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我家虎哥儿真的......”
“让她滚!”荣国公不耐地通知下人。
两个小厮上前,不由分说就连推带搡将李氏挡出了荣寿堂,那真是一点脸面都没给。
“哎你们干什么!干什么!”李氏被推搡得险些一个狗吃屎摔倒在地,冯玉虎看见他娘的窘态还高兴得大笑起来,李氏羞得脸都红了,当然也有气的,在院子里大叫起来,“这就是你们国公府的待客之道吗?我们可是好端端来谈婚事的......”
珊瑚站在外面,她站得离门近,方才屋里说了些什么,她听得一清二楚。
就凭这种人家,也配肖想公子的人?
珊瑚看着李氏,狠狠啐了一口,冷冷道:“凭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做我们国公府的客人,给你们几个热包子当养狗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看了!”
李氏被骂得都愣在原地,呆呆看着骂她的那个小妮子年纪轻轻,可她就是不敢回上一嘴......
荣寿堂中,楚岚整理着残局,慢条斯理道:“为这种人生气,祖父不值当。”
荣国公冷哼一声,他年轻时在军营里从底层做起,什么腌臜话没有听过?身居国公之位后是养尊处优了不少年头,可这不代表他脾气好。
“冯氏这娘家实在差劲。”荣国公道,“你去告诉他们,以后不必来了,冯氏若再想见娘家人,让她自己去冯家见。”
楚岚应了一声。
松英堂冯氏一直等着李氏的消息,哪儿成想消息没等到,听闻李氏带着儿子叫上了冯家的人直接上马车了。
冯氏一愣,这是应下了,迫不及待回去准备了不成?
她大着肚子,又是雪天,自然不会亲自追出去问,便打发了庆心去问。
姑娘院子里,冯玉莲和冯玉敏带着喜儿走了,方云蕊便与楚玥合计着要回去。
过了会儿,庆心带回了消息,如实对冯氏说了方才在荣寿堂的情况,才道:“看嫂夫人好像气得不轻呢,脸色黑得跟什么似的,奴婢去的时候,她就故意等在门口。”
“......她这是等我去给她赔不是呢。”冯氏冷笑一声,“不中用的东西,想走就让她走呗,有本事这辈子再也别登我的门。”
她又不会有巴巴求着冯家那一日,为何要去讨李氏的好呢?
只是今日看来,冯氏发觉公爹对方云蕊那个小妮子竟这般看重,一听说是做妾,竟不由分说就给轰出来了。
冯氏想着为了在公爹面前的脸面,她今日都不能去送李氏。
“方才......奴婢还见着少爷了。”庆心有些吞吞吐吐的。
冯氏不悦道:“要说什么直说便是!他怎么了?”
“少爷带了话来,国公爷说,今后冯家的人不必登门来了,若是夫人想......想见娘家人,就自己到冯家去。”
冯氏变了脸色,这到底是她的娘家人,在自己这儿受人白眼也就算了,公爹竟也没给面子,直接就要和那边断了。
冯氏不悦起来,这公爹也太不把冯家当回事了。
天色有些擦黑了,方云蕊和楚玥互相牵着,深一脚浅一脚往居所走。
“没想到这雪下起来就没完了。”楚玥叹道,“早知如此,雪刚下起来的时候咱们就应该走。”
方云蕊道:“今日那个喜儿,我瞧着很是可怜,看着她好似看着自己一般。”
楚玥看了方云蕊一眼,道:“别人家的事是可怜不过来的,你今儿不是已经给了她许多糕饼了吗?”
