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已定,众人便将注意力放在新君的后宫之上。
要知道,新君如今正是壮年,可后宫却只有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娘子,且那小娘子还出身于九华巷……
九华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前朝余孽的老窝啊!
说不好听点儿,哪怕没人敢提,众人也都心里和明镜似的,二嫁之身,这么久也不给名份,说明什么?
说明新君根本没有将人放在心上,等腻了之后,说不定也就不管人死活了。
因此,朝中不少人都盯准了新君空荡荡的后宫,妄图塞进去自家人,一举成为大梁第一批皇亲国戚。
勤政殿内
裴戍将卷宗合上,沉声道:“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除了让各地官员推贤举能,更要为天下寒门开一条通天路。”
“晏无岁。”裴戍道:“这件事情你去办。”
晏无岁连忙跪下,立即道:“臣明白。”
话音刚落,一位胡子花白的大人便站了出来:“臣,有本启奏。”
裴戍抬眼,目光凉薄:“讲。”
“前朝安定,可君上后宫空虚,如此下来并非长久之计。臣以为,在为朝廷选拔人才的时候,也应当挑选秀女入宫。”
他说完,偏头看向晏无岁,妄图获得支持:“晏大人,您说是不是?”
晏无岁眉心一跳,没有抬头都能察觉到君上扫过来的视线。
只是他着实冤枉,这些人根本未和他商量过!
晏无岁摸了摸鼻子,双手往袖中一插,权当做没听见。
可那人却不死心,疯狂使眼色:“晏大人?晏大人!?”
“够了。”
裴戍冰冷的目光落在那位大人身上,冷冷道:“本君的后宫,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
那位大人脸色一变,又听这位年轻的君上嘲讽开口:“以往君王广纳后宫,最主要是为了平衡朝堂。”
他剑眉微挑,目光落在挂起来的长刀之上,冷冷道:“你觉得,本君需要吗?”
那人怔愣,心想说却是不需要。
君上后宫就一个没有母家的小娘子,权力斗争根本不沾边,何谈平衡?
而且新君手腕铁血,不听话,谁敢不听话?
裴戍神色微敛:“明白了?”
那位年迈的大人张了张唇,当即郁结于心。
若是新君一辈子不纳后宫便算了,可怎么会有人不好美色,除非他不是个男人。
裴戍耐心告罄:“明白了就滚!”
那大人当即就滚了,林立一旁的几位大人憋了一肚子劝谏的话,可看到墙边的长刀,就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吐。
然而此时,宋初姀对于这些一概不知,只一门心思扑在后花园儿里的葡萄藤上。
第76章
建康温暖湿润, 葡萄成熟得早。
六月份,宋初姀命人找来了几株葡萄藤嫁接在花园里,同时将南夏遗留的那些名贵花草都铲了走。
伺候的宫女和小太监们知道她重视葡萄藤, 便每日任劳任怨跟着她精心照料, 这才七月中旬,上面就长出了成串的葡萄。虽然还不够大, 但是一个个形态饱满,阳光一照,晶莹剔透。
宋初姀趴在梯子上,小心翼翼摘了一串儿葡萄下来,交给身边的小宫女:“你去吩咐厨房,多做些葡萄冰酪来, 多放冰!”
小宫女连忙接过,抱着葡萄往厨房跑。
一旁的小太监看着她站那么高都快吓死了, 举着手随时准备接她, 口中还不停念叨:“女郎摘完葡萄就赶紧下来吧!”
日头正盛, 葡萄藤带来一片阴凉。
宋初姀顶着红扑扑的脸,宽敞的大袖被两根长绳绑在肩膀上,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湖绿色的裙子随风而摆, 颜色比葡萄藤上的绿叶子还鲜艳几分。
纵然小太监是阉人,看到这一幕也下意识低头, 苦哈哈道:“女郎要是想吃葡萄, 奴才也能摘,还是赶紧下来吧, 这要是摔一下, 可不是闹着玩的!”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阵银铃似的笑声。
宋初姀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凭借站得高,隐约看到远处是几个穿着鲜艳的女子。这些女子年纪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往那儿一站,称得上是人比花娇。
“小公公。”宋初姀收回目光,问:“那些人是谁啊?”
