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蕊被这么一问就有些恼,不是他送了药来,暗示她今晚又来的吗?怎么这会儿倒问得像是她急不可耐似的。
她还没有回答,楚岚又道:“送你的药怎么没用?”
方云蕊怔了怔,只知道答一句:“用了的。”
“撒谎。”他却道,言行之间十分笃定。
“真的用了!”方云蕊认真解释,“一拿过来我便用了,想必已经消肿了,差不多了。”
她回答着话一点点又低下头去,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若她额前的发没有梳上去,她还能略微把自己这副窘态藏起来一些。
楚岚看着她,注视的视线一点点有些微妙起来。
“你用哪儿了?”他突然问。
方云蕊一噎,此刻她几乎笃定这是楚岚存心在捉弄她了,昨夜他沉默寡言,恨不得一句话都不说,只知道磨她各种软处,今夜话多起来,便存心要来磨她的心思让她难堪了?
她热着耳根,坚持面不改色地答:“自然是用在该用的地方。”
耳畔一声轻笑,轻得方云蕊都听不出来是他笑了,只捕捉到他唇角一点细微的弧度。
楚岚向后一靠在了椅背上,方云蕊失去了胸前的支撑,整个人往前一坠,不得已全部趴在了他身上。
还没准备坐好,就听耳畔又来了一句:“可你脸上的红痕还在。”
......
一句话,方云蕊震惊地双目圆睁,她明白了,那药是用在她脸上的!今天早晨她脸上被嘉宁郡主掐出个红印来,当时疼得厉害,然而下学后便不怎么疼了,她就忘了。
她这下才是羞窘到了头,彻底把脸埋在自己手里不动了。
楚岚也不动,就着这个姿势让方云蕊趴了好一会儿,他才道:“那你回去?”
“不!不回去。”方云蕊连忙坐起身来,她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一趟。
她如此坚决,倒让楚岚有几分意外,他问:“确定受得住?昨夜我可没出力。”
方云蕊露出惊异,没出力?所以昨夜,他当真是顾念着是她初次,所以格外手下留情了么?
其实今夜于她的确是有些勉强的,再怎么她也没法当做无事一般再伺候一回,真的需要歇歇才好,否则只怕是真的要不好了。
可她都已经来了,怎么能再回去?
方云蕊适时露出难色,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她暗暗希望楚岚能在看到她为难之后帮她出主意,出一个最好能令双方都满意的主意。
拇指,按在了她殷红软薄的唇上,用了几番力气,碾磨着她。
方云蕊眸光颤颤,她觉得后颈被覆上一片温凉,那人的力度在迫她一点点向下,低下头去。
等落到了实处,头顶才传来他淡漠的低喃:“不行,就用这处。”
麝香的气息在口鼻之中越来越浓,方云蕊收紧五指,美目中露出一丝挣扎,最后又只能顺从下来。
足足半个时辰,最后方云蕊几乎是瘫倒下来,险些从楚岚身上跌落下去,好在关键时刻她被一把捞住。
楚岚盯着她,看着她朱色的口脂已然散作乱红,浑身上下透着股被凌.虐之后的美感,眸光水润眼角通红。
他又淡然地笑笑,拇指擦过她的眼角,轻声道:“太娇气了些。”
只是这样,她嘴角都红肿起来,他分明从头到尾都没有使什么力的。
然而这样评价了一句之后,楚岚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这样,也是应当的。”
他像是很满意她这样的娇气,连着摩挲了好几遍她通红的嘴角。
方云蕊抬眸望着他,她从始至终都没感觉到楚岚有一丝的波动,整整半个时辰,他在继续看着他的书,整个人端正得仿佛只是在看书。
最后还是云淡风轻地扫了她一眼,觉得她好似是实在坚持不住了,才迁就她的一样。
方云蕊开始怀疑,她真的能在楚岚这里讨到自己想要的吗?这个男人看起来好像全然没有欲望一般,他比神佛还要可怕,因为他近在咫尺,知道她心里的秘密。
“怎么了?”楚岚连着说了两句,也没见她回话,见她一副眼神涣散的模样,禁不住问了一声。
方云蕊擦干净自己嘴边,平复着几度起伏的胸口,道:“表哥今夜心情似乎很好。”
她声音不大,却很娇腻,勾人得很。
楚岚坐正了身子,开始看她,她连头发都没有散,即便狼狈,还是极力维持着自己的体面。
他眸光暗暗,评价着:“你很擅长观人心思。”
这是自然。方云蕊心道,靠这个,她不知躲过了多少次不必要的麻烦,她见楚岚同她说话了,这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也许她可以借机问问她的亲事,楚岚究竟准备怎么办。
于是她开口道:“表哥是因为什么心情很好?”
