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小姐就不开心了,觉得自己的衣裳落了下风。”
杨夫人一听长舒了一口气,她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就是小孩子闹脾气,杏眼一挑,“这有什么,打听打听林小姐的衣裳是在哪里做的,我们也去做一身。”
春杏面露为难,蹙起细眉,“夫人,这便是问题所在了。”
“林小姐的袄裙是在花街布行的钱氏布坊做的,不过现在的掌柜姓沈,我一两去了两日,门都是关着的,听隔壁的人家说,人家回老家了,不开啦。”
杨筱玥一听这个,当即气的摔了杯子。
杨夫人叹了口气,走进去搂着女儿的肩膀,用帕子擦着杨筱玥眼角的泪,温声哄她,“明天我亲自去问问,就算回了老家,娘亲也帮你找到,好不好?”
“真的?”杨筱玥这才喜极而泣,抬起脸来搂住杨夫人的腰,甜滋滋的笑了。
翌日清晨,杨夫人就坐上了马车,马车径直往花街布行驶去。彼时正值朝阳初升,浅淡的朝阳铺洒下来,一派温暖。
“夫人,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些还有一更呀
第35章
杨夫人下了车在铺子门口站定, 初冬的早晨算不上太冷,可风儿呼呼刮着还有几分冻人,杨夫人养尊处优惯了, 即便捧着个暖手炉,依旧有些瑟瑟发抖, 只想赶紧进铺子暖和暖和。
她还没迈开步子, 隔壁宋掌柜家推开了半扇们, 天气一降温,那被窝就和神仙窝一样,迷的人起不来床, 这不, 今日云嫂就起晚了, 穿戴好后还未来得及梳发,眼见太阳都升起来了, 急忙先来开门,一眼望见杨夫人, 忙招呼一声。
“哟, 杨夫人来了, 好久都没瞧见您啦, 进来坐坐吧, 我家近日来了新的衣料子, 包管又贵气又好看,杨夫人穿在身上, 定是亮眼。”
杨夫人是云嫂这儿的常客了,隔三差五的就会去她家定衣裳,云嫂嘴又甜,常常把杨夫人奉承的浑身舒畅, 就为这个,杨夫人也乐得在她这里做。
因而话音未落,杨夫人轻轻点头,微笑着朝云嫂走来,云嫂赶紧把门推开,搬了张凳子安置杨夫人先坐,清晨刚开铺门,里面的成衣啊料子啥的未来得及归置陈列,杨夫人坐在里头有些拥挤,心里就有些不悦了。
云嫂拿着冬篮想给杨夫人泡杯热茶,晃了晃,才发现热水早就没了,不禁有些讪讪的,杨夫人头回这么早来,她啥都没来得及备。
“杨夫人,还真是不好意思,来来来,我先给您介绍料子吧。”云嫂说罢,捧出了几块花色鲜艳的衣料来,笑眯眯的请杨夫人看。
这时候云嫂还没来得及梳发,头发有些乱糟糟,这铺子里又乱又冷,加上连口热茶都没喝上,杨夫人已经十分介怀了,这不体面。
体面这两个字是杨夫人的毕生所求,原因很简单,杨夫人和丈夫杨贵傅两个人白手起家,从穷苦日子里熬出来的,虽然现在有了钱,还总被别人笑话是暴发户,所以杨夫人处处追求体面,唯恐叫人看低了去。
往日里来宋家布坊做衣裳,图的就是云嫂接待周到,人长的顺眼说话也甜,但今日这个样子,不禁让杨夫人烦躁,她没去细看料子,站起身来摆了摆手。
“你忙吧,我改日再来瞧。”说完也不等云嫂答话,兀自出去了。
云嫂心里那个悔,早知道今天就是下冰雹她也早些开门了,不然不至于弄成这幅狼狈样儿,她讪笑着垂下手,站在铺子的门槛前,对杨夫人道,“好,您下次再来。”
可下一瞬,她脸上挤出来的盈盈笑意就和面具似的僵在了脸上,杨夫人前脚才出她家铺子,后脚就步入了隔壁的布坊,隔壁那个惹人厌的老婆子声音又大。
“哟,这位太太早啊,新泡的茶,给你倒一杯喝,暖暖身子。”
今儿安宁一家子起了个大早,回沈家村的这几日积攒了不少的活儿,急等着赶出来。他们辰时初就开了门,庆嫂去早市转了圈后来店里拿了裁好的衣裳,如约给何慧芳捎来了一包茶叶。
刚把水烧开,想泡上一壶尝尝看,杨夫人就登门了。
何慧芳用一个大号瓷杯倒了杯递给了杨夫人,杨夫人还真有些口干舌燥,把热茶捧在手心里喝了几口,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挺香的。”
安宁从柜台后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夫人喜欢就好。”
碎金般的阳光照在安宁的眉眼上,她如今脸上的疤不仅养好了,就连掉痂后粉色的印子也不知何时消散了,只在大太阳下能看见薄薄的一层,倒像涂了一层薄胭脂。
“夫人想做衣裳还是买料子?若是做衣裳,店里刚有几款新款的,可要看看?”安宁说着,就把手里的花样本往前递,前些日子安宁又画了几个新款。
