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寒落下夜里之约:“我亥时去你家。等我。”
宁华过来在秋颜身边,低声道:“老大,人在等着了。”宋南玄,将军殿天台。
秋颜便对童寒点了下头,“我有事,先走了。”
言毕便和宁华往将军殿那边步去。
童寒望着秋颜的背影,脑海中挥之不去她那娇赧的神态,她如突然开窍了似的,是因为他昨夜在她面前解了里衣三颗纽扣的原因吗。
他的属下段阐和他进言,“童将军,我早上见未来少夫人的属下宁华和宋南玄一处说话,会不会秋宋联手共摘护国公的位子了?若秋宋联手,对您不利啊!”
童寒颇具危机感,便将脚步顿下,“随我暗中跟去看看。若秋、宋有妙计,我乐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截胡!护国公的位子,非我莫属!谁也休想做那绊脚石,包括秋颜,我也不允许她阻我前程!”
***
秋颜来到将军殿这边的天台时,宋南玄已经等在那里了。
秋颜正待步上石阶登上将军殿的天台,便闻从官道那边传来一阵响动。
忽然听得御贤王的声音带着愠怒响起,“漪兰殿那么多奴才守着她,竟仍让她出了意外,滚落了楼梯,怎么做事的!”
秋颜便将眸子看了过去,却见沧淼一袭淡青色衣衫脚步匆忙地步来,面上有怒色,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发怒,他口中那个她,是指萱薏,漪兰殿是宫外皇门二街上属于萱薏的公主殿。他怒,是因为奴才没照顾好萱薏吧。
子芩一径儿跟着,“说是萱薏公主得知您屋子里有女人,待了二个时辰,她听了就承受不住,伤心过度,当即晕了,便滚落了楼梯。”
“御医处的御医,都看不好滚落楼梯的外伤吧!就我是个杂医!”沧淼仍怒。
子芩又道:“萱薏公主不肯给看,额头直流血,哪个御医都不让看伤,口中不住叫您的名字,漪兰殿都乱作一团了。都说教准驸马去看看,若是不去,只怕公主就陨了。”
“我也近半陨了!”沧淼将手也紧了,心累,帝萱薏才回第二天,又这般缠他了,他是知道她缠人的功夫的,让人喘息不过来,不就范,她决不罢休。
他急步走过,和在路边垂首立着的秋颜擦肩,他的衣袖拂过她的身侧,留下些许他身上的香薰,许是他走得太急,并未看见她。
秋颜心中不由苦涩,他用我果然气到了萱薏公主吗,他会过去用半酥的声音叫萱薏妹妹,哄她吗;会如吻我那般,吻萱薏吗。
“宋公子,我来晚了。”秋颜步上将军殿的天台,靠在围栏上,睇着宋南玄。
宋南玄本正颇为虔诚地看着将军殿内的开国大将军像丁昌荣将军像,便听见了秋颜的声音,他立刻和颜悦色躬身成直角,“颜姐好!颜姐没来晚!颜姐放我鸽子都是应该的!!”
秋颜只觉得宋南玄转性转得非常顿挫,“你是被谁掐了三寸?见我如老鼠见猫。”
宋南玄微微一咳,想起脱根的恐怖,又念起‘闷孬’二字,便朗声道:“没有,没有!我是真心地觉得颜姐是个好人,值得结交!并非被谁掐了三寸呢,姐找我来,有什么吩咐?”
秋颜凝神看他,此人和我是竞争护国公之位的关系,要说服他和我合作并不容易,秋颜想了大抵三万字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打算打一场持久战,软磨硬泡,“找你来,是想你和我合作,一起抓叛贼呢。你大概不同意,我有三万字左右的肺腑之言,说于你听,你先不忙拒绝我。”
“姐,我哪敢让你浪费口水说三万字。”宋南玄听她措辞颇为有趣,倒也试着去重新了解她,以前或许对她真有偏见,毕竟得御贤王垂怜的女人,不会差,他斩钉截铁道:“合作!一起抓贼!你有什么计划?我和我爹通力配合,要是我和我爹不够,我叔伯兄弟,我老表堂兄都可调用!”