她状似不轻易,分明掩饰得很完美,却被楚岚一眼看穿心思。
他修长的指尖掌住她的双颊,最后食指勾了一把她的下巴尖,又施施然坐了回去。
“后屋给你备了水。”
一句话打断了方云蕊所有的后话,她垂下眼来,倒也不再追问,攀下他的身子去了后屋。
第9章
本来藏了一些心思,坐在热水汤池中时,方云蕊突然格外平静下来,她望着窗外的月色,此时此刻既不担心忠勇侯府要她去做妾、又不担心楚岚会出尔反尔不帮她,只是格外平静下来。
因为担心楚岚会突然进来,方云蕊尽量洗得很快,然而楚岚一直都没有进来,她突然就明白了楚岚那句给她备了水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说他不会来。
她比寻常同龄的女子要丰腴一些,这些在穿上衣服时自然看不出来,一旦衣衫褪下,都会叹她长得很好。
方云蕊坐在池边等着把头发晾干,她想自己不能贸然披着湿发出去,需要时刻注意自己在楚岚面前的形象,不能露出一丝不好来,让楚岚厌弃了她。
她白皙的脚趾精致圆润,不见一点瑕疵,紧紧抓着木制的地面,长吁了一口气。
她其实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
她早就及笄了。
只是当初进国公府时,是她自己多留了个心眼,将自己的年纪说小了一岁,也没什么坏心思,就觉得是以备不时之需。
现今方云蕊真是要多谢自己的这一点小心,若是去年她就及笄了,国公府哪里还会容她养在府上?她又怎么可能去求得楚岚的帮忙?怕是早已不知因为什么事嫁了过去,做着什么人家的妾,讨着自己的生活,按照她这样的身份,恐怕过得凄惨。
寄人篱下是要提起十二分的警醒的,不过方云蕊懂得这些,并不是因为她阿娘的经历不好,相反,当初她阿娘虽然是在家里人极力反对的情况下和她阿爹在一起的,但是两个人一直颇为恩爱。这些道理是阿娘在闲时教给她的,说女子在这世间生存,本来就是千般不易的,自身有父母在时尚且能得着几分倚仗,可一旦离了自己家,就别想着再靠着什么人。
哪怕是自己的郎婿,也会有背叛你、伤害你的可能,一个女子就该将自己十之八九的心思都放在保全自己身上。
方云蕊进楚家的那日便是,她知道荣国府的老夫人不是她自己的亲祖母,只是自己外祖母的嫡亲姐妹,人家能收留她便已是恩德了。
于是在这些年里,她都极力将自己藏起来,极力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连喜欢的漂亮裙子也不穿了,也不会去外面凑热闹了。
她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了三年日子,最后却因楚苒硬要拉着她去乞巧节灯会,险些赔进自己的一条命去。
事已至此,她早就不盼着嫁人了,京城的水深,不像她在江南,邻里之间都是知根知底的,万一她一个不小心踏入进去,能不能剩一副齐全的骨头出来都难说。
方云蕊早就拿定了主意,她不嫁人,除非是当真遇见好的,只是这种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满京城有那么多名门贵女,有好男儿哪里轮得到她呢?
