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珏淡淡陈述这些功绩,对自己父皇的怒意似是丝毫未放在眼里,只又重复了遍:“儿臣想娶萧岁安为妻,望父皇赐婚成全。”
听到谢珏前面陈述的那番功绩,谢章明眼里怒消了不少,他此番立了大功,他心里本来也对此欣喜不已,想好好赏赐一番这儿子,将兵权重新交还给他,让他上战场统领兵马,如今到他面前却是开口要娶一个已然无用的周国公主。
当真是逆子。
“逆子!”皇帝又大喝一声,御书房内的太监和宫女齐齐跪了下去。
“周国才刚退兵,战火将将平息,若是他们以此为由,取得陈国援助后又发兵攻打青州该如何?”谢章明负手急躁地走来走去,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但想到若周国攻打而来,眼下也只有面前这个逆子有能力领兵对抗,便喉间一梗,面色复杂。
“若周国攻来,儿臣自会领兵对抗。”谢珏抬起头直视帝王,一双眼睛深邃漆黑,锐利森冷皆藏匿眼底。
只是此时此刻,他自然不会让这他这所谓的父皇探得半分。
“只要父皇放兵权于儿臣,儿臣有信心也有能力能击退周国大军。”谢珏挺直背脊,又道,“父皇想让儿臣做的事,儿臣皆能做好,但儿臣所求只有一件——”
“娶萧岁安为妻。”
他字字铿锵,说的是妻,而不是妾。
谢珏对此事和毫不退让和步步紧逼彻底惹怒了这位帝王,可偏偏谢珏如今在朝的势力和领兵能力是他无法小觑的,某种程度上,他需要倚仗这个自小被他视作邪祟的儿子。
需要他平衡士族势力,需要他出征抵御外敌,稳定边关。
谢章明思忖片刻,忽而拂袖,大声喝道:“你的婚事朕早有安排,乃平南王千金,样貌才情样样都好,不日后便会住在你府上,你是皇室之人,当知联姻是为了稳定朝堂平衡势力,为了百姓和社稷。”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谢珏讥讽的扯了扯嘴角,冷冷道:“父皇,我谢珏,”
“只娶萧岁安。”
帝王之威被谢珏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谢章明被气得眼睛冒火,大手一挥下令:“来人,将九皇子杖责一百!”
御书房内一时死寂无声,皇帝又呵斥一声后,侍奉皇帝左右的太监李德全为难地走到了谢珏面前:“宣王殿下,您,您这是何苦呢,不然您和圣上认个错,或者……”
太监李德全侍奉皇帝多年,朝堂和后宫的形势他看了个清楚,心里跟明镜似的,自是清楚眼前这宣王殿下是最有可能夺得储君之位的人,况且这位爷心狠手辣,行事不择手段,要是哪里惹怒得罪了他,那他李德全日后……
谢珏淡淡掀起眼皮,美如冠玉的脸上仍旧探不到一丝情绪。
也无任何认罪和悔改之意,只又稽首行礼,便站起退下领罚去了。
李德全跟在后面不免唏嘘。
“自古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怎么宣王殿下这阎罗般的人物也陷进去了……”
——
受了一百杖责后,谢珏回了府邸。
夜色已至,冷气侵袭,马车在府门停下后,薛泽提着一盏灯,翟乌拿着一件狐裘大氅在马车旁静候。
谢珏下车,未曾接过翟乌递来的大氅,抹了抹唇边渗出的血后,问道:“岁安醒了没?”
话声嘶哑,带着明显的颤音。
薛泽听后觉得不对劲,借着手上灯盏的灯看去,才发现他家殿下唇边渗出大片血迹,面色惨白。
他一惊,再一联想进宫之事,便知定是那周国公主之事惹怒圣上,受了责罚。
薛泽与翟乌对望一眼又是叹息,翟乌心性不似薛泽沉稳,忍不住嘀咕:“殿下,您又是何苦,那周国公主骂您都骂了一晚上了,您何必……”
“什么?”
一阵风拂过,谢珏锈了云纹金线的衣摆轻轻晃动,跨门槛的脚一顿。
刹那之间,他心脏下沉血液凝固,窒息之感充斥着将将震碎的胸腔。
时间仿佛在此刻被无限拉长,薛泽白了翟乌一眼面露难色,正要开口朝他家殿下说明此事,便有一阵噼啦啪啦的瓷器碎裂声自府内传来。
还有少女用尽所有力气的凶狠骂声:
“谢珏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混蛋!”
