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腰身也细,方云蕊抱得并不吃力, 只是想起这腰上的劲道有多厉害时,又不免红了耳根。
很快, 方云蕊就从放纵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连忙松开了手。她这般主动,又要叫楚岚误会她怀了异样的心思了。
见她褪了鞋袜在床上待着,楚岚便在外沿坐下,有一搭没一塔地擦着自己的湿发, 也不问她来做什么。
方云蕊憋了半天, 没有忍住, 她其实过来这边,更多是为了道歉, 她白日误会了楚岚, 将冯氏做下的事怪在他的身上,可真正到了这里、见着了楚岚,那些话她又说不出了。
都是过去的事, 总觉得实在不值一提,况且她就算是说了, 好像对楚岚也没什么用处。楚岚大约也是不稀罕她的道歉的。
两相对望, 那必然的联系骤然没了,让方云蕊一时不知该如何与楚岚相处起来。
待楚岚擦干了头发,正将巾帕搭在架子上回头时,正见她侧躺在被褥上, 雪白的脸颊和优美的脖颈被拢在光晕之中,一双乌俏的眸子正颇为认真地看着他。
“你似乎是有事。”楚岚开了口。
方云蕊深吸了口气, 轻轻地道:“今晚二夫人传我去松英堂,说我不必嫁了。”
楚岚正松着腰带的手一顿,他母亲做事倒是远比他所想的要麻利。
“是不是表哥替我求的?”方云蕊问,却并不真的想要楚岚给她这个答案,因为她本就知道答案,默了瞬她又道,“谢谢表哥。”
楚岚侧身站着,目光疏离地看着窗外,又一点点将腰带抽紧了。
“既然都解决了,你还过来做什么?”他问得很平静。
方云蕊道:“我想谢谢表哥。”
她面上第一次对楚岚露出那种灿然的笑容来,楚岚余光瞥见了,却没有回头去看。
“没什么好谢的。”楚岚道,若她知道了这场婚事,本就是她替楚苒去受过的,还会谢他吗?
自是不会,分明是二房的人对不住她,还累得她做出这种事来讨他的欢心,求他帮她解决他母亲的过错。
“要谢的。”方云蕊坐正了身子,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有些事,还是要当面说清的好,表哥,既然事情解决了,我以后便不再来见你了。”
楚岚面上波澜不惊,他眸色犹冷,回道:“这是自然。”
他们之间一开始本就是一场交易,现在交易结束了,退回原路是很正常的事。
自然不必再见。
......不必日日都见。
楚岚凉声道:“看来你亦是不打算再来我这里上课。”
上课?方云蕊愣了愣,这么说,楚岚还愿意继续给她上课?!她那双眸中映出渴望来,不确定地问:“我还能来上课?”
楚岚别开了眼,似是懒得再回答她这样无聊的问题。
“看你。”他冷冷淡淡的。
方云蕊简直惊喜极了,她没有想到自己还能留着这样一个特权,当今的探花郎给她上课......
“表哥,那你答应我的别的事,也都还作数吗?”方云蕊小声问,她知道自己贪心,可她控制不住,那些不是珠宝首饰,都是她确实需要的东西。
楚岚又道:“随你。”
这便是还作数的意思了!方云蕊看着楚岚的眼神一时充满感激,笑盈盈地道:“那从明日起,咱们便是正经关系了,是吗?”
