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安对柳玉溪说道:“溪嫔娘娘,桂嬷嬷到底是知道规矩的。若不是龙寝门口那棵树上积雪太多,枝头压弯了容易挡帝君的路,咱们做奴才的也不急,没有教帝君弯下腰从树枝低下钻的道理呢。奴才年轻,生怕教上头治罪,这才来问问东西用完了没有。”
柳玉溪听了以后,微笑道:“用完了的,东西就在本嫔的屋里,你进来取吧。你也是在做你的差事,你亲手做个竹竿也是拍雪用的,我们借了你东西,论理是要还的。赶上今儿下雪,你确实也需要用。进来吧。”
“是。”洛长安听着柳玉溪的话倒是非常合理,于是便进去了屋里。
那竹竿钩子就竖在墙边,竹篮放在了桌上。
洛长安拎起小篮子,随后便去拿了竹竿,对柳玉溪俯了俯身,说道:“谢谢溪嫔娘娘,奴才告退。”
在柳玉溪颔首示意后,洛长安便打算出门,刚将脚迈出门槛,突然心里多想了一步,方才与宋盼烟擦身而过,宋盼烟神色有异,若是柳玉溪和宋盼烟那毒妇亲好,必然不会如她表面看起来那般与世无争。
她当即就将竹竿立在走廊上,然后将小竹篮的盖子打开来看,里面什么都没有,她才舒了一口气,想必是自己小心过了头,以为这篮子里会藏着什么,设计她偷窃。
她放了心,于是拿起小篮子和竹竿钩子就打算离去。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了柳玉溪的声音,“进宫那日,帝君赐我的金簪子如何不见了?”
说时迟,那时快,周围便有人已经朝着洛长安围了过来,桂嬷嬷迎头赶了过来,“将洛长安押到屋里去,左右这屋子只有洛长安一个外人来过,在溪嫔娘娘面前搜明白了,才能教她离开。”
奴才丫鬟便伸手要拿洛长安。
洛长安眸子一深,“都不必动我,若是要搜,就去搜。只有我一个外人进了这屋子这话倒也不真,右侍郎夫人似乎也不是宫里的人。但是我当着溪嫔娘娘的面进去拿了我的东西就出了来,金簪丢了,你们倒即刻就认定是我偷的。意图太明显了!你们心里有数。”
众人因着她的眸色而猛地一震,好凌厉视线!
夜鹰在屋顶瞧着,心想帝君眼下在兵营,我若赶去报告,再回来,这必然耽搁时间,当即就放出了最高机密所用的信号,通知了帝君。
他以为此生没机会用这信号和帝君联络,多亏了洛长安,他不但可以用,还可以经常用。
洛长安进到屋子里,小桃掉头就回龙寝去搬梅姑姑去了。
桂嬷嬷往洛长安膝盖后面踢了一脚,洛长安身子孱弱,这一脚差点将她腿给踢断了。
她当即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两个膝盖磕在这地上生疼,有两个奴婢按住了她的肩膀,死死压住,教她动弹不能。
洛长安虽然生气,却并不怯惧,她坚信邪不压正,她光明磊落实没偷没抢,纵然对方是帝君花名册上的溪嫔,也没有资格诬陷一个好人!
上有王法,她们必会为今日之构陷而付出代价。
柳玉溪喝了一口茶,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洛长安,这面庞倒是平淡,可这一双眸子当真是教人惊艳。
她能干得出引诱右侍郎的事,难说她不去魅惑帝君,虽然帝君从来不和奴才亲近,但是这样的眸子会惑人的放在帝君龙寝,难保帝君不会被迷惑,如今本嫔是替天行道,铲除这妖精。
“洛长安,我昔日只道你是能说会道,办事光明磊落的一把好手。对你一直都客客气气,如何今日竟做出这般偷窃之事。”
柳玉溪将杯子放在桌上,瓷器撞击木桌发出闷闷一声响。
“你若是老实招了本嫔的金簪在何处,本嫔便息事宁人,不将此事张扬出去。若是你不肯招,教我的人自你身上搜了出来,就没有好结果了。”
洛长安抿唇笑笑,她其实倒不认为自己一定会被定罪成贼,龙寝的奴才偷东西,并且是偷帝君的嫔妾的东西,这事必然惊动帝君。
而帝君是明事理的人,又有层层的规章制度在那里,定然会审理此事,清者自清。
只要这事是曝露在阳光下,按正规路子审理的话,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诬陷。
“娘娘自然是清楚,无论如何我是招不出来这金簪的下落。本就没打算要息事宁人的吧。”
第60章 朕的女人教人欺负,朕自是要放下一切赶来的
柳玉溪将手拍在桌上,厉声道:“放肆,你的意思,是本嫔有意诬陷你一个奴才不成?”
