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千傲缓缓复坐回龙椅,望着跪在殿中的百官,“女人之事毕竟是小事。妻妾后宫之事从来不值一提。但姬妾全部遣散,朕突然觉得和众位爱卿失去纽带...不亲厚了。这如何是好?”
说着,帝千傲将手扶在额心,有黯然神伤之色。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历经朝堂权术的官员,没人不懂帝君是要众人示忠。
宋相揖手道:“老臣,愿意签下生死状,按下血手印。誓死效忠帝君!”
纳兰修附合道:“微臣愿意将家中三岁爱孙送至帝君的童子军营,由帝君代为管教!为帝君鞍前马后,是谓纽带!”
这都是夜谈商议达成一致的,帝君手里不攥着臣子的命数,的确君臣关系淡薄了些。
帝千傲动容道:“宋相,纳兰爱卿,两位对朕赤胆忠肝,实在教朕心中大动!有卿如此,朕别无他求!”
海胤便将一早备好的生死状拿了出来,状似无心地说给其余官员听:“相爷,大理寺卿,忠心不二!可歌可颂!”
“身为臣子,这是侍君的基本的觉悟!”宋善文和纳兰修两人便将手指破了,在生死状上落了名字,按了血手指印,以血示忠。
康庄、帝元荣、徐大人等跟上,无形中给众人施压。
其余百官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动静,签下生死状到底受到牵制,还有舍弃一枚子孙入军营送给帝君作为君臣纽带,也心疼啊。
帝千傲宽厚道:“众位爱卿不必多虑。生死状也好,送儿孙入军营由朕教养,给储君皇子作陪读陪练也好,都是自愿之举,不是强求。行了,今儿事情谈完了。可以散朝了。”
帝千傲语气温和无害。
然而,嫪擎、夜鹰仍仗剑殿门处,金銮殿厚重的大门,仍紧紧闭着!
这下可给百官整为难了!如果要走,得自己拉开门?
谁不签生死状就敢走?明摆着对帝君有异心!
谁不交孙子儿子入童子兵营让帝君自幼洗脑管教成帝君的人,也是对帝君有二心,陪读陪练实为帝君攥在手中的质和软肋。
关键宰相和大理寺卿,政法两大巨头都带头签字和舍子献忠了!
“下官皆是自愿!对帝君的忠心日月可鉴!”于是纷纷都签了誓死状,虽内心有微词,但被宋相和纳兰修带着头,他们也不敢不舍子为质,女儿进后宫都还好,舍儿子孙子就真心疼肉疼了,做事也得提着脑袋小心翼翼了,帝君一下就攥着他们要害了。
旧朝都以女子为纽带,联姻混血。帝君开一先河,由专门机构自幼控制教养其儿孙。
待众人示忠完毕,海胤和颜悦色道:“这些陪读陪练,跟着储君皇子们一起成长,各方用度都是极好的。诸位念孩子了,时常可见。再有,诸位又不造反,没什么好担心的。你瞧,人老了爱开玩笑,什么造反不造反的。多嘴了!”
说着,海胤便往自己嘴上打了一下,然后将百官血书生死状叠起,放在锦盒内,自一旁金梯爬上高处,将锦盒放在了‘正大光明’匾额之后。
百官皆陪笑,心中滋味杂陈,为人臣子,不易。
“今儿落雪,天凉,众位爱卿快些戴上帽子吧。朕还有事,就不多留各位了。”帝千傲说着。
“谢帝君体恤!”百官松了口气,忙将官帽子都戴了回去,帽子比早朝前沉重多了。回家得和妻子老母亲打商量,将幼子或小孙送童子兵营去沐浴皇恩。
帝千傲将手微微一抬,示意着海胤。
海胤放好百官血状,立在君侧,朗声道:“开,金銮殿门!”
“是。”夜鹰,嫪擎将金銮殿沉重的门拉开了,日光洒进来,殿内亮了不少。
百官纷纷出殿,寒风侵体,竟觉凉意刺骨,原来已经汗透厚衣!君王侧,提着脑袋!
青远州老先生走在最后面,正要出殿。
帝千傲出声将其叫住,“青老。”
青老先生顿步,躬身,“下臣在。”
“朕实际喜欢饮...第一道茶。”帝千傲睇着他,温温笑道:“令爱贴着皮肉暖的第三道。风气?”
青老先生顿时汗如雨下,帝君今日整顿后宫风气,实在未料到我那女儿也是这不正之风中的一股妖风,贴身暖茶,属实不齿,他忙道:“微臣惶恐!必回去教训小女!”
第449章 侧门正门
“就这样吧。”帝千傲摆手使青老退下。
就这样吧?
