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江山想要真正稳固,就必然需要天下安稳,只有给足了威慑,才能换取更长久的安稳。
他扫了一眼四周,不见宋初姀的身影,便知道她已经休息了。
裴戍将长刀丢给冯奔,转身往营寨深处走。
将身上血迹清洗完之后,裴戍方才进了寝帐。
帐内漆黑一片,他动作很轻,刚走到床榻前,便猛地皱眉,察觉到不对。
下一秒,又沉又软的东西便砸到了他身上,裴戍没躲,生生受了。
漆黑的帐内突然亮了,裴戍眸光微闪,却见宋初姀坐在床榻上,手中捏着灯盏,正冷冷看着他。
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裴戍将地上的枕头捡起,抬眸道:“谁惹翘翘了?”
他说着,往床榻方向走,刚走到宋初姀身前,小腿就被眼前人踹了一脚。
不疼,却格外挠心。
他俯身打量着女子墨发束起的马尾,伸手将她头上的绳子拆下,顺手缠在手腕上。
乌发散下的瞬间,发间沁香瞬间便冲散了裴戍鼻尖浓厚的血腥之气。
大掌在她发间绑绳子的褶皱处揉了揉,裴戍若无其事地问:“今日怎么扎起了头发?”
宋初姀不说话,抬起漂亮的眸子看他,良久问:“你不是躲着我吗?你现在见了我,怎么不赶紧跑,你现在滚出去,我当做没见过你,你依旧能留着你那可怜的自尊心。最好是一辈子也别见我,等回建康之后一别两宽最好。”
裴戍动作先是一僵,随后又很快放松下来。
许久不见她这么生气,他垂眸,看着她纤长的睫毛,低声道:“我错了。”
没想到他认错这么快,宋初姀先是一顿,随后冷笑:“君上认错可真快,但是君上什么时候错了?君上什么错都没有,天下的女子争着抢着为你生儿育女,我喝一次避子汤,你就晾我数日,你怎么会错。”
她当真是恼了,说话都带起刺儿来。
裴戍脸色微变,咬牙道:“宋翘翘,你想要骂我没关系,别动不动提什么旁的女子,我活了二十五年,也就睡过你一个娘子。”
宋初姀掀起眼皮,露出通红的眸子,怒气冲冲道:“怎么,你生气了?接下来是不是一走了之,然后与我冷战数月,最后一拍两散?”
被她的话气得险些一口气儿没提上来,裴戍脸色铁青,可看到她通红的眼眶,眸中的凶戾又散去了。
“我错了。”裴戍将人抱进自己怀里,低声道歉:“第一日确实是故意避开你,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后几日则是因为邺城事情紧急,这才每日早出晚归。总之是我的错。不应当晾你数日。”
宋初姀咬唇,即便被抱着,也是周身紧绷,久久不吭声。
裴戍偏头,看着她乌发,低声道:“之前误会你错怪你,也是我的错。隐瞒身份吓唬你,强迫你,也是我的错。”
他想到冯娇告诉他的那些话,继续道:“翘翘不与我计较是翘翘大度,之前是我吓到翘翘了,对不起。”
闷在男人怀中的宋初姀动作一顿,抵在他身前的手微微一松,僵直的肩膀也没有那么紧绷了。
她之前不提这件事,不停告诉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不全是裴戍的错,也不需要道歉,但是如今真的听到了道歉,又意识到,她还是想要这句对不起的。
裴戍不停地顺着她的长发安抚,继续道:“子嗣的事情,是我操之过急。我惦记了翘翘三年,觉得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却没想过翘翘需要适应我。总之都是我的错,翘翘别生气,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句话一出,宋初姀肩膀一松,身上那些刺儿又收了回去,只是依旧闷闷不说话。
裴戍敛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伸手摸到自己后背上的伤口,毫不留情在自己伤口处狠狠一扯,原本的伤口瞬间扩大了一倍。
这处伤口是今日被李奉砍的,伤的不重,他甚至没有去上药,想要它自己愈合。只是现在,他倒是有些庆幸自己没有上药了。
鲜血很快浸透了中衣,血腥气更重了,宋初姀嗅到气息,指尖动了动,微微抬头,语气有些紧张:“怎么会有血的味道,你受伤了吗?”
裴戍扯了扯嘴角,低声道:“白日里被砍了一刀,不碍事,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他事实地闷哼一声。
宋初姀脸色一变,摸索到他身后,入手便是一片黏腻。
看到自己满手血迹,宋初姀当即脸色一变。
连忙将男人身上的衣服扯开,入目便是一道极为严重的刀伤口。伤口狰狞,皮肉外翻,光是看一眼就能想象到有多疼。
宋初姀不懂医术,看不出这是人为的手法,立即焦急起来:“我去叫冯娇过来。”
她说着便要下床,却被男人拉着手将人拽回来。
裴戍凑近她耳边道:“如今是深夜,他们都睡了。”
他说完,将一个手帕塞进她手中,低声道:“为我将血擦干净,枕头下有金疮药。”
宋初姀一怔,低头便见到那熟悉的手帕,手帕一角绣着两个熟悉的字——翘翘。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为他包扎用的,他竟留到了现在。
宋初姀眨了眨眼,抓紧手帕,忍着害怕为他将伤口上的血擦干净,又从枕头下摸出金疮药,学着冯娇的手法为他撒上去。
等到药粉慢慢渗进伤口,那处终于不再流血了。
宋初姀乖乖跪坐在一旁,垂头发呆。
裴戍将人抓过来,压低声音问:“翘翘还没说,愿不愿意给我个机会。”
宋初姀看着他那张脸,眉眼锋利、五官冷硬,与刚刚弱冠时的他相比,成熟了许多。
她微微偏头,不说话。
裴戍眸中划过一抹失落,低头将吻落在她眼皮上,动作很轻,不见以往粗鲁。
熟悉的吻与过去一模一样,宋初姀身子一软,终于还是道:“有的。”
“有什么?”