秋颜颇为意外,“你答应得快了点,三万字后面的话,我还没想好呢。丑话在前...我此刻被贬,又无后台,和我合作属于棋行险招,你可得考虑清楚。”
宋南玄一怔,旷了早朝脑袋都没掉,还说没后台?!怎么样才叫有后台?!我恐怕我颜姐是蟒龙凤一起加持?
只有她自己青蟒缠身不自知啊。
“我考虑清楚了!我这辈子没这么头脑清楚过!以后就跟着你混了!绝对不会错的!姐,咱的计划是?”
秋颜颔首,“眼看帝君给的一月期限只剩八天半。你我各自查案,均无进展。我眼下有一大胆妙计,若成,可将敌人歼灭。若败,咱们可能就全军覆没,得不偿失。”
宋南玄虽然忌惮御贤王,但是在对外敌之事上是很认真的,不会因为忌惮谁就冒然出兵,他查案实际也入死角,期限将至,他已然灰心,听见妙计二字,不由心动。
“事情皆有成败,不能因为有可能失败就不去尝试。昨儿我负责的城区,又丢了两个孩子,两家百姓哭声不绝,老妈妈拉着我的衣摆直叫我官爷,教我救救她的孩子,她说可将她家鸡蛋都给我。我实在心酸。姐,实际你比我小,叫姐是尊敬,你有妙计肯与我分享,我感激。外敌当前,护国公位子其次,破案紧要。我嚣张,但我识大局。”
“是啊,我每每念及千余孩童生死不明,便夜不能寐。我祷告他们平安,若有三长两短,我秋颜渎职失败!”秋颜颇为沮丧,而后又道:“近来帝君封锁了皇后生育了一双龙凤的消息,是以世人皆不知皇后已经诞下龙嗣。”
宋南玄道:“正是。帝君明智。第一时间便封锁了消息。不然恐怕乱事四起。”
秋颜凝神道:“我打算借凤袍使人扮作临盆的皇后,假意转移出宫,去秘密行宫生产,同时走露些消息出去,诱敌上钩,若我是贼人,必然设法掳走皇后要挟帝君,我们请神医在假皇后身上埋香,留下香踪,以备追迹。我们不知敌人有多少人,你的人我的人共计十数万军马,可寻香索迹,将敌人包抄,与假皇后里应外合,将敌人一举拿下,若千余幼童没有被害,也可将幼童一举救出。”
宋南玄和宁华听得非常认真,都觉得此计虽惊险万分,但可行,便都凝神听着。
宋南玄对秋颜身为女子的偏见渐渐地消了,也比较后悔自己曾经奚落秋颜,原来女子也可保家卫国,做个大将军,“这真是一个好办法。主要是有御贤王爷埋香助阵,我们必然可以寻香踪找到贼人老巢。但是皇后倾国倾城,身娇体贵,仪态万千,当世难寻第二个这般人物,颜姐打算使谁假扮皇后,埋香引贼?”
宁华也道:“这个人的确难找。老大可有合适的人选?”
秋颜清了清喉咙,颇为不自在道:“我。”
“你?!”宋南玄咂舌,上下将秋颜打量,大不可置信,“把我打得像个猪头,战斗力十足的你,假扮柔弱无依的大东冥主母皇后娘娘?”
秋颜颔首,“对...”
宁华没忍住先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违和感。”
宋南玄接着爆发了一阵笑声,笑得喉咙眼都露出来了:“哈哈哈!你穿女人衣服?我不能想象那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模样,你装柔弱更是可怕至极!我倒觉得御贤王的未婚妻萱薏公主扮皇后更合适,都是大美人,柔弱无骨的,容易以假乱真。”
秋颜微微一笑,“是吧。你觉得萱薏更合适。”
御贤王的未婚妻几字就这么剜在了秋颜的心脏上,就莫名奇妙地把她捅了一记,她半天没缓过神来。
第477章 秋府
宋南玄脸色一变,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宁华也不再笑了,只说:“老大,我错了!”