杨夫人点头,暗道这家的掌柜娘子才是真体面呢,模样文静俊俏,说话都温声细语,听着就叫人心里舒坦,想着她翻开了花样本,目光在本子上掠过,有些讶异。
她本来对所谓的新款没甚期待,秋装换冬装,无非就是料子加厚些,加点薄棉絮,改一改花色,这么多年了也没啥新意。
可安宁画的却不同了,有收腰的连身裙、也有上袄下裙的款式,每一种都有改良,比方说给加腰带啦,开襟的方向更改啦等等,说不上改了多少小地方,就是比从前的旧款看起来顺眼许多。
“这种倒是很少见?”杨夫人指了指一款连身的冬装。
那款冬装极修身,半立的衣领,袖口和裙摆微撒开,袖口和领口还镶嵌一圈细细的软皮毛,石榴红的颜色,又耀眼又大气,杨夫人一瞧便喜欢上了。杨夫人是北方过来的,五官明艳,身量高骨架又大,兼之皮肤白皙,穿这样的衣裳最适合。
安宁浅笑的点头,接着眉头蹙了一下,“这衣裳要镶嵌皮革,小店还没来得及定货,夫人若想要,恐怕要等些时日。”
杨夫人越瞧越满意了,摇了摇头,“这没事儿,我家里有块兔皮,就用我自己的吧。”
“那好。”安宁又给杨夫人添了茶,“这裙子是裁剪为八片,然后合缝在一起的,这样最好修身,但工时就长了,至少半个月才能交货,且腰那处极窄,样子是好看,穿起来并不如袄舒服宽松。”
杨夫人不在意,在她眼里,好看可比什么都重要,穿着紧一点又怎么了,只要能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完全不叫个事儿。先前她还想探探这位叫自家女儿想的发脾气的裁缝娘子究竟有什么本事,这下子算心服口服,她呀,确实比其他人做的都好。
在量完尺码后,杨夫人起身告辞,准备下午就带女儿过来做一身,过几日就是立冬了,立冬后桃花镇上的夫人们会准备庆冬宴会,有些头面的夫人和小姐都会参加,倒时候自家女儿一定要穿上新衣参加,也亮眼一回。
临走前她捧好暖手炉,随口问了一嘴,“我先前听说你们回乡下了,不在此做生意了呢。”
安宁一愣,这话儿传的就很离谱,他们回家前还特意写了个小告示贴在门上,这不,都还没揭下来哩。
杨夫人一挑眉,旋即悟了,春杏不识字儿,肯定是有人蒙她呢。
她也没有多言,交了定金就走了。
*
自打离开沈家村,何慧芳没有田地要伺候,就浑身不得劲儿,再说住到镇上后,一把葱蒜都要买,她每日提着篮子去菜场买菜,每次都要心疼一回,还是决定在院子里的那块地里种上些什么。
眼下入了十一月,气温一日低于一日,许多菜都不好种了,何慧芳挑了耐寒的白萝卜、韭菜、白菜种了些,心里终于是舒服多了。
中午喝的是猪肝瘦肉粥,配了两个小菜,一碟是清灼小白菜,另一碟是胡萝卜丝儿。想着安宁身子瘦弱,最近又辛苦,急需补一补,何慧芳还买了一条半斤的鱼,准备吃过饭就把鱼收拾了,放在砂锅里用小火煨,慢慢熬出一锅奶白的鱼汤来。
眼瞅着家里日子宽裕起来,以后隔五六天吃一回荤腥不成问题,何慧芳还想着在院子里搭一个鸡舍,养几只鸡下蛋,捡的蛋也不卖了,留着自家吃,补身子。
午饭后一般没啥客人,街面上很静,只有风儿吹起街面上的落叶四处乱飞。
沈泽秋正在铺子里整理布料,巷子里头忽然就热闹了起来,好些居民都往巷子口去,吵吵嚷嚷的,何慧芳也好奇的伸出头去探了眼,刚好见到了庆嫂。
“何姐,走吧,一起去河港看看,今天有艘船从杭州回来啦。”
何慧芳一时没听明白,有些个稀里糊涂的,“啥船呐?”
“咱们这产米,常有商船把咱们这儿的米航运到南边去卖,商船回来的时候,船伙计会偷偷夹带些杭州的稀罕货,什么胭脂水粉啦,瓷器碗碟,哦对啦,还有布料子呢。”
“南面的东西便宜货又好,一有船靠岸,街坊们都会去捡捡便宜!”
庆嫂说着搂住了何慧芳的胳膊,“走吧何姐,再晚些好货都要被别人给抢光了。”
“那成,安宁啊泽秋,娘我去瞧个热闹。”
何慧芳喜滋滋的同庆嫂一起去河港了。
听着满街的热闹声,安宁也站在门边往外头看了几眼,尤其听说还有布匹卖,她留意了附近几家布坊,掌柜的或者掌柜娘子也都往河港去了,不禁扭头对沈泽秋说,“泽秋哥,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沈泽秋也正有这个意思呢,放下手里的东西,点了点头,“我也去瞅瞅。”
河港离花街布坊并不远,拐出街口往左走就到了,整条街道其实就是依水而建,不远的清水口就是个天然的良港,水深浪静,沈泽秋走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泊在岸边的一艘大帆船。
岸边上围拢了人,有的干脆铺了块布在旁边摆起了摊子。
“一口价,绝对不会吃亏,这可是南边的好货!”