“是与不是,娘娘心底有数。”洛长安垂下眸子,“奴才在龙寝当差,不是娘娘手底下的人。奴才如今孤身一人在玉流宫内,娘娘可是难免落下一个屈打成招的口舌。不若叫来梅姑姑,由她在旁听着,这样也是为娘娘避嫌。在梅姑姑来之前,奴才一个字都不会再说。”
柳玉溪一怔,好个头脑清晰的奴才!
桂嬷嬷当即就撕着洛长安的头发和面颊,“你招不招,我瞧瞧你的嘴有多硬,由不得你不招。那金簪是帝君御赐的宝贝,偷了御赐之物,你还想活命?”
洛长安的长发被揪的凌乱不已,小脸也被桂嬷嬷给撕红了,她将眼睛垂下,嘴巴紧紧的闭着,一个字也不说,在梅姑姑来之前她要做的是不激怒玉流宫的恶霸,以免多受皮肉之苦。
桂嬷嬷没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洛长安骨头这么硬气,说了一个字不说,就真的一字不说了。
柳玉溪一怔,这丫鬟竟是不怕疼么,她如此这般不声不响,若是我执意继续用刑,倒像是屈打成招,毕竟是龙寝里的奴才,看在帝君的面子上也不好大肆打骂,她说道:“桂嬷嬷,先不要动她。”
桂嬷嬷便停下手来。
柳玉溪轻声哄洛长安道:“你放心,我决计是一个心肠慈悲之人。纵然是你偷的,本嫔也念你主动招供,对你轻罚,原先偷盗达到一定金额,按照宫规是要砍去双手的,本嫔会向上面求情,只砍两只手指就是了。”
洛长安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屑,静静的看着柳玉溪唱独角戏,“溪嫔娘娘,我没做过的事,我不会认的。”
柳玉溪厉声道:“洛长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在此时,梅姑姑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说玉流宫丢了金簪,奴婢过来帮着找找。”
说着,梅姑姑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进门就见几个粗壮的婆子按着洛长安,折磨的已然狼狈不堪。
梅姑姑心里一沉,这要是教帝君看见了,她想不出来帝君会如何反应。
洛长安悬着的心落下一半,梅姑姑来了,这事就势必不可能教玉流宫私下去办。
柳玉溪见梅姑姑来了,便客气道:“梅姑姑,你来的正好,你是宫里本本分分做事了二十年的老人了,可别教一世英名栽在洛长安手里。她来屋里取东西,竟摸走了本嫔的金簪子。”
洛长安这才看向梅姑姑,梅姑姑朝她颔首示意,随即梅姑姑走到了柳玉溪的跟前,“溪嫔娘娘的金簪,居然是洛长安摸走了?哪里弄错了吧。”
“这屋里就她一个外人来过。只等梅姑姑你来了,我们和你打个招呼,然后就开始搜身呢。”溪嫔温和的笑道。
梅姑姑冷冷一笑,“即便搜身也不应玉流宫的人去搜。上有户部,下有宗人府,第三方搜身才教人信服。”
溪嫔切齿,“梅姑姑,你!”
便在此时,门外的下人说道:“帝君驾到。”
接着,便有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踏入玉流宫。
气氛瞬时间紧张起来。
众人一凛,纷纷起身行礼问安,“叩见帝君。”
来人正是帝千傲,他面含风雪,今日穿着练兵之服,腰间系着玄色腰带,越发显得腰线紧窄身姿挺拔了。
他眉心里有几缕难以察觉的怒火,嘴角抿着薄凉的笑意,经过了洛长安,走到了柳玉溪的跟前。
他冰凉的衣摆,抚过她的肩膀,她微微一怔,也曾幻想若是他可以将她扶起为她主持公道,然而她抬起头来,在他眼底只看见冰冷的寒芒,竟是没有认出来被人如罪犯般压制着的她。
洛长安心中莫名一窒,自己不过是深夜里他的不为人知的工具。他定然不屑于在人前和她熟稔。她仍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她。
洛长安蹙紧了眉心,十分不愿让帝千傲看见她这样狼狈的样子,这样会让她显得越发的可悲。她将头低下,遮去了眼底那氤氲的雾气。
帝千傲在主位落座,柳玉溪则移至副座,她娇羞的说道:“不知帝君驾到,有失远迎,帝君赎罪。”
帝千傲声音温柔的对柳玉溪道:“不必多礼。你五日前约朕下棋,正巧今日兵营那边事情告一段落,有些时间,便特地赶来陪你。”
洛长安为他对柳玉溪这份温柔,而收紧了心脏,摒去自心底涌出的自嘲和不甘。
原来他是可以这样的温柔,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对一个女人表达他的思念和在乎。
明明,他和她每夜都那般亲密,眼下看着他和别的女人调情,为什么他可以将伴寝奴才和妻妾区分的这么清楚,这滋味着实苦涩。
柳玉溪受宠若惊,“帝君竟放下军中要事赶来陪臣妾下棋!臣妾...何德何能,可以使帝君放下社稷大业呢。”
“朕的女人教人欺负,朕自是要放下一切赶来的。”
帝千傲的目光落在洛长安的眉宇,四目交接,从她眼底捕捉到了浓烈的控诉,很明显的,她更加厌恶他了。
柳玉溪委委屈屈的说道,“臣妾好可怜,如今连一个奴才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素日里与世无争,她偷别的我都可以忍,但她今天偷的是帝君送我的金簪。这是我无论如何不能忍受的。”
帝千傲目光扫过屋内情形,最后目光落在了按在洛长安身上的桂嬷嬷的手,便是这只手把洛长安的发丝扯乱,面颊揪红,他眉宇染上怒色,清冷的问道:“爱妃的金簪找到没有?”
