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路行舟匆忙奔出了房去。
此下,仅仅剩下姜芙和崔枕安两个人。
她缓缓回身,取了针囊,在他手臂上、脑上、肩上各处施了针,此举是为了让体内毒素蔓延的慢一些。
她相信之前那些郎中已经尽力了,只是毒蔓延的太快,根本清不干净。
她亦是有些庆幸,来的不算太晚,若再晚一些,这毒素引得心疾再犯,只怕是钟元来了也保不住崔枕安的性命。
依稀记得当年,她才嫁给崔枕安时,他也是这般受了重伤躺在榻上。
彼时见他那般可怜模样,姜芙会落泪,会心疼。
如今好似过去重演似的,二人独处,又好似将她带回了从前。
“你这恶鬼,总是给我找麻烦,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不知为何,看着他这一张饱经摧残的脸,姜芙还是心软了,最难听的话不过如此。
她也知道,他是为何拼了命的不顾一切的跑到黎阳来。
他要保的不仅仅是黎阳,还有黎阳城中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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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治病
“你真是片刻不让人安生, 这回都用上苦肉计了吗?”一滴热泪正好滴在崔枕安的掌中,他却全然没有反应,“我告诉你, 你算盘落空了,我医术有限,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你给救活, 你就此死了,也与我没有关系。”
轻抿了唇角,轻轻抽噎了两下, 随之抬手拭了泪水, 又道:“你若是几年前对我这样掏心掏肺又该如何?心都伤了, 都碎了,你又闹成这样给谁看?”
“我告诉你, 若是我救回你, 你最好打了胜仗滚回你的京城去, 不要烦我, 听到了没有?”
满腹的怨气,充红了姜芙的双眼。
她拥有这世上最柔软的一颗心,却说着她自认为最刀的话。
那头的人仍旧没有反应, 除了只剩下一口气, 与死人无异。
自他穴位上拔出来的针都是黑的,可见中毒之深。
其实别看姜芙淡然, 其实能不能救活他,活了之后会不会落下什么病症,连姜芙也不敢保证。
她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不多时, 路行舟派人煎了药回来, 听着姜芙的指示, 将药一点点的给他喂下,只是这药喝一勺吐半勺,喂的十分费力。
“姜芙,你如实告诉我,他何时能醒过来?”路行舟来回几次,连坐歇一下都不肯,可见心中焦躁。
如今援军还在路上,崔枕安若是不醒,万一北境军重整旗鼓卷土重来,只怕结局险恶。
毕竟他们知道崔枕安在黎阳城内,上次吃了亏,定然会加派兵马。
“我尽力吧。”姜芙话未说尽,却已经是给了路行舟一个提点。
仅此一句,让路行舟心凉了半截。
他心慌了,立即后退瘫坐到地上,目光失神,“只盼援军早些抵达.....”
可他不敢赌,因为援军再快,也需走上几日,可这短短几日,北境军不知何时又会攻城。
“崔枕安,你可得快些醒过来啊.......”
有些事,唯有崔枕安在时才能拿定主意,路行舟一下子似丢了主心骨一般。
“我瞧你脸色也不好,这里由我来照顾,你只留个人帮我煎药就好,”姜芙见路行舟心慌,且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我说过尽力,便一定会的,事关整个黎阳城的存亡,哪轻哪重,我明白。”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路行舟重力点头满目感激,“多谢你了。”
话落,他站起身来,拖着疲惫的身子打算出门去,自是不会休息,以防北境夜袭,门口还没出,姜芙突然想到什么,忙道:“对了,棠意她如何了?”
