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毓秋认出她是姜毓宁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女,扬了扬下巴,道:“我来看妹妹,你让开。”
她语气不善,竹苓也并不惧,从前为了姑娘在府中和旁人和谐相处,尚能忍气吞声,可是昨日殿下已经明确说了,今日会带姑娘回府,那便无需再客气什么。
于是,竹苓看着直接就要往里走的姜毓秋,上前两步挡在她的前面,“二姑娘,我们姑娘在梳妆,只怕现在不能见您。”
姜毓秋没想到一个奴婢竟然敢这么和自己说话,当即眉毛一竖,就要发难。
正好此时门帘被撩开,姜毓宁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姜毓秋看着她,眉头微微一皱。
从前,姜毓宁就算是出门赴宴,都很少会化妆,今日在家中,又是被禁了足,竟然还敷了一层脂粉。
更别说还特意挽了发髻,装点了头面,更让人意外的,是她鬓间的那支簪子。
通体莹粉,看起来是芙蓉石打磨而成,簪身和簪头之间竟然看不出半点拼接的痕迹,难不成,是用一整块芙蓉石打磨而成?
姜毓秋不敢相信,抱着匣子的手不自觉微微颤抖。
但无论是怎么样的,只看那透亮度就知道,姜毓宁头上戴着的这支,肯定比她怀里抱着的这支值钱。
可是,姜毓宁这样的小小庶女,怎么会有这么名贵的簪子。这样的东西,别说景安侯府没有,就是整个上京城,只怕也找不出几件来。
难不成,还真是在宿山行宫的这两个月,让她攀上指头变凤凰了,所以才看不上卓霖表哥?
姜毓秋越想越多,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今日到底是来干嘛的。
姜毓宁见她站着不动,奇怪地问:“二姐姐,你在想什么?”
姜毓秋叫这句话拉回思绪,看着她,质问一般开口,“父亲让你禁足家中,是让你闭门反省思过,你倒好,不仅不反省,反而打扮的这么妖妖调调,你想做什么?”
姜毓宁原本对这位二姐姐还有些好感,觉得她虽然说话不好听,却也有趣,可她今日却用这么刻薄人的语气来说自己,姜毓宁不高兴地沉下表情,“我打扮给自己看,也不行吗?”
“你!”姜毓秋被她这话一噎,怒道,“你竟敢顶嘴,看来,是该叫父亲母亲好好教训教训你,省得你这么乖戾不听话。”
“来人!”她转身向身后,正要唤人,便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姜毓秋奇怪地看过去,见是卓氏身边的贴身婢女玄珠。
她看上去十分匆忙,一路跑来脸色都发白,见到姜毓秋却也不敢耽搁,只抚了抚胸口,急忙道:“二姑娘,太子殿下到了,请您去见驾。”
“太子殿下?”
姜毓秋一怔,“太子殿下和咱们景安侯府有什么来往,为何会来?”
玄珠自然也不知道,摇了摇头,催促道:“姑娘快别问了,殿下眼看着已经要到门口了,您快过去吧。”
看她急得这模样,眼看就要上手去拽人了。
姜毓秋反应过来,连忙道:“好,这就去,走!”
说完,她把怀里的匣子往对面的姜毓宁怀里一塞,带着两个婢女直接往外跑去。
无论太子殿下是为何而来,这都是景安侯府极大的荣耀,她有能面见太子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她疾步离开,再也没工夫注意身后的姜毓宁,几个婢女也都跟着她离开,也没有看到姜毓宁惊喜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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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后,东宫车架停在景安侯府门前,景安侯带着两个儿子在大门外迎接,“臣恭迎太子殿下。”
平日出门,沈让都只带樊肃等护卫,是为了进出方便,今日他一下早朝,没有骑马出宫,而是特意回东宫乘了太子车舆,浩浩荡荡几百人直接把景安侯府外的巷子堵了个严严实实。
连随行的人,都成了东宫内监薛茂怀。
薛茂怀原本是钟皇后身边的人,后来钟皇后去世,他就跟着沈让一道出宫到了平郡王府,后来沈让离开平郡王府,到京郊别居,他一直就在上京,替沈让收集邸报,传递消息。
且沈让不在的时候,一直都是薛茂怀替沈让出面行走。
从前,他代表的是淮王府,如今沈让受封太子,他代表的便是东宫。
景安侯这些年在上京,对薛茂怀也并不陌生,他俯身跪地行礼,低眉顺眼不敢抬头看,只能瞧见太子殿下绣着龙纹的锦靴,心里惴惴难安,不知这位从未有过交集的太子殿下到底是为何而来。
“景安侯轻起。”
好在听太子的语气,还算温和,景安侯的心脏终于安定了些,他紧跟着太子走进景安侯府,也就没注意到身后姜贺今的表情。
沈让跟着景安侯一路来到景安侯府的正堂,卓氏带着自己的四个女儿等在那里,一听到有脚步声过来,便立刻要招呼女儿们福身,却被姜毓秋拉住。
“娘,你看她!”
卓氏顺着姜毓秋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却不是太子,而是姜毓宁带着两个丫鬟过来了。
她先是震惊,“她怎么出来了?”
姜毓秋懊恼地瞪了外面的玄珠一眼,“肯定是玄珠和我说话的时候,被她听到的。”
可是姜毓宁回来这么久,一直都是不争不抢的性子,怎么今日会违抗父亲的命令出来,难道,她还敢肖想太子不成?