“帝君有所不知,洛长安在龙寝当差,却不知爱惜身份,因她到底是帝君龙寝的奴才,臣妾正等着回了帝君后,搜她身呢。”
帝千傲慵懒道:“你的人去搜,未免被洛长安诟病你们陷害她。朕帮你出面,让朕的人去亲自搜。海胤,你去,给朕细细的搜过,”
“奴才遵旨。”海胤回答。
第61章 生而为帝,他学会的第一课就是藏起心事
溪嫔觉得特别有面子,帝君他当真是心思细腻,处处为她着想,不觉之间高傲的看着洛长安,就如同看着一只垂死的蝼蚁,随即有意压制梅姑姑:“梅姑姑,你刚才说由户部、宗人府等第三方去搜身才可以。眼下,帝君亲自搜身,你可接受?”
梅姑姑躬身道:“奴婢自是接受。”
海胤随即便走了过去,对押在洛长安身上的几个婆子说道:“你们都起来吧。”
那几个婆子的手松开,洛长安身上的束缚松了,她的身子被人推的倏地前倾,白皙的手腕露出了一截,五根纤细的手指正搭在帝千傲的龙靴之上。
帝千傲的手缓缓收紧,五脏六腑涌出一股冲动,好想把洛长安抱在怀里啊,她看起来那般无助,她看起来那般需要他,而他想护不能护,他明目张胆的靠近对她来说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他只会给她带来不幸。
“那个手编的篮子,还有竹竿的缝隙,都细细的搜!”帝千傲抿着茶水交代着。
洛长安虽然不再被几个婆子押着,身子的痛苦减少了,可是帝千傲一口一个搜字,对她充满了不信任。
他明知道她要的不是钱财。他明明知道。若她要的是钱财,前些日子她如何会拒绝他赠送的金库!
海胤便仔细的搜着竹篮子和长竹竿,他哪里敢搜洛长安的身子呢,洛长安的身子是只属于帝君的,帝君的介意和怒气从那青筋曝露的手背就可亏得一二。
方才帝君看见那些婆子们按在洛长安身上的手,眼神可是骇人的很。
没有多久,海胤便在竹竿尽头的钩子缝隙里有了发现,他拿手扣了一会儿便从缝隙里揪出来了一根做工精致的金簪。
洛长安的心里一点一点的开始发冷,失落,失望,终于绝望。
最后倏地抬起头来,迎进了帝千傲那淡漠的眸子,一字一顿道:“帝君明察,奴婢没有偷窃。”
帝千傲问:“证据呢?”
洛长安被问的一个激灵,她被人陷害,哪里有什么证人证据呢。
方才她不担心自己会被冤枉,是因为她认为他是明君,然而这时候若是自他便是这样包庇他的妃子,她却觉得自己的清白是保证不了了,反而就担心了起来。
这是一种有冤无处去诉的悲哀和无奈。
这种感受在她家遭遇灭门的时候,她感受过一次。那种被滔天的权势掩盖的罪恶,给人莫名的窒息的感觉。
她万没有想到,帝君也是这种人!而他只要想掩盖,那么便没有什么掩盖不了的。
溪嫔厉声道:“放肆,帝君没有问你,你如何擅自回答。你也配和帝君直接对话?”
帝千傲支着下颌,细细的品味着洛长安脸上对他的质疑,以及细细的品着自己内心里的心疼,他还坐的住,如过去这些年一样,他还可以控制得住自己那泛滥的情感。
生而为帝,他学会的第一课就是藏起心事,假装自己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