两人正说着话,风雪之中,方云蕊突然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她瞳孔骤缩,连身板都下意识直了起来,对楚玥道:“啊,前面就是岔路了,你回梅雪堂罢,今儿雪大,咱们就不走原来的路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浅浅推了楚玥一把,只愿楚玥不要瞧见楚岚。
往常她们两个都会往朝晖堂的方向再多走一段,说些体己话再各自回家,楚玥看了看今日的雪,也不做他想,戴着兜帽顶着风雪转身回去了。
见她走远,方云蕊才松了口气,看着四下无人才走向林子里。
楚岚果真在那儿,一身乌黑大氅将他周身遮得严严实实,矜贵袭人。
“表哥。”方云蕊上前道。
她的手炉早就冷掉了,在松英堂那边一直没有吭声换里面的水,而今抱着出来走了这一段路,一双手俱冻得通红。
楚岚垂目看她一眼,把自己的手炉递给了她。
方云蕊犹豫了一瞬,还是接过了。
“冯玉虎,是如何招惹上的。”楚岚往前走,方云蕊便只能在旁随着步子,他问话的语气平静异常,都听不出是个问句。
方云蕊道:“腊八那日,去相国寺,正好遇上了。”
楚岚便有所了然,就那么一面,便让冯家动了心思,还是纳她为妾,何等的美貌,给她引来的全是祸患。
想起方才祖父险些就应下了她与冯家的婚事,想起她到底不是府上的姑娘,旁人看顾得都没有那么细致,若他不是提前收到祖母托付,恐怕也不会注意到她。
现今她这小身板,伶仃飘落到了何处都不知道。
就连他,就算受到祖母托付,也没有做到爱重她,毕竟他对楚家没什么感情,自然也不可能待这个楚家的表小姐有多好。
甚至于一开始,他都并未想要履行祖母所托,因为方云蕊于他来说实在是个无足轻重的外人,不堪花费什么心思。
一切都只在他查到小姑娘所受的苦难都是来自于自己的母亲之后,他才开始出现了下意识的回护。楚家自己的不堪自己消受便可,实在不该波及外人。
而今,他的母亲竟还妄图往她身上施加苦难。
想起冯氏,想起李氏和那冯玉虎,楚岚的眸色又肃冷起来,方云蕊的事,他已非管不可了。
“婚姻之事,你不必心急。”楚岚道,他说话的声音清悦又动听,教方云蕊忍不住抬眸去注视着他。
“我已有所安排,你只管进了女学,安心读书便是。”
他这话说得肯定,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安心无比。
方云蕊有些莫名,怎么突然提及她的婚事来?楚岚这意思,是已经为她寻到合适的人选了吗?
她看着楚岚,在嫁娶这种事上,她实在不确定楚岚是可靠还是不可靠,只是眼下,她也只有乖乖应声的份。
“我知道了,表哥。”
进了女学,把玉牌拿到才是她的正事,其余的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49章
走到铃兰阁的时候, 雪忽然停了,虽刚下过雪,但天气很晴朗, 抬头尚能看见朗月繁星。
方云蕊第一次瞧见这样的雪夜,一时只顾着抬头张望, 忘了看脚下的路, 雪被踩得很硬,又硬又滑,碰巧她踩到了一块冰上,整个人就向后一倒。
一只手适时地揽在她腰间, 让她没有往下坠去, 那双望着满天繁星的眼睛便稍稍偏移, 落在了眉眼疏离的探花郎身上。
这人与她有过肌肤之亲,数次, 方云蕊脑中下意识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迄今为止,那些荒唐旖旎都像是梦一场,仿佛她与楚岚从一开始就是这般疏离。
方云蕊忙借力站直了身子, 无形之中退开半步道谢:“多谢表哥。”
楚岚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很有趣, 自从上次他告诉她, 与人说话时要直视对方的眼睛,这样对方才会知道你真实的意愿。
他是这么教的,没有错,可没想到这话被她记得如此牢靠, 从那以后与人说话,当真是丝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就连此刻, 寻常女儿家多少都会透出几分娇羞之态来,或低着头、或移开视线,总归是与男子有了接触,自己又落了窘态,可方云蕊照旧是避也不避,一双乌俏含水的眸子款款注视着他。
可楚岚觉得,她这个样子反倒让人心痒。
分明是她不知羞赧,双目却尽是纯良模样,清澈得能望见她眼底的星辉。
“回去罢。”两人站在那道灯影之下,楚岚开口打断了这样的对视,忽然觉得眼下这副场景有些熟悉。
方云蕊自然不会忘记,那次她从家宴离开遇蛇之后,她便是和楚岚一道回来,也是站在这盏灯下渐渐分别的。不知为何,她对楚岚的态度总是很奇怪,一开始总是希望不要遇上他,不要靠近他,就算遇上了楚岚也不要过来跟她说话。
可是一旦站到了一起,要分别时总是楚岚利落干净,她却开始依依不舍。
她想,她与楚岚的这段关系也自是如此,沉沦到最后,放不下的那个只会是她。
“嗯。”方云蕊应了一声,撤回自己的目光进了院子,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忘掉楚岚,以前的一切都是要忘掉的,她不该记得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方云蕊的居所只有她和海林两个人,之前老夫人在的时候不是没有提议过给她这边派两个丫鬟过来,都被方云蕊拒绝了,一是怕麻烦、二是怕生。
人少了自然就会衍生出许多麻烦事,譬如冬日里她和海林都出去了,屋里就没个烧炭盆的,这边又晒不到太阳,阴冷阴冷的。
海林正摆弄着炭盆,叹了一声:“上回买的银丝碳又用完了,姑娘咱们还买吗?”