“这位大婶子,我们后天就返航啦,下次再来就要等开春了,你这次不要可错过一年。”
沈泽秋瞧着觉得新鲜,早就听说南方的工人们手巧,技术高,做出来的东西又便宜又好,不禁看了又看。
“这是地道的云锦,锦缎!在南边也是值钱的!”
“不过只有半匹,你们看谁要?”
沈泽秋一听,忙往前走了几步,镇上的人多穿麻料或者棉料,富裕些的人家还能穿穿皮革,绫罗绸缎绝对是个稀罕物。
等他挤入人群,看清那般匹灿若云霞的云锦后,瞳孔不禁微震。
多好看的料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杨夫人+杨筱玥:爱美二人组~
第36章
沈泽秋问那卖东西的船员道, “这匹云锦少钱一米?”
船员对他伸出手,比了三根手指道,“这料子不拆零卖, 三两银子你全部拿走。”
云锦都是用上好的蚕丝织就,颜色不少于三种, 表面光滑又细腻, 摸起又软又舒服, 颜色也比寻常的面料要绚丽。
沈泽秋在心里盘算,这半匹料大概有六米,三两银子摊下来就是五百文一米, 对于桃花镇的百姓们来说已是天价, 不过, 镇上也有富商,保不齐就有客人愿意要, 再说了,放在店中做镇店之宝也是一件好事。
沈泽秋一狠心, 咬着牙对那船员道, “行, 三两银子就三两银子, 我这就回去拿钱, 这算我定下了, 你可别卖给别人。”
“哎,谁说是三两银子了, 这是三两银子一米。”许是见沈泽秋答应的爽快,船员见状竟坐地起价,把价足足翻了六倍。
“你刚才明明说三两银子全部拿走,怎么现在又变了卦?”沈泽秋眉毛一抬, 眉头一皱,心里头有些火气,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诚信,这人忒言而无信了。
闻言,船员一把将云锦从沈泽秋手里夺下来,下巴一仰,没好气的冲了句,“你爱要不要。”
在杭州把东西偷捎带上船,运到桃花镇后再卖,这是商船队不容许的,他们也都是冒着风险卖通了船长,倒买倒卖赚点儿银子,本身就不是商人,哪里讲什么诚信。
沈泽秋拍了拍手上的灰,正欲离去,一副有几分熟悉的面孔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伸手拍了拍沈泽秋的肩膀,“哟,这不是沈掌柜吗?”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船员立刻换了一副笑盈盈的面孔,站起来对来人点了点头,恭敬地喊了一声,“吴掌柜好,您今儿怎么来这这儿了。”
沈泽秋方才见来人面熟,一时没想起他的身份,听见船员喊他吴掌柜,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位粗眉浓须的中年男子正是花街步行里,拥有商铺最多,资历也最老的吴掌柜。
五掌柜不仅经营布匹,也涉猎船运,甚至也经营米油等物,财力十分雄厚。
沈泽秋来花街布行后,总共也就见过他一面,因而一时没有认出他来。
“原来是吴掌柜,刚才没有认出您来,还请多多包涵。”沈泽秋对吴掌柜点了点头,不卑不亢的。
眼看码头也逛遍了,安宁还在店铺里一个人忙着呢,沈泽秋觉得没什么意思,跟吴掌柜寒暄几句后就要往回走。
“沈掌柜等一等。”吴掌柜喊道,他生得相貌端庄,身形高大,说话和仪态都十分的好,转脸对那个船员说,“刚才的事儿我都瞧在眼里,你一开始明明说的是三两银子整匹布,怎么沈掌柜开口说要,你就加价了?这可不厚道。”
那个船员说起来还是在吴掌柜手下讨饭吃呢,他所在的商船队就有吴掌柜的股份,本来这些东西就是在杭州便宜收来的,船员们卖东西都是乱喊价。
云锦在江南卖的也贵,可他手里这只剩半匹,而且是前年的花色,其价值根本到不了三两银子一米。这批云锦他自己花二两银子收,沈泽秋给他三两,已经有大赚头,他刚才是见沈泽秋好说话,才起了贪念。
现在有吴掌柜搭腔,船员的笑容不禁僵在脸上,有些局促的扯了扯衣角,点头哈腰的道,“是我糊涂说错了,就是三两银子,是三两银子。”
这回轮到沈泽秋惊讶了,他和吴掌柜也就有过一面之缘,万没想到他会出言解困,那匹云锦沈泽秋确实喜欢,他承了吴掌柜的人情,拱手了拱手,“多谢吴掌柜了,改日小弟请您吃酒。”
吴掌柜算是花街布行的领头人,听说每年开春时,举行祭祀祭奠祖师爷轩辕氏始祖皇帝,就是由吴掌柜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