小太监抻着脖子看了一眼,喏喏道:“是几个到了年纪要出宫的宫女,如今宫里人少,用不到那么多人伺候,君上便下令,挑选合适的将她们都放了。”
这些宫女看模样应当是出自小官之家,选秀入宫,没有在南夏皇帝那里获宠,成了宫女,如今出宫不用虚耗年华,确实更有好前程。
宋初姀点点头,重新将目光放在葡萄藤上。
她脾气好,小太监踌躇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不过奴才听说,朝堂之上有人在劝君上选妃了。”
宋初姀耳朵动了动,目光落在右侧有些远的一串紫葡萄上。
刚刚竟然没发现,这串更成熟!
小太监唏嘘:“以后一定会有旁人进宫。”
——怎么办,有点够不着!
小太监叹气:“别的人就没有女郎那么好相处了。”
——竟然真的够不到!
小太监踌躇:“女郎还是早——”
“小公公。”
做打算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小太监抬头,对上宋初姀明亮的眸子。
宋初姀不好意思地打断他:“你能帮我把旁边的长剪刀拿过来一下吗?”
小太监连忙去拿剪刀,一边给她往上递一边叹气。
宋初姀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于是扒拉了一下葡萄藤,漫不经心道:“小公公你放心,以后宫里不会进别的女子。”
这话说得......
小太监苦笑,觉得女郎实在是天真。自古色衰而爱弛,君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美人儿那么多,便是现在一心放在女郎这里,以后也难保不会对更漂亮的女子动心。
宋初姀知道他不相信,也没解释,拿着剪刀去剪那串长得很好的葡萄。
只是那串葡萄实在是太远了,宋初姀努力踮脚,也只是堪堪碰得到上面的枝条。
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宋初姀一咬牙,站在梯子上猛地一跳,用力将剪子一合,只听咔哒一声,那串葡萄就与藤枝分离,落在了小太监兜起来的衣服里。
总算给剪下来了!
宋初姀长舒一口气,正想要下来,却发现有人正死死抵着自己后腰。
一旁的小太监看到来人,腿一软,扑通一下跪下:“君上......”
宋初姀闻言垂眸,果然对上裴戍有些危险的目光。
“下来!”他语气极差,手却一直没有离开她后腰,生怕她摔下来。
宋初姀自知理亏,讪讪往下走,只是还没落地,便被人揽腰抱了下去。
“什么葡萄,你非要爬那么高去剪?”
裴戍语气不好,却顺手将她手中的剪子接了过来,垂眸道:“手里还拿着剪子,要是一不小心踩空了,剪子把你给伤了怎么办?”
他说着,伸手将她鼻尖的汗珠擦去。
“我稳着呢。”
宋初姀抓着他袖子,指了指葡萄藤的西北角:“你来得正好,这处让虫子给咬坏了,我看书上说要将坏枝尽快剪下来,你帮我剪剪,我够不着。”
裴戍垂眸看她,没动作。
一旁的小太监却想,女郎估计要伤心了,君上一看就不是有耐心剪葡萄藤的人。
谁知下一秒,宋初姀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催促他快点去。
裴戍蹙起的眉毛微展,问:“在哪儿?”
“这里!”宋初姀将他拽到坏了的藤条跟前。
“怎么剪?”
“从这剪到这儿。”
宋初姀伸手比划了一下,推了推他肩膀,示意他赶紧动作。
裴戍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任劳任怨给她剪藤枝。
虫子咬坏了的藤枝不断往下落,小太监愣了许久,突然就想,说不定女郎说的是真的,说不定后宫真的不会再有旁的女子。
阳光透过缝隙照射进来,宋初姀有些累,托腮坐在一旁看他。
良久,眉眼满是笑意。
葡萄冰酪做出来的效果不太好,七月份的葡萄还有些酸,甜得很不彻底,糖放多了又觉得腻。
宋初姀只吃了两口,剩下的全都祭了裴戍的五脏庙。
他向来不爱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但却还是给她兜了底儿。
吃过饭刚过午时,裴戍掐了掐她下巴,低声道:“有件事没有告诉你。”
宋初姀觉得他语气实在是严肃,不由得支起耳朵去听。
“你知道了别生气。”
宋初姀:......
这还没说就让她别生气,估计不是什么好事情!
裴戍又道:“我说完了也不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