在如此紧张的时刻,棠意好似成了路行舟心中唯一的温软,他回过头来,朝姜芙一笑,“她很好,等打完了仗,我们就成亲了。我会娶她为正室。”
他说的郑重,满眼的幸福。
姜芙看得出,他是真喜欢棠意。
可是她知道真相,却无法戳破,她心虚的不敢再看路行舟的眼,只点头。
姜芙知道,棠意是不会嫁给路行舟的。
那些所谓的幸福,不过是假相而已。
姜芙红了眼。
喝下的汤药不过半碗,姜芙生怕药力不够,便让人再去煎一碗。
而这房中便又剩下姜芙和崔枕安两个人。
那人仍是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以防万一,姜芙也只能这么守着他。
一夜里施了几回针,又喂了两次药,时不时的探探脉搏,最后天快亮时,姜芙太过于疲乏。直接趴在床边睡着了。
而那崔枕安,似在暗夜里行了许久。
久到他再次睁眼,早就分不清天南地北。
心疾犯了,加上身中毒箭,他觉着五内俱疼,肝胆似撕裂一般的疼。
连喘气心口处都跟着疼。
箭伤好处是没有伤及要害,这大伤小伤无数,崔枕安觉着自己身上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眼皮沉重,他掌心微抬,却摸到一个毛绒的发顶,起先以为是错觉,睁开眼,却见着一颗圆头正在自己手底下,而再往下,是姜芙娇憨的睡颜。
她睡的太熟了,以至于丝毫没有觉着崔枕安的手落在她的发顶。
第一时间,崔枕安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直到他将眼闭了又睁,方知不是幻觉。
“姜芙......”他细声喃喃,却有些后悔。
因为姜芙听到有人唤她之后便睁了眼,一抬头,发顶正好撞在他的掌心之上,崔枕桉立即缩了手。
“对不起,我没想着让他们叫你来.....”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你怎么在这儿,而是解释自己的本意。
这便是他的本意,他从来没想着让姜芙来此照顾他,虽知以她的医术,一定会将自己救活。
但是在她不生厌恶与自己活命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我知道。”姜芙坐直身子,似没事人一样再次牵过他的手,指腹探上他的腕子给他把脉,“这次你不算食言。”
显见着,崔枕安松了一口气。
自打上回分开,两个人许久未见,显见着她照比之前又瘦了一圈儿,可不知为何,与从前相比,她好似多了几分英气。
很想问问她过的好不好,转念一想,离开自己,她活的定是好的,多此一问罢了。
腕上传来她指腹的温度,他细细体念。
“脉相还算稳,你既醒了,说明体内的毒清的还算可以......”姜芙一顿,“多谢你赶来黎阳相救。”
如今崔初白带领下的北境军不同从前的北境军,所到之处为不留后患,一率屠城。
前两城皆是如此,若是今日黎阳丢了,姜芙和这城中百姓都会成为刀下亡魂。
一提战乱,崔枕安心生恨意,悔自己身子病重,恨自己父皇轻信旁人,才放虎入山,给朝廷百姓带来这么大的灾难。
不过也不得不叹,那崔初白伪装的太好,谋划的太好。
从前在北境时,竟不曾发现过他的狼子野心,更不知他早就在私底下招兵买马。
而自己的舅舅,不过是顶在他前头的障眼法。
郑君诚亦是恨崔枕安入骨,若不然当初宁愿死也要给他留下一个烂摊子,这回,他觉着人生更可笑了。
这回,两个人似真的想到一处去了。
姜芙也不免冷笑揶揄了几句,“不愧是你们崔家人,用的手段都与你何其相似,当初你不也是骗了众人回到北境,崔初白如今也是。”
这话不免让崔枕安发笑,他闭了眼,轻咳了两声,身前伤口处有血迹自伤口处沁出,染红了才绑换的白纱,“报应罢了。”
世事轮回,他所受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不久之后援兵就会到了,到那时,我会将他一网打尽。”
他试图撑着身子坐起来,只要有一口气在,他就要保住黎阳。
看出他的意图,姜芙轻轻捏了他的掌心,“别逞强了,你身子什么样,你骗得了旁人骗不得我。”
这一下,可是捏进了崔枕安的心坎里。
他有些受宠若惊。
“我真的没什么事了,你快回医馆吧。”
他甚至不敢睁眼去瞧他,生怕再犹豫下来便又舍不得让她走了。
天知道上回的诀别,他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若是保不住你,我就是黎阳城的罪人了。”
“很庆幸,在你眼中我还是有些好处的。”崔枕安突然苦笑起来。
“既醒了,就好好喝药,那些郎中给你清毒清的还好,你再喝些药,很快就能下地了。”姜芙起身,不多时,再回来,一阵药香飘来。
药汁子将温,她端到崔枕安的面前来,“药一早就好了,喝了吧。”
崔枕安撑着完好的胳膊支起上身,随后闻到一阵幽香,是姜芙坐到了榻边来。
他一只手臂抬不起,一支手臂撑着床,即便是将碗送到他手里,他也端不起,姜芙无奈,只能捏了银匙,盛了一勺药汁子,放在自己唇边吹了吹,感到温度适宜之后,又送到他的唇边。
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可他还是乖乖将送到唇边的药汁子喝的,喝的一滴也不剩。
房内安静,似仅有两个人的气息。
见着他苍白中透着青黑色的脸,姜芙一时不忍再去看,扯了旁的,“路行舟也受了些伤,不过不严重,他这会儿应该还在休息,你可有事要找他吗?”
崔枕安没应声,只是摇头,这药味道古怪,喝了几口便直觉着反胃,“姜芙,敌人虽暂退,可待他们稍整旗鼓之后就又会卷土重来,你还是先离开。”
良久未作声,只是捏着银匙的手力稍重了些,崔枕安目光直视碗沿,说的就像是无关紧要的事。
“我若走了,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