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听说了吗,今日京兆府派人将红宝阁一锅端了!”
卫明姝放下筷子,“你如何得知?”
追影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心虚,“昨天晚上小姐睡下后,姑爷找了我们几个身手好的,派去林家和京城的几家茶楼盯梢,我去看了个热闹。”
卫明姝愣了愣。
昨晚他们睡下后,她便觉得不妥,林晋为人谨慎,若真问起今日她同沈秋妤的对话,沈秋妤当是会全盘托出,这事便会败露,林晋应当很快便会有动作。
沈轩派人连夜给冯霆送信,一个时辰都没回来,她也等的困了便睡下了。
原来是去安排了这个,竟还连她身边的人都使唤上了。
“你详细说说。”
“我本是在东巷另一家巷子里待着,后来也是看到人都往红宝阁那边走,才多问了一嘴。冯大人赶过去的时候,那些个胡商刚从后巷里运了一车粮食出来,被抓了个现行,搜了那红宝阁的地窖才发现,那底下藏的都是大黎的官粮。”
追影想想那排场,继续说道:“冯大人看着身板不结实,做事倒不拖泥带水,听说那胡人才刚刚开始转移粮食,冯大人便派人赶了过来。小姐你可想象不到那场面,那一排排的人将红宝阁围了个水泄不通,怕是动用了京兆府所有的捕快。”
卫明姝微微挑眉,她没想到冯霆会这么快去抓人,还是大张旗鼓地抓人,倒不怕如此惹得朝臣不满。
“还有什么吗?可有林家的消息?”
追影回想了一下,“这倒是没有。”
卫明姝刚沉下去的心又揪了起来,“你先下去吧,好好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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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轩找人向家中递了话,不在家用晚膳,当也是为今日之事忙着。
直到月上枝梢,门外才传来一阵脚步声。
卫明姝坐在桌前,刚沏好茶准备打发时间等他回来,便听到了院中传来的脚步声。
沈轩见她坐在外间,似是在等着他,脚步顿了顿,跨过门槛关上房门。
房内烛火闪烁,归来人的衣衫上还带着些寒意,沈轩换过衣裳,坐到她对面。
“晚些有点凉,先喝杯茶吧。”卫明姝看着他坐下,添了杯茶水,“今天的事,我听了个大概,听说冯霆抓到了转卖官粮的胡人?”
“刚沏好的茶,小心......”
一个“烫”字还未出口,便见沈轩将茶水送入口中,随即便感觉嘴皮子烫了一下,手臂一抖,茶水洒了一半。
“你慢慢同我说就好.......”卫明姝看着他衣袖上的水渍,抿了抿唇,递过去帕子,让他擦一擦,“可抓到林家的人了?”
“没有。”沈轩说道:“我派了人去林家盯着,但林晋应该是有自己的传信方式,没有抓到林家的人。不过幸好还是派了人去红宝阁盯着,不然估计什么都查不到。”
“那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冯霆带着京兆府的人围了红宝阁,还没押送回京兆府,那些人便趁人不注意,服毒自尽了。”
卫明姝愣了愣。
这是线索又断了?
沈轩继续说道:“不过那冯霆倒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把红宝阁的胡姬和的官客全都带了回去,还专门找了个会胡语的人,一个人一个人写口供,写不下来无论男女老少皆赏一顿鞭子,倒真的是个疯的。”
卫明姝也没有惊讶,毕竟这种疯事倒也像冯霆能做出来的。
“那可有供出些什么?”
沈轩摇了摇头,“只供出些常来的恩客罢了,想来那些酒肆里的人也不知道些什么。只不过后来,冯霆将那些人全都抓回了京兆府,其中便有林晋。”
卫明姝听到此,却终于坐不住了,林晋好歹也是正三品的户部尚书,他一个从三品的京兆尹不由分说将人抓了去,怎么也是不妥。
看这架势,冯霆此次怕是要和林家斗个鱼死网破。
明日的朝堂,当是无比热闹。
第69章 取舍
◎“我可以悔一步棋吗?”◎
卫明姝正这么想着, 只听沈轩说道:“冯霆这么做,怕是要引得群臣不满。”
这人倒难得与自己想的一样。
“也许只是报仇心切, 不过这么做确实欠了些考虑。”卫明姝接着问道:“你明日打算如何?”
冯霆这么做, 朝堂上必要有一场争吵,局势不明,他们之前总是暗中襄助冯霆, 若此时公然站在林家对立面,怕是之后做事也会束手束脚。
“不如找个理由告假?”
“......”卫明姝愣了半晌,“也好。”
“我想着明日再去见姑母一面。”
卫明姝点了点头,“嗯。”
事情既到了这一步, 便也只能从姑母入手了。况且若是姑母偏向沈家,那继续待在林家也是不妥。
卫明姝忽然又想到什么,问道:“你们沈家为何会同意姑母嫁到林家?”