青老先生心中一沉。
他知道自己完蛋了,从五品的升任书是发不下来了,这辈子他就这样了,再是兢兢业业也只是个六品文书,绝望,心里闷。
“微臣告退。”青老先生出了金銮殿,又茫茫然出了宣武门,坐在路沿子上避人的地方,近六十的人,痛哭失声,当官难,当官难!
待青远州离开后。
殿内仅剩下帝千傲和海胤二人。
帝千傲由于过度紧张而导致胃部痉挛,加上彻夜未眠,空腹饮下大量烈酒,他极其不适,他扶着龙椅难受地呕了起来,他面色惨白,额头布满青筋,整个人颤抖难抑。
“帝君,都过去了,进展还算顺利!您拿纳兰修和宋善文两个巨头切入,由史官、康庄、荣亲王、徐大人打边鼓,是正确的!不单休了群妾,保住了皇后,还捏住了众臣的命根子。”海胤急忙宽慰着,“至此,朝堂都攥在您手里了!”
“朕...属实慌了,若教他们嗅到一丝痕迹,朕做这些是为了儿女私情。朕再难使其信服,再难立威!”帝千傲难受地又呕了一阵,除去清出酒水,竟呕出了血来,胃中被烈酒灼烧穿肠烂了。
“帝君,呕出血了。万万不可贪杯了。”海胤劝着,“近日借酒,借得次数有些多了。好在往后不必了。”
帝千傲极速的喘息着,毕竟臣子众多,各怀心思,并不好管理,今日是他十八九年从政生涯中最难啃的一回早朝,一个不慎,龙威尽失,“朕没事,休息会儿就好了。”
朕...有一座宫,内里有座皇田别院,在那里皇后可为布衣,日子清苦,田垄上可观夕阳朝阳,还有,那薄暮下烟囱里的袅袅炊烟。
“赴点将台与白泽践行前,随朕下趟后宫。”帝千傲交代着,“今儿刘勤那个妙人来了。他见朕满园春色,免不了给我媳妇儿难堪。”
***
龙寝。
洛长安端起安胎药小口饮了,见已经辰时二刻了,不久便是巳时,白泽却仍没有进宫和她当面道别,她将手轻轻摸着案上给弟弟缝的棉衣,眼眶有些胀,她交代着一旁的兄长刘勤。
“泽儿许是教贼子绊住,耽误了时间。想来他处理完贼人,会直接去点将台面圣了。哥,你一会儿驱马,沿着泽儿北上的路,将这几身棉衣裳给他送过去。”
说着,往棉衣上拍了拍。
刘勤看了看棉衣,了解妹妹牵挂白泽,那是白家独苗,一人远行,使人不舍,“你何不拿了帝王令,随我一起追去给他送别。一别两年,边疆危险得紧,那地方严寒,听说不少兵冻死在哨岗。不当面见,你这二年必是寝食不安。”
洛长安紧了手,眼睛泛酸。
外厅里,妃子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传了来,“都辰时二刻了,娘娘怎么还不出来与我等早会呢?娘娘迟了......”
小桃在皇后耳边轻声道:“过了早会的点了,晚了二刻钟了。外面都急了。”
洛长安立起身来,对刘勤道:“我到底不是自由身,身为后宫之首,不能随性妄为拿了帝王令就走了。哥替我将棉衣送去给泽儿就是了,只说姐姐想他,要他保重。”
说着,便步入了外厅,坐在凤椅上,开始与众妃早会,开早会她通常从正经八百且枯燥的宣导女子德行开始,每每可以将部分小姑娘们讲得打瞌睡,康梦就是最常打瞌睡那个。当然也有认真听讲的。
“昨儿与你们讲到三从,今儿讲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工。做女子的,最要紧是品德,能正身立本;而后是言行,要有知识修养,言辞需得体恰当;其次是容貌,要端庄稳重持礼,不可轻浮随便;再说妇工,即治家之道,治家之道包括相夫教子、尊老爱幼、勤俭节约之优良德行...”
皇后讲着,康梦就眼皮子打架,用衣袖掩着打了个哈欠,心想,皇后娘娘每日早会都太无聊了,总是讲大道理,皇后娘娘是个老古董,就知道规矩规矩,她不由轻声道:“皇后娘娘,青蛮旷了早会,没有见她人呢!”
有人就来精神了,这比听皇后讲大道理有意思,应着:“我清早见青蛮了,回去惜玉阁搬家什、被褥铺盖去了。说是帝君心疼她认床。”
康梦不满道:“皇后娘娘,青蛮这样不行啊,有违‘妇言’,明显的言辞不得体,不恰当!”
“也有违‘妇容’,不端庄稳重,非常之轻浮随便!”周贵人附议。
大家都看青蛮不满,凭什么一六品户部文书的女儿可以入龙寝与帝后合居,拔尖得宠!可恶!
