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完抬头,见宋初姀没有反应,先是一愣,又猛地一惊。
扶着床沿的手微微发抖,她正要起身去找大夫,却被宋初姀拽住了袖子。
尚在病中,宋初姀没什么力气,哑声道:“帮我倒一口水。”
听她的声音荣妪险些喜极而泣,连忙为她倒茶。
“刚刚夫人真是吓死老奴了,大夫说夫人烧的时间太久,可能会影响心智,老奴还以为……”
荣妪没继续说下去,而是小心将茶水喂给宋初姀,忍不住道:“夫人烧了好久,府内有人讲闲话说夫人要死了,小郎君为此偷偷哭了许久。”
宋初姀敛眸,轻轻嗯了一声。
荣妪观察她的神色,又道:“您和郎君是不是...…这几日,郎君未曾露面。”
夫人生病的这段时日,府中关系好的关系不好的都过来过,只有郎君一直未曾露面。
她想到那日情景,心想郎君可能是心中有刺,所以才一直不愿意出来。
宋初姀没回答,耳边听到远处喧嚣,问:“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热闹?”
她院落一旁便是围墙,能将外面听的分明。
荣妪道:“今日是新君登基的日子,建康城都在庆祝呢。”
第30章
院子里的药炉被撤了, 空气中却弥散着药汁的苦涩气、
荣妪将窗子打开通风,驱散这几日盘踞在屋内的那股病气。
今日是这段时间里少见的明媚天,阳光照在窗上, 投下一簇影子, 将屋内照得亮堂些许。
喧闹声源源不断传进屋内,荣妪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 一边道:“通风的时候夫人要盖好被,您刚刚退烧受不得凉。”
她叹气道:“今年真是流年不利,这才几个月,夫人就接连生了两场病。”
宋初姀身子虽说不上特别好,但这么频繁地生病还是头一遭。
荣妪:“等夫人病好了,应该去青玄观请个平安符回来, 看看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震耳钟声, 荣妪一怔, 讷讷道:“是新君登基了。”
新君登基, 那就预示着南夏彻底成了过去。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后会有新贵崛起,她们这些前朝世家, 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宋初姀抓着被褥的手不由得微微缩紧,直到指尖泛起清白, 才恍然问:“崔家可是去了?”
荣妪道:“崔家去了, 是三郎君与他的夫人一同去的,老夫人没有出屋。”
她说着, 想到什么, 低声道:“要不是夫人生病了,三郎君本来想叫夫人一同前去。”
她与新君之间的事情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 崔三郎打得什么主意不用猜都知道。
宋初姀想到那日新君对她说的话,忍不住垂眸。
她不知新君为什么要让她去,但是她未去,也不知新君会不会责难。
上了年纪的人说话总是絮絮叨叨,荣妪见夫人不回话,便自顾自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什么那个新来的狐媚子很不安分,这段日子惹了不少后院娘子生气。还有七郎君后院里几个娘子想要来探望她,却都被挡了回去。
此等种种,说起来就滔滔不绝。
说了好一会儿,荣妪觉得口干舌燥,转身想去拿水喝,却在抬头见,看到原本已经醒了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她骤然噤声,上前摸了摸见她没有发烧,微微放下心来。
她曾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但也知道现在谁是主子,若是主子出了事,下人又怎么好过。
荣日暖阳下温度却是一如既往的冷,待屋内那股沉重的药味散去,荣妪小心合上窗户,退了出去。
建康城内热闹了一整日,崔府小院却一如既往安静。
傍晚时候,荣妪照理来看夫人,见她没有重新发热,总算是彻底放下心。
一连烧了三日必然十分耗费体力,荣妪没有叫醒她,将暖炉往正中央摆了摆。
就在此时,屋门突然被敲响。
荣妪一惊,先是去看宋初姀,见她没有醒,松了口气。
“谁啊?”她压低声音,生怕惊醒熟睡的人。
外面的人没有出声,只是隔了一会儿,又敲了敲,这次敲门的声音比之前小了很多。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
荣妪看了看外面的昏暗的天色,心下打鼓,却还是步履蹒跚地去开门。
她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缓缓将门打开,一抬头,却看到了站在门前,周身威压的陌生男人。
月色下,她看到男人华服上的十二章纹,脸色微变,立即猜到了眼前人身份。
谁能想到,新君会在登基之日来敲有夫之妇的门。
裴戍半个眼神都未分给她,大步迈进房中。
荣妪没有拦,也不敢拦。
她指尖颤抖着将房门关上,步伐不稳地往院外走。
趋利避害,人之本能。便是忠仆,也是如此。
宋初姀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她透过重重床幔看到立在不远处的身影,低声道:“是荣妪吗?”