林老丞相虽闻名遐迩, 却着实不怎么会教导子女。
宣帝在位时, 科举形同虚设, 林家长子林智靠林家的关系坐上了鸿胪寺少卿的位置。战事频繁, 林智带着鸿胪寺的人同北凉讲和,却屡屡闹出笑话,后来还是林老丞相让他辞去了官职。
先帝登基后, 本念着林家的功勋,给林智在仓平署某了个官职,之后林智却在仓平署犯了事,引得粮仓走水,朝野上下纷纷不满, 先帝只好撤了其管官职。
林晋与林智相比, 倒是有些能力, 科举恢复后, 考取了进士,靠着左右逢源坐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可多半也是靠着林家祖辈的脸面,也着实没什么实在的功绩。
林家的情况,明眼人瞧见都不会想着去蹚这趟浑水。
她白日刚读过沈家那本厚厚的族训,沈家这样讲求忠贞清廉的世家,应该更不会答应这桩婚事。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当年长安城变时林家曾救过我姑母。后来姑母非林晋不嫁,祖母觉得有愧于她,也没多想,便顺了她的意思。”
卫明姝了然,“那按照你们沈家的族训,沈家在朝中做官的官员,当也不会偏袒林家对吗?”
沈轩听她一口一个“你们”,仿佛自己是个外人一般,只觉得胸口堵了一块石头,他抿了抿唇纠正道:“是咱们家。”
卫明姝明亮的大眼扑扇着,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男人正自顾自给自己添了杯茶,闷着嘴没再说一句话。
他这是自己生气了?
她低了头,小声改了口,“咱们家......”
这话给他听了个一清二楚,听到她认下了自己家,心扑通扑通直跳腾,稳住面上的平静,“嗯,夫人知道就好。”
“那你现在可以继续往下说了吗?”
沈轩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挺直了一回腰板,摆起了谱,“夫人不应该这么称呼我。”
卫明姝想说的话顿住,只觉得这男人倒是会得寸进尺。
她脸上挂了个笑容,一双桃花眼弯起,“那按着咱们家家训,郎君觉得咱们家其他人是什么态度?”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沈轩满意地继续说道:“沈家在朝做官的人,属我阿耶官职最大,这件事,怕是要看我阿耶怎么决断。”
翌日,群臣状告京兆尹滥用私权,大肆搜查胡人开办的商铺,不顾两国邦交,私自收押朝廷官员。
冯霆带人将一张张状纸递到官员手上,“中原既安,群夷自服。欲攘外者,必先安内。如今有人不顾大黎律法,将官粮售予外邦胡族,有何抓不得?”
官员们拿到状纸,看冯霆正颜厉色,宁肯玉石俱焚的模样,有的闭口不再参与此事,更多的人则是咬住冯霆私自收押朝廷官员一点不放。
直到站在天子一旁的内侍厉喝一声,文武百官纷纷抬头,只见天子稳稳地坐于冰冷的龙椅上,盛气凌人,方才停了争辩。
最终下狱的官员被押送回各家府邸,禁足于院内,协助京兆府调查,众臣观天子之怒,皆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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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吵得水深火热,沈家则是派人去尚书府递了拜帖。
卫明姝刚用完早膳,正同沈轩在亭内下着棋。
暖炉被搬到了外面,正焚着香木,白烟自炉内悠悠升起,案上还摆有几块枣糕。
“你这一步下错了。”
“如何下错?”卫明姝紧锁着眉头。
“东南与西南两面背敌,东南既势局已定,便可舍了去,若要我去走,便舍了这东南角的棋,固西南之子。”
卫明姝眼睛盯着棋盘,又看了看那黑白交杂的棋盘,抬起头,“我可以悔一步棋吗?”
“......”沈轩默不作声,在那双明堂堂眼眸的注视下,终是捡回了她刚才下的棋。
卫明姝浅浅地回了个笑,着眼于西南角,纤纤细指与那玉子融为一色,落在棋盘上,整个棋局瞬间明朗开阔了许多。
“这次下对了吗?”
“嗯。”沈轩点了点头,抬手又封住白子的去路。
卫明姝眼神有些幽怨,小声嘟囔着,“就不能让我两步......”
两人你来我往地下着,直到小厮走近亭子,沈轩才抬起了头。
小厮行礼,却是面露难色,“世子爷,按着您的吩咐,小的上林家递了帖子.....”
“知道了。”沈轩回了一句,又落下了一子,见人还没走,“你还站在这儿做甚?”
小厮肩膀抖了抖,声音却是越来越小,“林府的人说,林夫人这几日抱恙,外人一律不见。”
沈轩闻言,脸色骤然变得冰冷,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手中的棋子碾成齑粉。
前来回禀的小厮只觉如芒在背,低下了头,卫明姝抬头看了沈轩两眼,笑着向小厮说道:“你先下去吧。”
沈轩捏着棋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棋盘,自嘲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我倒不知,我如何便成了姑母的外人。”
卫明姝也叹了口气,覆上他的手,“你先别生气,这事说不准是谁下的令,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沈轩低眼,怒气稍被浇下去一点,反握住她的手,“我知道。”
两人在府中静观其变,午时过后,燕铭却找上了沈家的大门。
下人领着燕铭到了羲和堂,沈轩坐在桌前,显然是在等他。
燕铭坐在沈轩对面,“你今日没去上朝?”
沈轩只简单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