洛长安见几名小主现学现用,只笑着将事情压下:“尔等掌握知识掌握得不错。但,此等言语,也有违妇言、妇容了。”
康梦、周贵人当即收声,娇声撒娇道:“皇后娘娘,您偏心,护着青蛮。”
洛长安只又继续讲着四德,又说:“本宫是护着你们,护着后宫的体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不好,本宫难逃其咎。咱们当相亲相爱,后宫稳定,帝君才能安心朝政。”
青蛮和她的婆子回到了龙寝院子,那嬷嬷看了眼小侧门,清早被皇后随侍桃颖打了巴掌心里不如意,想扳回一局,便打着眼色道:“小主,这侧门窄,只怕梳妆台不好抬进去。眼下正早会呢,何不去禀了皇后娘娘,能不能从外厅正大门抬进去?皇后娘娘好说话得很,若走正大门,您是谁?!”
青蛮心中一动,此时众妃皆在外厅早会,我若当其面将家什抬进屋去,岂不是高众人一头,她当即颔首道:“也唯有如此,谁教侧门窄,容不下我的梳妆台呢?我并非要走正大门与皇后娘娘比肩。”
说着,青蛮就进了外厅,对洛长安施了一礼,“青蛮见过皇后娘娘。”
洛长安将手中关于妇女德行的‘东冥妇礼记’扣在桌上,“回来了。若家什都安顿好了,便落座早会吧。”
青蛮将下颌微微抬着,藐视地看了眼康梦等人,而后对洛长安道:“娘娘,蛮儿的家什还没搬进屋里呢。侧门太窄了,梳妆台和床铺搬不进去,蛮儿和您请示,借此厅一用,这里的门宽,可将家什搬得进去。”
此言一出,得众妃不少白眼,呵,口气不小,想走正门?除去皇后,哪个不是自偏门迎进来的!在龙寝住了一夜,果然不同,心比天高!
第450章 冬莲
洛长安神色如常,青蛮到底年纪小,心里盛不住事,脸上的得意忘形之色明显,但自己身为后宫之主毕竟有身份在,和自己屋子里的通房妾不合,教人看笑话。
再有,她皆事已经看得淡了,凭这些少女如何争斗,她都不往心里去了,芙蓉糕是本宫的,就可以了。
“你想借此厅抬物,本宫晓得了。会后本宫与你细说。眼下不表。先落座吧。”洛长安温声说着,倒也不会让青蛮妄为。
青蛮被驳了意思,嘴角牵了牵,她的嬷嬷在后面戳了下她腰,鼓励着她,她就低声又叫了声:“娘娘......”
洛长安嘴角噙着笑,不做理睬。
康梦见皇后宠溺青蛮,便以为皇后不知青蛮本性,讥讽青蛮道:“娘娘,她分明故意从我们眼前搬那些难以启齿的私密家什,她想炫耀自己与...与...的亲近!恶心死了!”
康梦‘与’了半天,到底没胆子将帝君二字说出口来。
洛长安以不变应万变:“妇言。慎言。”
康梦心中郁闷,皇后娘娘性子太柔和了,无论如何都不生气的,就仿佛超然于事外,隔岸观景似的。
刘勤在内厅看见清早那个妾室竟如此嚣张要往他妹子屋里搬床和梳妆台,他又因外厅里都是帝君的女人,他身为外戚不便踏入,只气得将自己手里的茶杯狠狠掷在桌案,茶水四溅,“好下作贱人!哪个生养出来的,必是生养时挤了女儿头!给我妹如此气受!难为我妹妹心性高洁却被俗物缠身!”
沧淼轻笑:“我倒觉得更显得皇后出淤泥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你得学会欣赏,换个心境。若你妹动怒和其理论,掉价,那样‘某’何至于如此着迷。”
刘勤一怔,“‘某’是谁?”
“帝君!”沧淼白他一眼,“哥你欠点意思。和你聊天我累。没法共鸣!”
刘勤回怼,“你和秋颜共鸣就行了。我有秦可晴了。男风不雅。”
沧淼:“......”秋颜,我不好男风....
秋颜:“......”男风...神医...
青蛮向前二步,对洛长安俯身道:“娘娘,不是不能等到早会后细说,只是这是帝君的旨意,事情得尽快做完。若是耽搁了,便是忤逆帝君的意思呢。传到帝君耳中,必然以为青蛮恃宠而骄,不将他的话放在耳中呢!”
康梦狠狠剜着青蛮,恃宠而骄,这四字不能入耳,太下作。
洛长安见青蛮义无反顾要做众矢之的,自己本想息事宁人也拦不住此人往极端上去走要惹群怒,她隐隐觉得今天早会会比较奇妙,“出了事,有本宫担着,你不必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