那人没说话,她微微睁大眸子,隐约看到是个男人。
“是崔忱吗?”她又问。
这次那人终于动了,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原来是崔忱,她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却见床幔猛地被掀起,冰凉的大掌有些粗鲁地捏住她下颌,不由分说俯下身来。
男人身上还带着未退去的寒意,贴上来的瞬间就将她冻得打了个哆嗦。
他口中带着一股烈酒的味道,舌尖放肆在她口中扫过,似要让她也沾染上酒香。
辛辣味道在唇齿中散开,滴酒不沾的宋初姀被刺激地流了泪。
她下意识去推,却被男人猛地揽住腰,将她往前提了提,与他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她只着了中衣,贴上去的瞬间甚至能感受到男人近在咫尺的心跳。
裴戍察觉到了她的眼泪,动作却没有停,甚至开始变本加厉。
粗粝的手指不安分地划进她中衣,在她肌肤上留下一阵痒意。
冰凉的掌心贴在她腰侧上汲取温暖,宋初姀微微一抖,本能向后躲,却又被男人按了回去。
裴戍呼吸急促,将人搂进怀里,动作越发急躁。
她向来擅长给个巴掌再赏个蜜枣,手段不管用就开始卖可怜。
他不会再上当了,今日在登基大典上,他等了她将近一日。
总是这样,无论她做什么都能影响他的情绪。她开心了便施舍给他些关心,她不开心了便视他为无物,他却永远在她身边摇尾乞怜。
可不就是摇尾乞怜。
今日太多人虎视眈眈的给他送女人,世家、公卿、高官,他们太明白哪怕是君王也会有欲望,站在最高处时最容易空虚。
可他看着那些环肥燕瘦的女子,脑子里却只剩下一张脸。
那是漫天大雪之中她撑伞垂首,红唇微张说:“我救你。”
放在她腰后的那只手终于变得温热,裴戍缓缓松开她,放在她腰间的手却没有抽离。
宋初姀失了制成的力道,失神靠在男人胸前,小口喘息。
她大病初愈,骤然被刺激,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裴戍指腹略过她的唇,冷声道:“将本君当作是崔忱,你倒是念着他,却不知他正在哪个女人床上风流快活。”
他咬牙切齿道:“本君就只上过你的床,你怎么不念着本君?”
宋初姀脑子反应很慢,废了好大的劲才理解他的意思。
只是她一直不说话,裴戍便以为她默认了,眼神阴骘,许久才道:“宋初姀,你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崔忱那样的人,有什么好念着的。
宋初姀被他一句山猪吃不了细糠说得愣住了,她第一反应是自己不是猪,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君上并未上过我的床。”
她真是被烧糊涂了,不止忘了自称,甚至试图去和他理论。
但裴戍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捏着她的肩膀冷笑:“那今日就将这个床上了。”
他说完,埋首在她颈侧,轻轻撕咬。
上过的,只是她不知道。
——
光华二年的春尽头,天气有些燥热。
裴戍下值的时候路过一个茶摊,听到里面在讨论宋崔两家议亲的事。
“宋小娘子是个好女郎,只是怎么配了个那般风流的郎君。”
“九华巷女子不外嫁,崔七虽然混不吝些,但长得模样英俊。”
“模样英俊有什么用,风流成性,说不定身体早就坏了,中看不中用,嫁过去守活寡吧。”
他听着百姓对这桩婚事的评价,从一旁的糕点铺子打包了些,便往城东小院走。
小菩萨不经常来,他却每日都准备着糕点以备不时之需。
天色已黑,他一迈入深巷子,就听到墙角一声声嘶哑的猫叫。
是猫叫春,如今一个春天即将过去,却还有漏网之鱼。
裴戍想着,迈进家门,猝不及防被人扑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