方云蕊问:“这些日子那边有没有送碳过来?”
“送是送了。”海林顿了顿,“只是不多,也就只够两三日的用了。”
方云蕊叹了口气,国公府的碳是每旬送一次,以前送的是银丝碳,她这边的份例尚且刚刚够用完,一点富余都没有的,现在不是银丝碳了,自然更加不够用。
若是自己买碳,银钱的确是够的,可她还要额外攒去女学的要用的银子呢,一算下来根本不够用。
两个人过日子,方云蕊积攒下多少银钱海林是最有数的,她自然知道姑娘留着傍身的钱并没有多少,何况还要另外攒一份嫁妆出来?
国公府已经留她们给了口饭吃,又供了学堂,实在没有道理连她那份嫁妆也出了。
说到底,这碳是买还是不买呢?方云蕊思忖着,买了这几日自会过得舒服些,可是入学之后势必会受到影响,她毕竟不是国公府的人,难保出去之后府上的人还会惦记着给她送钱花。
不买,这天气连个炭盆都不烧,恐怕是要大病一场了。
方云蕊看着房里燃着的火盆,道:“不能再花钱了,明日去跟厨房那边要要看罢。”
一时之间,方云蕊有些后悔,上次楚岚说让她想用钱的时候直接问他要,她当时为何要拒绝呢?倘若答应下来,眼下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然而这一瞬的后悔也很快便消散了,她自己心里很是清楚,她总不能这一辈子都靠着楚岚。
屋里熄了灯,方云蕊怀着重重心事睡了过去,这夜她忽然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个夏夜,她身上穿着那件单薄如蝉翼的纱衣,爬着竹节梯子攀上了那面墙。
她轻车熟路地进了院子,走进书房,之后便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窗边。
方云蕊摇着头,用力阻止着自己的行径,可梦中的自己还是一步一步朝那人走了过去,口齿清晰地吐露道:“表哥,我想要些钱花。”
男人便转过身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
这夜方云蕊睡得并不安稳。
从国公府回去之后,李氏便同冯家主君冯延宁大闹了一场,她是个嗓门大的,叫得恨不得让冯家上下全知晓了。
“行了!”冯延宁嘴上留着两撇胡子,一脸头疼样,看着李氏无奈道,“你喊什么?人家是国公府,那是你想攀亲便能攀亲的吗?”
“不想攀亲不会好好说啊!他们还是高门权贵,竟然将我轰出来!再说我是跟他们家攀亲吗?我那是见小虎喜欢,好声好气去给小虎讨那个姓方的表小姐而已!那就不是他们家的人!”李氏喊道,“还有你那个好妹妹,可真是个好妹妹啊,明明知道我被轰出来了,竟连一面都不来见我!打发一个丫鬟女使来见我,那脸还拉那么长!”
“她不是大着肚子吗?”冯延宁连声叹气,“再说她要是因为你摔着了,落了胎,这份罪过你能担当得起吗?”
“冯延宁!”李氏瞪着他大叫起来,“我说你现在是处处维护着外人是吧?你媳妇儿在外面受了委屈你知不知道?你儿子中意人家的姑娘连个婚事都没说成你知不知道?成天到晚的你除了叹气还会干什么?这些年家里这些阴司都是靠我在走动着,若不是我去你妹妹面前点头哈腰,你今年的升官令能那么快就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