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宁落在一个破败的门前,随手抓了身边一人问道:“这里是段二婶家么?”
然而她却低估了自己一身青衣,翩然而落带给这些村民的冲击,即便容貌有所改变遮掩,但那些村民却仍是震撼不已。
他们呆在原地,口中不住道:“仙、仙女……”
长得这样漂亮,和人偶似的精致,还会飞,可不就是仙女么!
桑宁宁眉头浅皱,不知该如何再问,还是村民中有个机灵的,率先反应过来,遥遥一指:“不是这个!是最左边这间!这就是段二婶家——大门都被鬼关死了!”
是怨气凝固,连门都推不开了。
桑宁宁再不迟疑,直接拔出了腰间的玉容剑横向一劈,将大门直接毁掉,冲入院中。
周围村民目瞪口呆。
桑宁宁再顾不上其他,这小院子里似乎原本在庆祝什么喜事,但显然因为这怨魂生事,已经搅合得七零八乱。
桑宁宁没有停留,她直接循声而往,进入了后房。
一个妇人正抱着一个约莫四五岁大的孩子痛哭:“我的孩儿啊!”
她身边又三四个人围着她小心翼翼的劝说道:“诶呀!段二婶,你就松手吧!福德是救不回来了,这、这——没必要搭上自己啊!”
他们是看不见怨魂,然而桑宁宁却看得十分清楚。
段二婶抱着的那个孩子之所以奄奄一息,是因为他的脖颈上正被一双土黄色的、硕大的手掐住了!
这孩子眼看就要没命了!
桑宁宁本想伺机而动,然而此刻却再也容不得她迟疑。
她手握玉容剑,大喝一声:“都退开!”
周围人本就被被吓得不轻,如今桑宁宁悄无声息的骤然出现,他们还以为又来了一个鬼魂的帮手,顿时一片惊叫,纷纷奔走。
眼看那满是寒光的剑锋直直冲自己而来,段二婶搂紧了自己的孩儿,绝望地闭起了眼。
老天爷啊!他们段家从未做过什么坏事,怎么就要这样对待他们?
如烈火烤肉般的“滋啦”声响起,配合着虚空中传来的桀桀惨叫,几乎让人以为是生在炼狱之中。
然而段二婶过了许久也没感受到疼痛。
“娘。”
一声微弱的呼唤从怀中响起,段二婶终于睁开眼,愣愣地看向了怀中的孩子。
还是很虚弱的模样,但那张原本已经呈僵白的小脸上,如今已然有了血色。
这是缓过来了。
段二婶放声大哭。
周围那些村民七嘴八舌的解释道:“段二婶喏!你是个有福气的!来了个仙人救你呢!”
“可不是!本来你家门都被封死了,还得是仙女娘娘厉害,一刀就给劈开了!”
“是嘞,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他们就是先前在外面的那群村民。
本想先逃命的,结果看桑宁宁这样冲进去,到底是好奇心占了上风,留了下来。
连带着刚才那些围着段二婶的村民也一并开口,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可不是嘛!二婶子你是没看到,那鬼啊,竟然被这仙女娘娘一刀就劈死了!”
“什么刀不刀的?我看这长度,像是剑呐!”
“管它剑还是刀,欸,仙女娘娘,您先坐、先坐着!”
桑宁宁从未遭遇过这样的热情对待,她绷着脸,掩盖自己的手足无措,摇了摇头:“我不坐。”
段二婶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她踉跄着站起身,对着桑宁宁的方向就跪了下来,“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毫不含糊。
“多谢仙人大恩大德!”
桑宁宁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她心中慌乱,僵硬着身体,连看都不敢看。
……大师兄在哪儿?
桑宁宁心中蓦然浮现出这句话,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想要在人群中去寻找容诀的身影。
不知何时,她的身后已经沾满了村民,他们淳朴的脸上各个洋溢着不加掩饰的兴奋与好奇,满满当当地占了一个后院。
按理来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找人,应当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但偏偏,桑宁宁一眼就看到了容诀。
哪怕他已经刻意掩盖了容貌,也穿上一身普通的衣裳,然而在桑宁宁眼中,却依旧十分特别,让她一眼就能瞧见。
长身玉立,神姿高彻。
玉容仙姿,从不在皮囊。
“师——兄长!”