秋颜抿唇笑笑,洒脱道:“深入敌穴危险万分,若是弱女子进去,根本是去送死。我若进去,我有大杀四方的胜算。你们别笑了,我知道我没女人的样子。我没有萱薏公主那么温柔美丽娇弱,可以扮皇后以假乱真。但...事在人为嘛。”
宋南玄见秋颜黯然,便收敛了笑容,也突然意识到秋颜实际是御贤王的...偏房小的?现在自帝君起都不纳妾了,御贤王也唯有暗着养小,但不得不说,御贤王的口味是两个极端。
从萱薏到秋颜,冰火两重天,两种不同的感受。
前半夜萱薏,后半夜秋颜。
兴许这就是皇家子弟的爱好吧。
“别伤心,颜姐。倒不是说你不行,只是说要取信敌人并不容易,若是教他们发现你实际是个武功高强的将军,只怕敌人生疑逃遁,再难捕捉。”
秋颜颔首,“我知道了,我会努力扮好皇后的,这几天我会勤加练习,只要可以抓贼,不要说穿女子衣衫装柔弱,装孙子我都可以。你们先去放些风声出去,教人秘密地去收拾行宫临朔宫作出个待产房之状,命人小心翼翼又不要太小心翼翼地往临朔宫内置办一些婴儿用具,襁褓,乳母,等等。明儿一早我就进宫禀报帝后此计划。”
“好的。”宋南玄应着,便打算离开。
秋颜把人叫住,“宋南玄。”
“嗯。怎么?”宋南玄止步。
“如果此行我们可以成功,护国公的位子,我们合作解决了敌人之后,再公平竞争,战斗一决胜负,胜者得护国公之位。”秋颜微微笑着。
宋南玄眼底有激赏之色,“行。先一致对外!同仇敌忾!然后再痛快比试一场,公平竞争。不过,我反正打不过你。基本结局已定。谢谢你给面子。”
言必,几人离了将军殿天台。
殿后,童寒将所有的话都听入耳中。
段阐说道:“童将军,少夫人此行无异于将自己送入虎口,可谓危险万分,极可能有生命危险,您是否...与她同行保护?”
童寒微眯了眸子,思虑片刻,“此事我不得参与。若是秋、宋成功取贼人首级,他们两人军马势必由于战役伤损,我截取贼人首级易如反掌。若是此二人不成功,则龙怒直指二人便是,我未参与,可独善其身。”
段阐将主子打量,果然精于心计,是走上层路线的人,步步小心,爱惜羽毛,女人对于将军,并不在首位。
***
秋颜夜里忙完回到秋府,进门就见院中...好多匹大马,粗略估计,大抵有两百多匹。
-那年蜻蜓点水送你一个马场,今日蜻蜓点水不足够了。我想送你...二十个马场-
清早里那浓烈的吻仍清晰,这些马匹,是神医给她的补偿吗。毕竟她有帮助到他,气到他思念了十年的未婚妻萱薏。
秋正佑在堂中,面容严肃地问秋颜道:“女儿,你是否有失大将之风被权贵豢养?这些名贵马匹或是乌雅赤兔,或是的卢绝影,二百多匹价值难以估计,是不知名姓之人送来给你的,说是谢谢你行了方便。你行了什么方便?”
秋颜面颊一热,心中又被剜疼一记,她沉声道:“爹,这是我帮了御贤王一个小忙。事关御贤王之私隐,不可说。”
“哦,是御贤王送的。”秋正佑一听是储君仲父,便也不再深问。
秋颜颔首,“是的。”
秋母连青慧笑道:“若是御贤王,老爷大可不必担心颜儿是行差踏错被权贵豢养,一来御贤王有良人萱薏公主,二来御贤王人品端正,不会行养小风气。再有,我们的女儿,品行如何,我们知道,她不是那等下作之人。”
秋颜苦涩地牵了牵嘴角,我早上已经下作了一回,我着实愧对母亲的信任了,然我竟然不思悔改,仍在思念着...神医。
秋母笑道:“听说最近苏太妃和萱薏公主常去皇后身边,请皇后做主给萱薏把终身事办了呢。御贤王母亲不在身边,兄嫂如母。”
秋颜听着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了,偎在母亲肩膀上,不说话。
秋母摸了摸秋颜的头,直笑道:“老爷还担心颜儿与御贤王做小呢,我这女儿,像个少年假小子,御贤王品鉴了萱薏,我这粗蛮的女儿如何入他眼。今儿宫里一个老御医的婆娘跟我熟,还说萱薏今儿身子不好,御贤王亲自去探病了呢。在公主殿留了半下午呢,说是萱薏由哭到笑,用了几个时辰,可把御贤王磨坏了。得亏御贤王嘴巴甜会说笑。”
秋颜心中猛地一揪,竟觉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了。
秋正佑倒也打消了顾虑,“没有行差踏错就好。颜儿和童寒有婚约在身,不可有品行上的纰漏。”
秋母忽然想起一事,便对女儿道:“你姑姑家媳妇儿的三小子作百天宴,我和你父亲出去一趟,你有时间一道去吗?”