这些年来虽然她能拿的钱很少,她也尽力攒下了一点,只是不多,若要带着海林一起去外面生活,还远远不够。
等头发上的水干得差不多了,方云蕊才穿好衣服出去,书房的灯已经熄了,卧房的灯却亮着,她站在门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按理说,今日她要做的已经完成了,已经完全可以回去了才是,可她又怕楚岚还有什么吩咐,她却擅自走了,会惹得楚岚不悦。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门内的声音给了她答案:“进来。”
方云蕊推门走了进去。
不得不说,她觉得楚岚实在是个过于冷清的人,这些年她在府里看着,谁家公子不是身边四五个小厮女使跟着伺候,可她从昨日到现在,唯二看见他身边的人一次是早上小厮送他从小道回去的时候,一次是一名女使唤她去荣寿堂的时候。
两次都与她有关,好像楚岚这个人天生就不需要其他人伺候一般。
她走近了床边,果然见他是在一个人坐着,显然他也方才沐浴过,发尾还晕着水滴,往下浸湿了床铺。
方云蕊便取了手边架子上的巾帕,道:“我来帮表哥擦发罢。”
楚岚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话,方云蕊只当他是允了,靠了过去轻轻擦拭起来。
少女沐浴过后身上独特的幽香萦绕在楚岚鼻息间,他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感受着她因为格外小心而不敢用力的样子。
等擦干净了水渍,方云蕊便将帕子如方才那样搭好,站在一旁不知是要立时歇了还是做点别的什么。说实话,她今日确实是有些累了,明早又还需去学堂,她实在不想再伺候楚岚一回。
一想到今夜她在书房的那阵伺候,她只觉得嘴里满是苦味。
听闻愈不喜洁的男人便愈会腥膻难闻,可是楚岚身上的味道轻薄又淡,几乎没什么旁的滋味,甚至都未掩过他身上原就有的兰香,可方云蕊还是不喜欢。
不过通过这件事,她生出一分庆幸来,好在楚岚是个好洁之人,否则她要忍耐的东西恐怕会更多。
房里暗暗的,窗户却开着,天边的月色泠泠散落进来,正照在楚岚身上。许是因为铃兰阁的确偏僻不常住人的缘故,楚岚这间卧房算不得大,虽然也很宽敞,但方云蕊就是莫名觉得这样的规制到底是衬不上他的。
这是方云蕊第一次进楚岚的卧房,她还以为书房那边布置简陋是为了静心,谁承想这边卧房里也没有多花什么心思。
她便立刻想起来——二夫人和这个儿子关系不好。
方云蕊很是好奇,她听说过不少老子和儿子关系不好的,却还是头一回见儿子和为娘的关系不好,但这点好奇也只被她牢牢藏在心里,她既没有多问一句话,也没有多打量楚岚一眼。
“表哥,需要现下就歇了吗?”方云蕊问,她的声音自然而然带着一股娇腻的味道,与她清冷的面向并不十分相称,但她的语气并未刻意逢迎,只是寻常说着话而已,又不免有些勾人。
她就站在楚岚面前,眉眼微垂着,两截细白的腕子从袖口露出,连手指尖都透着粉。
楚岚看着她的腕子,眼神却像落在别处,他淡声问:“你如此殷勤,便只要这一件事?”
方云蕊微顿,她听懂了,楚岚是觉得她所求的事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便觉得她这样是殷勤,觉得她还有别的心思。
她便回答道:“表哥放心,我只求这一件事,只要表哥能帮我绝了忠勇侯府的心思。”
她很聪明,知道楚岚与二夫人不和,便绝不会在楚岚面前提起二夫人,但她明白楚岚心里清楚,此事有一端的根源在松英堂。
莫名地,方云蕊觉得楚岚的脸色像是好转了些许,看来她猜得果真没错,楚岚就是生怕她惦记呢。
人还站着,楚岚也不再浪费时间,直言道:“歇罢,想必你明日又是要雷打不动地去上学。”
方云蕊有些莫名,这话被楚岚说得轻飘飘的,好像没有含什么情绪,可被她听在耳朵里,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见楚岚一直坐在外围,她迟疑一瞬便脱鞋爬上了里侧,这屋里的床实在算不上是宽大,一个人睡颇是绰绰有余,可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会挨上的,铃兰阁距离松英堂很远,看来是二夫人不愿意见他,故意安排了这样一个地方。
难道二爷对此也没有意见?这夫妇二人都对膝下这个唯一的儿子不满意么?为什么呢?方云蕊想不通。
自打楚岚来了之后,学堂里的姐妹们经常会谈到他,有时是按捺不住爱慕倾诉而出,有时是碍于嘉宁郡主的面子,专挑些她爱听的话说,三三两两、七嘴八舌的,方云蕊也听着一些。
她知道了楚岚从小便是风骨很正的,少年人的顽皮性子在他身上全然没有,为人沉静内敛又寡言,功课也铱驊是一等一的,活脱脱一个别人家的孩子,而今又连中两元,究竟有什么理由能让爹娘对自己的亲子这般离间?
方云蕊躺在楚岚的床上,此时此刻她不至于游刃有余到满脑子都想着自己的事,所思所想皆是与楚岚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