“我要回周国!”
“我要见我皇兄!”
“你放我回去!”
“不然,不然……”
“不然我,我就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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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不要你了。”◎
少女的骂声不断传来, 混着瓷器落地的噼里啪啦声不停地往谢珏这里钻。
割破他皮肤,融入他鲜血,谢珏并不觉得痛, 桃花眼却一片湿润,眼尾也渗着一抹红。
她醒了是吗。
她醒了。
她醒了。
她醒了啊……
夜色幽幽, 在无人看到的角落, 一滴泪自男人发红眼尾滑落。
他勾着薄唇似是在笑,低垂眉目之间, 那眼尾渗出的泪却越发多了起来。
谢珏扬起脖颈,喉结耸动之际, 隔着夜晚寒雾遥望声音传来的方向, 犹如在仰望神佛。
昳丽漂亮的脸没有以往的恶劣张扬,被泪浸湿的脸竟然透着几分琉璃般的脆弱。
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仰望神佛祈求救赎的小孩。
他祈求醒来的小公主会和以前那般对她笑, 黏着他, 喜欢他……
他祈求她能大发慈悲地留在他身边, 陪着他, 救赎他。
但谢珏始终太过贪心, 他此时不知道, 萧岁安醒来后再也不会是以前的萧岁安了。
小公主再也不会是以前那个会甜甜喊他哥哥的小公主了。
不会是那个在风雪天怕他冷会脱掉自己衣裳的小公主,也不会是那个自己怕的要死还傻傻拦在一群恶狗面前的小公主了……
他会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徒劳无功。
什么又叫爱而不得。
-
“谢珏, 你, 你这个骗子, 坏人,混蛋!”
“我要见我皇兄!”
“我要回周国!”
“你不让我回去, 我就杀了你!”
……
砰的一声, 一件古玩玉器又被摔碎在地。
岁安摔的。
在醒了之后, 得知自己被谢珏带来了郢国, 自己想走却被拦住时,岁安想起过往种种,委屈得不能再委屈,也气愤得不能再气愤。
她恨那个从前她喊哥哥的谢珏。
在面对谢珏利用她,在她面前装好人的无耻行径后,绕岁安是再娇弱再天真再善良的公主,也忍不住被谢珏的无耻气到骂出声。
然她把她的小脑袋瓜搜刮了个遍,也只想出混蛋和骗子这两个骂人的词。
于是岁安就用这两个词反复地骂来骂去,一直骂个不停。
以往,她对任何人都是和和气气一脸笑容的。
这是她第一次骂人。
可即便是骂人之后,岁安心里的那个窟窿还是填不上。
那里一直在流血,她觉得好疼。
“公主殿下,这,这是王爷最喜欢的花瓶,您,您不能摔啊……”
“岁安!”
当岁安费劲地抱着一个有她一半高的白瓷花瓶想要往地上摔时,有人唤她,“轰”的一声,房间的门忽然开了。
两扇门被粗暴地推向两边,推门的力气大到似是要把门窗都卸下来。
岁安被这声音吓到身子一颤,肩膀缩了一下,正下意识想要往后退时,一盏昏黄灯光的映照下,谢珏出现在了她面前。
没有穿着他以前爱穿的玄色劲装,而是一身矜贵无暇的月白云纹金线锦服,腰系麒麟革带,远远望去当真像极了那华贵无双不可直视的世家公子。
只有腰间依然缀着的那血红玉佩能依稀探见他以往模样。
血玉,染了鲜血的白玉。
他谢珏不就是么。
当谢珏推开房门后,岁安愣愣看他,似是没有反应过来,抱着瓷器想往地上一摔的动作忽地顿住。
两人遥遥对望,岁安短暂地止住了声。
然而当她看着谢珏良久,迟钝的小脑袋终于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谁,他对她又做了何事,对她皇兄做了何事后后,岁安双眸一红,对谢珏的愤怒好似让疲累的身体重又充满力气,她抱着那有她一半高的花瓶,朝谢珏的方向砸去。
岁安以为谢珏会躲,薛泽和翟乌也以为他们主子会躲。
以他们主子的身手,躲一个砸过来的花瓶也根本不在话下。
但谢珏没有。
他直直站在原地,任凭岁安把花瓶砸向他。
哗啦,瓷器落地碎片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