桑宁宁松了一口气,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浅浅笑意,脚步轻快地向容诀奔去。
在她心中,只要容诀在,眼前这种令她不知所措的局面就一定能结局。
因着桑宁宁方才那利落的出剑手势,人群自动为她让出了一条道来。
桑宁宁顺畅走到容诀身前,双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脊背:“兄长,我刚才一剑就解决了那只怨鬼!”
大抵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刻语气神情都骄傲极了,如同一个做了好事后等待夸奖的孩子。
听了这话,村民中有几个大娘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慈爱的神情。
呀,仙女娘娘也还是个孩子呢!
容诀温柔地弯起眼,摸了摸她的脑袋,夸赞道:“做得很好。”
他自然地牵住了桑宁宁的手,望向身旁的老者:“我兄妹二人途径于此,见村中有恶鬼,便贸然出手,希望村长及诸位不要见怪。”
村长赶忙道:“您太客气了 ,什么见不见怪的!”
他身旁众人也道:“是啊,若非有二位仙人出手,这段家一家可就毁了啊!”
六七十岁的老者对着桑宁宁和容诀拱了拱手:“二位为我们段家村解决了个大祸害!若是二位不介意,不妨在我们村儿里歇息一夜,明日也好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
经过几番盛情邀约,最终桑宁宁和容诀还是歇在了段二婶家。
段二婶抱着孩子,脸上仍残留有未褪去的惊惧,神情却又极其欢喜。
“二位仙人就再次住下,等明日当家的从镇上回来,让他好好来谢谢你!”
容诀摇头,止住了段二婶越来越激动的情绪,安抚道:“除怨魂本就是修士的分内之事,婶娘不必如此客气。”
段二婶摇了摇头,眼眶瞬间红了:“今日是福德的生辰,若非是二位,险些喜事就要成丧事了!”
她又说了些话,桑宁宁却没有在听了,她想起方才的一幕,兀自出神。
明明一开始,他们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好人,而其他人也在逃命。
但为什么,段二婶却没有躲?
“在想什么?”
温柔的嗓音打断桑宁宁的沉思,她抬起眼,这才意识到段二婶已经离去,屋内就剩下她与容诀两个人。
屋内的桌上摆满了各家送来的吃食,将不算大的屋子填得满满当当。
桑宁宁被桌上的一盘子糕点吸引了目光。
金元宝、毛笔、书本、甚至是小桃子……
她忍不住伸手拿了一块金元宝,掰开一看,才发现是流着红糖的馒头。
桑宁宁咽下了一口金元宝,看向了容诀:“大师兄,是过生辰时,都必须要有这些么?”
“也不一定,全看各人喜好。会出现如此多造型奇异的小玩意儿,大抵是段二婶家的小孩喜欢。”
容诀顿了顿,抬眸望去:“你的生辰是在何日?”
“十一月二八,极冷的时候,没什么阳光,人也不大舒服。”
桑宁宁语气不太自然。
她觉得这事儿容诀很不必去记,毕竟她生在寒冬腊月这样不好的日子里,也已经许久没有过生辰了。
于是桑宁宁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大师兄呢?你的生辰在何日?”
他的生辰么?
容诀其实有些记不清了。
他依稀记得最初时,似乎也是在冬日,白雪皑皑之际,没什么生机意趣。
只是后来这三百年——又或是五百年、八百年?总之日子太久,轮回了太多世,他早已记不清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而这一世,一来他早已为自己选好了结局,也从未打算将自己当成“容诀”去活,二来容守天对他也不甚在意,所以哪怕有几次生辰,过的也十分随意。
一世而已,他早已安排好了所有的事。
不过,倒是也有例外。
容诀抬眸,迎上了桑宁宁的目光,弯眸笑了笑,用温润的目光将她笼罩,随后用轻快到近乎顽皮的语气开了口。
“前日。”
桑宁宁愣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我的生辰,就在前日。”
也不知是否故意,容诀的尾音向上扬起,如同一个小钩子,将人的心高高吊起。
他的唇边酿出了一个浅笑:“四月初七,暮春槐序。”
桑宁宁被这突然的消息冲击的缓不过神,连吃食都没了心情再去挑选。
她于桌边坐下,神情有些呆愣,嘴里轻轻念:“春天……真是个不错的时节。”
一个温暖又阳光灿烂的日子。
和大师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