“有机会的。”宋初姀声线不稳:“一直有机会的,只要你是裴戍,只要你没有碰到我的底线,就一直有机会的。”
裴戍当即愣在原地,
良久,低头轻笑一声,轻柔的吻重新落在她身上。
现在的裴戍是混蛋,但是三年前的裴戍表现的太好了,给他争取到了宋翘翘的无限纵容。
那宋翘翘,你喜欢的一直都只是之前的裴戍吗?
他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不断汲取她身上的气息,明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却还是嫉妒起以前的自己。
只是时光易逝,那个裴戍终究停留在过去。
宋初姀将额头抵在他胸前,突然道:“裴戍,你送我个礼物吧。”
“玉镯我不喜欢,胭脂用了就没了,你送我一个我喜欢的礼物吧,就当是赔礼道歉。”
第63章
时隔多日, 宋初姀再次被热醒了。
天气一天一变,帐中即便没有烧着暖炉,厚被子一盖, 早上也时常觉得有些闷。
按理来说, 暖炉已经撤了,这里不应当这么热, 宋初姀半张脸闷在被子里百思不得其解,只 感觉自己仿佛挨着一个大火炉。
困意逐渐消散,她想要将身边的男人推远些,只是手刚刚碰到身侧人的身体,她就被烫得瑟缩一下。
漂亮的眸子猛地睁开,宋初姀那点困意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猛地偏头, 却见裴戍薄唇干裂,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裴戍?”她伸手去摸他额头, 果然入手一片滚烫。
裴戍微微睁眼, 攥住她纤细的手腕, 将人往自己怀里拉。
“你发烧了。”
宋初姀抽回手,想要下榻,却被男人一把拉了回去。
“不碍事。”裴戍睁眼, 眸中一片血丝,低声道:“只是发烧而已, 很快就会自己退烧, 翘翘不用担心。”
“我有些冷,你在这里陪一陪我, 陪一陪我就好了。”
或许是生病的缘故, 裴戍声音又低又沉,带着几分可怜的意味。
他掌心渗出了许多汗, 汗水沾在宋初姀手腕处,带着几分眷恋的意味。
宋初姀看得心疼,却还是狠心抽回手:“我去叫冯娇来,这么烧下去会烧坏的。”
她说完,提着裙摆便跑了出去。
背后的伤口忽而疼痛加剧,裴戍伸手去摸,摸到了一手血。
——
宋初姀找到冯娇的时候,冯娇正在给萧子骋按腰。
不大的帐子内,冯奔坐在一旁啃兔腿,一边啃一边说昨日君上挥刀斩杀李奉的英姿。晏无岁老神在在端坐在一旁,凝眉看着露着上半身的萧子骋,显然觉得他此时有伤风化。
萧子骋懒得搭理他,转身关注听冯奔说书。
冯娇动作粗鲁地将膏药往他腰上一贴,当即引起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宋初姀就是在这长长的嚎叫声中进来的,她出来的匆忙,来不及束发,此时钗头斜插,鬓云飘散,一看便是刚从榻上下来。
冯奔和萧子骋当即错开目光,避免去看她。
晏无岁眉头却越皱越紧,想要说什么,可一想到谢琼打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拳头,一想到君上对他的警告,最后涨红了脸都没有吐出一个字。
宋初姀顾不得他们,急急道:“裴戍发烧了。”
话音刚落下,帐中气氛一凝,众人面面相觑,都没什么反应。
“娘子是不是搞错了?”冯娇开口:“这么多年君上从未发过烧,昨晚回来时也一切正常。”
萧子骋:“是啊,君上怎么会发烧。前年我们在中州被南夏围困,正好是夏天,我们风餐露宿淋了三日的雨,我当时都病了,君上却还好好的。”
宋初姀觉得他们态度很奇怪,面上起了些薄怒:“他昨日背上有这么大的口子。”
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贝齿轻轻咬住下唇:“伤口很严重,可能是发炎了。”
“娘子没记错?”冯奔开口,也伸手比划了一下,却被宋初姀比划那段小了将近一半:“昨日君上确实被李奉所伤,但是伤口并不严重,君上涂些金疮药便好。”
他们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什么伤没有受过,怎么可能为这种小事大惊小怪。
听他这么说,宋初姀急了,眼泪簌簌往下掉,看向冯娇道:“他就是发烧了呀。”
美人儿落泪换谁谁不心疼,冯娇当即不管萧子骋,拉着宋初姀道:“娘子别哭,我这就去看看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