卓氏很显然也这么想,脸色倏地一变,可是太子殿下马上就要到了,这时候总不能将她赶走。
正门外,一行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卓氏思索了一瞬,立刻决定道:“把她叫进来,让她跪在最后头,给太子磕个头就走。”
可是她还是说完了,底下的跪拜声传进正堂,太子殿下已经到了。
而从后院过来的姜毓宁正好走过月门,和这一群人迎面撞上。
除了姜贺今,姜家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白,景安侯愣怔了几息立刻出声训斥,“胡闹,谁让你这个时候过来的,懂不懂规矩,滚回后院去。”
说完,又朝跟前的沈让拱手请罪,“太子殿下见谅,这是臣的侄女,自幼疏
于管教,不懂规矩,您别和她一般见识,臣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
呵。
一直跟在后面的姜贺今实在没忍住冷笑出声,景安侯听到,以为他是故意要拆自己的台,气得脸色骤变。
沈让虽然在最前头,却将这父子两人的动作看个清清楚楚,他听着景安侯对姜毓宁那番语气,有心动怒,却怕吓到姜毓宁,最终只是眉目微敛,朝着眼前愣怔着不动的姜毓宁张开胳膊,“宁宁,过来。”
姜毓宁看见沈让的那一瞬间就停住不动了。方才景安侯对她说了什么,她也一个字都没有听见,只看着沈让身后发呆。
她知道沈让是天潢贵胄,是皇子,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
可那都是外人面前,在她的面前,沈让就只是沈让。
因此这会儿看到他这样大的排场,还是愣怔了一下,还莫名生出些陌生感,停在原地踌躇不前。
直到沈让朝她温柔一笑,张开手臂叫她过去,姜毓宁才终于确定,他虽是太子,但在她面前,还是那个沈让。
“哥哥!”姜毓宁弯了眼睛,拎着裙摆朝他小跑过去,像小时候的每一次,欢快如盘旋飞舞的蝴蝶。
从沈让开口的那一句开始,景安侯和卓氏一行人就完全愣住了,他们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卓氏那些人连行礼都忘了,就傻愣愣地站在院子里,看着沈让朝姜毓宁张开手臂。
而那个平日里又痴又呆的小庶女,面上绽开一抹比夏日阳光更夺目的笑,直接朝太子殿下扑过去。
没有人阻拦。
樊肃等人都知道自家主子今日的目的,不可能阻拦。
卓氏和景安侯是根本不记得阻拦。
甚至看见姜毓宁过来,太子殿下还专门往前迎了两步,就那么直接地将人一把抱入怀中。
少女的湖绿色裙摆在半空中飘扬一圈,然后被沈让稳稳接住,她圈住他的脖子,不遮不掩地撒娇,“哥哥,我好想你。”
沈让搂着她掂了掂,“我来晚了。”
然后,他也不管身后的景安侯到底是什么表情,就这么抱着姜毓宁进了正堂。
看着他的背影,景安侯只觉得有一道天雷劈在自己头顶,把他整个人都钉在了那,双膝发软,张大着嘴巴却说不出半个字。
至于院子里的卓氏等人,原本也是愣怔不动的,可是沈让带着一行人就这么走过来,那种的压迫感让她们在离魂中都莫名生出畏惧,咚得一声,膝盖磕在地上。
院子里扑通扑通跪了一地,上至景安侯,下至婢女仆从,全都跪伏下去,没有一个人敢再抬头。
只有沈让一个人,施施然地走进屋子,抱着姜毓宁在高位上坐下。
沈让没叫起,底下人也没有敢起来的,更何况,他们都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
这个姜毓宁,到底和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太子殿下竟然那么宠着她,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她,一看就关系不一般,亲昵又暧昧。
难道,是姜毓宁这两个月在宿山行宫,跟在宁寿郡主身边时,遇见了太子殿下,然后被一眼相中。
难道太子殿下今天来,就是要把姜毓宁带回东宫的?
难道姜毓宁已经是太子殿下的人了,所以才不想嫁给卓霖。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一点,景安侯和卓氏相视一眼,彼此都在考量这件事之后,能给景安侯府带来什么好处。
“殿下,毓宁她……”
最后,还是景安侯犹豫着开了口,无论如何,还是问清楚再说。
却不想刚开口几个字,就被沈让打断,“竹叶,竹苓。”
站在外面的竹叶和竹苓绕过众人走进内堂,“殿下。”
“去把你们姑娘的东西都收拾好,动作快些。”
“是。”
他的语气淡漠,完全不像刚才面对姜毓宁时的温柔,卓氏听出他这语气里隐约的含义,当即就是一怔,不由得急道:“殿下,您这是……”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姜毓宁其实有些不好意思一直坐在沈让的怀里。
沈让感觉到她的挣动,将她抱起放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然后看向底下的景安侯和卓氏,淡淡地问:“景安侯,方才你说什么来着?”
景安侯一愣,不知他指的是什么。
沈让道:“就是你说孤的宁宁缺少管教,不懂规矩?”
孤的宁宁……
所有人都听出这话中的回护之意,没有人敢说话,景安侯脸色煞白,像是忽然被人吸干了血似的,跪着的身子摇摇晃晃,他慌忙摇头,“殿下恕罪,臣,臣一时失言,一时失言,并没有旁的……”
沈让却没有耐心听他解释,冷声道:“来人,拖下去。”
然后眼尾一挑,给身后的薛怀义递了个眼色,薛怀义霎时会意,直接招呼了身后的几个小太监,快步走向景安侯,然后像拽麻袋一样,将他拖出了内堂。
卓氏等人都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直接发难,当即就要去阻拦,薛怀义拂尘一甩,立刻有人将她们挡住。
景安侯好歹是大雍官员,是二品侯爵,就这么被拖出内堂,还是当着妻儿老小的面,面子里子都没了,他挣扎着想要反抗,“殿下,臣乃朝廷命官,臣的姑母是先越和太后,臣是……”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