“正经”这二字落在楚岚心间,他想着方云蕊这是在提醒他应下的女学之事和她的婚事,他还要给她上课、还要替她周旋去女学读书、还要替她选一位如意郎君。
他这个表哥当的,倒是比探花还忙。
只既然是已经应下的,楚岚自然不会反悔,只是莫名地,他觉得自己心里暮沉沉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一般,总也得不到松快。
他想,大约是今日去见了祖母,心中伤怀罢了。
“那你回去罢。”楚岚道,方云蕊今日过来,无非是想让他不要忘记还要给她择夫君一事,她本就是为着婚事来的,可见婚事在她心里有多重要,只怕是早就不想留在这国公府了。
她却不依,“可我已经想睡了。”
她说着囫囵一翻身,十分熟稔地给自己盖上被子,望着楚岚道:“今日就在这里歇下罢。”
楚岚简直意外于她的说辞,都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想看看她是以一种怎样的神态同他说这话的。
可对上她那双如常的眸子,楚岚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毕竟今天白日的时候,他们还在给宾客准备的厢房中密不可分,眼下又何须矫情。
他没再说话,只是吹熄了灯。
方云蕊确实是困了,她今日本就很累,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方才已经算是强打着精神同楚岚说话了,这会儿眼前一黑,没几息的功夫她就睡了过去。
楚岚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躺下,他坐在床沿往内侧看着,少女侧卧酣睡、毫不设防,她看上去心安理得极了,即便是最后一晚,还要来蹭他的被子床褥,占着他的位置——小没良心。
方云蕊这一夜是真的睡得很好,一下子放下了心中的所有事,婚事也不再没着没落的,而且她还能去女学读书,能见到新的小娘子,而非家塾里这些永远也说不上话的。
虽然她也不能确定到了女学之后她就一定能跟那些小娘子们说上话,但好歹是换了一个新的环境,方云蕊多少还是期待的。
第二天楚岚起得很早,他刚起身方云蕊便也跟着起来了,楚岚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方云蕊也低着头,此时此刻才觉出一丝尴尬来。
她在想,那以后她要称呼楚岚为什么呢?表哥这个称呼分明是她当初为了勾楚岚才故意叫的,那以后就不能再叫了。
直呼楚岚姓名,这样又显得不大礼貌,毕竟楚岚确实长她一些年岁。
跟着底下人唤他少爷,方云蕊心里又觉得怪异,她并不想将自己放到一个奴婢的位置上。
于是今天这个早晨,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吭声,见楚岚要走了,方云蕊才忍不住问:“...去哪儿?”
楚岚头也不回,“翰林院。”
啊,方云蕊知道了,大约是到了任职的日子。
这么说,楚岚以后待在府上的时间就不多了,那她的确也见不上几面,好像在人家休沐的时候去请教问题是很打扰的。
进女学要考的文章她其实都已经知道了,也不是非要去跟楚岚请教,只是没有楚岚,她这心里格外地没底。
等方云蕊穿好鞋袜出来,以为自己能在中堂看见楚岚吃饭,然而外面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倒是她站了一会儿瞧见珊瑚朝这边走来。
珊瑚笑道:“表姑娘怎么在这儿站着?这是刚过来?”
方云蕊随即知道,她昨晚来的时间太晚了,珊瑚姐姐已经睡了,还以为她是今天早晨过来的。
“我就是来还个东西,马上就走。”方云蕊道,来还什么,她原是来向楚岚道歉的,只是昨晚面对面看着,她没能说得出口。
早上一到,她又开始后悔自己为何没说出口呢。
“原来如此,我送姑娘回去。”珊瑚说着便往里面走,方云蕊只好默默跟着回去。
她想,从今日开始,她便是府上的表小姐,楚岚亦是府上的少爷,他们就是寻常说话的关系,没有一丝旁的,对,就是这样。
回了居所,方云蕊看见海林,才想起自己没有告诉海林她过去了,眼见海林焦急地从房中出来,看见她后眉头又一松的样子,方云蕊不免内疚。
“我昨儿临时走了。”方云蕊歉意道,“见你睡着,便没有吵你。”
海林自然不会怪她,道:“奴婢猜到了,这楚岚少爷也真是的,都那么晚了还叫姑娘过去。”
方云蕊轻轻笑了一声,她道:“从今日起,我不必夜里再去那边了。”
海林一愣,这是要和楚岚少爷彻彻底底断了联系了?她心里有些感怀,看来她家姑娘的确没有那个福分能跟楚岚少爷在一起。
只看方云蕊笑着,想必是还因此高兴呢。
海林便也笑出声来,“姑娘,那咱们什么时候去跟大夫人说相看的事?”
