,也是貌美如...我在想什么!
沈清川颔首道:“下臣不知娘娘所言何事。不知解围是何意。”
将话说完,便举步朝着御书房快步踱去。
宋凝开始低着头,将眼睛悄悄地抬起,远远地望着沈巡抚那高大的身影,直到他拐过了通往前殿的那道宫墙。
紫鸳追着宋凝来了,见小姑娘将死兔抱在怀里,哭得可怜,方才康梦进了坤宁宫,紫鸳是宫里老人,大抵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只叹口气道:“既然死了就埋了吧。太后身子不好,几个御医才抢回命来,帝君没来探病,太后心境不好,她见你侍弄兔子也不会开心,兔子死了对你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