秋颜疲累,“我不去了。刚自城门那边一路巡视皇城下来,累了,我喝口水,歇会儿。爹娘去吧,出去带着护卫,近来外面乱,也注意安全呢。”
秋颜命马夫将两百匹大马送去了马场,神医是大方的,她与他行了方便,他便送她这么多马匹,她都不知道该骑哪匹了,其实她一匹都不想骑,不管是乌雅、赤兔、的卢还是绝影,她最后都会想起他的萱薏。
而后她回到屋内,沐浴了之后,坐在铜镜前,发丝披在肩头没有扎起在头顶,她失落地趴在桌上。
从衣襟里取出了沧淼送给她的不倒翁,又用指腹摸着不倒翁的大笑脸儿,她却有心事笑不出来了。
“不倒翁啊,不倒翁,童寒说我没有女孩儿样,宋公子也说我没有女孩儿样子,我娘也说我如个少年假小子,但你知道,我是女孩子,对不对。他们都告诉我,我不如萱薏公主呢。他们还说我穿女孩儿衣服惊世骇俗、可怕至极,我...好难过呀。神医用我这样粗鲁的假小子气萱薏,一定把萱薏气坏了吧。可是为什么他明明气的是萱薏,难过的却是我呢。”
秋颜说着,便将不倒翁压了下去,松开指腹,不倒翁又生机勃勃地抬起头来,她将身子直起来,对着铜镜梳理着自己的长发,木梳里带落了几根青丝,镜中一张俏脸带着英气和坚毅,眸子里也有勇敢之色,和一些朦胧水迹。
夜里静,忽听府门那边有人自门外拿起门环轻轻将门叩响了。
秋颜的下人彩儿一径儿喊着:“来了。”
便去门处,先从门缝往外窥,见门外之人长身玉立,面貌俊逸,竟是皇族里那个御贤王爷,彩儿不敢怠慢,忙跑到小姐房里,说道:“小姐,宫里的御贤王爷来了。”
秋颜心中一紧,将木梳放下,把不倒翁放在衣襟,擦了擦眼睛,便急步来至门处,命下人将府门开了。
夜色里子芩挑着一个灯笼,而沧淼半含着笑意,立在门外,紧紧锁着秋颜的面孔,眼底焦灼在看见她的一瞬,消了不少,还是秋妹可解我烦忧。
“神医,您怎生夜里来了。戌时了。”秋颜半喜半惶恐,眼眶莫名有些涩然。
“来看看你...父亲。”沧淼温声说着,自早上她走后,他便牵挂着她,食髓知味再放不下了,无奈被萱薏死活缠了大半天,近傍晚才得脱身,他到底还是用看望秋父为由过来了秋府,“向老将军讨杯茶饮。”
沧淼隔着秋府的大门,将秋颜细打量,她的发丝半湿濡,显然刚沐浴过,乌黑的发丝垂在肩头,清新可爱,如含苞待放的雏荷,她眼睛红红的,似乎不如意,他眉心揪起,是不是案子上遇到难题了?
秋颜诚实道:“我父亲不在家。姑母家孩子作百天,他们去赴晚宴了。”
“哦,老将军不在啊。”沧淼微微一怔,颇为寂寥,这倒不好留下了,又舍不得走。
秋颜心底也升起些遗憾,又颔首道:“嗯。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