眼下海林心里已经没了别的牵挂,只想着自家姑娘的终身大事了。
“先不急。”方云蕊道,“我想先去女学看看,能不能拿到玉牌再说。”
毕竟她若真出嫁了,身后的确是没个娘家给她傍身的,那就真的是怎么都得在夫家待着,没了别的去处。
总不可能那个时候再回来求国公府罢?她到底要给自己争一点傍身的东西,有了那玉牌,别的不说,夫家人定然不敢苛待她的。
至于未来的郎君纳不纳妾、养不养外室,这些她管不了。
海林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若能凭自己本事嫁得好些,那自然是好的!
“海林。”方云蕊搬了凳子坐在屋里,一边换衣服一边和海林说话,“你说,国公爷当年有没有纳过妾?”
海林哪里知道这个,忙摇了摇头,“奴婢只听说,国公爷年轻的时候,那也是十足的美男子呢,不过却是武将,与楚岚少爷自然是全然不同的好看。”
海林平日说得习惯了,这会儿下意识就将“楚岚少爷”这四个字挂在了嘴上,她觉得楚岚少爷是府上最好看的人,自然可以拿出来比一比。
只是刚说完她就意识到,这个人她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在姑娘面前提了,毕竟是一段不堪的过往。
然而方云蕊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只是下意识地想,楚岚确实是很典型的文人风骨,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干干净净得令人舒服,只看着便觉赏心悦目。
她的爹爹其实也是文弱书生的模样。
那武将的好看又是哪种的好看呢?方云蕊这辈子见过的男人并不多,小时候在江南或许看到许多,但是那个时候她还是孩童心性,哪里会抱着欣赏的态度去看男孩子呢?
等她懂得欣赏了的时候,又已经是在国公府待着,能见到的人就那么一些,有些人匆匆一眼,她连样子都记不住。
“不过,二爷确实是不曾纳妾的,想必是个周正的男子。”海林衷心赞了一句。
方云蕊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二爷的确不曾纳妾,可外面有没有养,这也未可知。但要说他周正,那的确是不可能的。哪个男人会动手打自己的妻子?这若传了出去,在京城都会是一个笑柄。
而今,方云蕊已不大在意楚岚与他们的感情为何不好了。她只知道,楚岚对她好,而二夫人他们对她不好,这就够了。
“以后,咱们与二房还是少些来往罢。”方云蕊道,虽说是冯氏掌管家中中馈,看着好像是她得倚仗二房过活,但各房的份例都是规定死的,冯氏总没有为了跟她计较去克扣的道理罢?
“好。”海林本就不喜二房的人,自然痛快应下来,“姑娘最近学习可要抓紧了,眼看着就要入冬,今年的大考又不知郑学究会出怎样的难题呢。”
方云蕊心神一紧,顿时不再闲聊,回屋把自己的精力都落到了书本上。
荣国公府里这样一件天大的喜事就这样过去,府上渐渐归于往日的平静,只是日子照常过着,方云蕊却总觉得是少了些什么的。
但她自己却不知道少了什么,她就是觉得楚岚中了探花回来,今又被点入翰林院编修,这俱是正常的流程,也表明了圣人对楚岚的器重。可国公府上真正为楚岚这件事高兴的没几个。
若是三房也便罢了,毕竟三房与二房始终有龃龉,自己的儿子又刚刚被赶了出去。
二房自己也不高兴,那也没关系,毕竟他们亲子间关系冷淡。
国公爷倒是真心为楚岚高兴的,只是一个人高兴,怎么能撑起这偌大的国公府呢?
方云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确是少了些什么的,可她自己又说不出来。
直至有一日,她与海林下学回来的时候,听见了几个下人议事。
“这银钱时常亏着,也就罢了,之前还以为岚少爷中了探花,能多封些赏银呢,谁知道别说多封,连个赏银的影子都没见着。”
“就是,眼看着就要入冬了,今年新换的袄子还没发下来呢,搁往年早半个月前便发了。”
“你们说,莫不是府上出了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呢?这岚少爷的确中了探花不假,咱们国公府只有蒸蒸日上的道理,哪会沦落到连下人的赏钱和月钱都发不出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