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苏淼淼想起父亲亲口说过的话,还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介意当然还是介意的,但要她为了多年前的事,就在心里记恨着不肯罢手……
苏淼淼抬眸看一眼面带悔恨的父亲,想了想,她却做不出来。
可就这么只当成没有的事?就这么过去?她也没有这么大方!
父亲也太过分了,他心疼姐姐丧母多照顾几分就罢了,可凭什么就因为觉着母亲慈母之心,就要故意疏远她?
这是母亲不知道,要是阿娘知道了这事,肯定也不会放过他!
苏淼淼只是蹙紧了眉头,一时却没有理会父亲的关心,只是满面严肃沉思。
好在这个时候,苏驸马也不会计较女儿的沉默,只当苏淼淼是受了惊吓,面上反而愈发温柔细致。
长公主在一旁笑眯眯看着这一幕,中间想到了什么,扭头朝吉祥吩咐道:“姑娘这儿醒了,快去问问大姑娘怎么样了?”
苏驸马闻言,也才忽的想到了什么,面上闪过担忧,也出声补了一句:“若是醒了,记得告诉大姑娘,淼淼已经无事,叫她不要担心。”
苏淼淼:“姐姐怎么了?”
苏驸马解释:“也晕倒了,算起来,竟与你是差不多一起倒的,也是一桩怪事,可见是姐妹齐心。”
与她一起?这么说来,那岂不是也是她将匕首刺进萧予衡胸膛不久?
一定是因为萧予衡死了,姐姐身为故事里的女主角,才会与她一般受了影响!
不过父亲这一次,居然会放下晕倒的姐姐,第一个来瞧她,可见也是变了许多了。
苏淼淼心里便也莫名的舒服一些,决意暂且先不计较父亲从前的事,也暂且不告诉阿娘。
反正在父母中,她最喜欢也是阿娘,往后她也故意疏远不理会父亲几年才罢!
这么想着,见吉祥姐姐答应着就要出门,苏淼淼也连忙道:“若是姐姐醒了,一定也立马回来告诉我一声!”
若是姐姐当真与她晕倒的缘故一样,萧予衡死了之后,这会儿应该也醒了。
只是姐姐到底是故事里的女主角,也不知道男主角死了,对姐姐会不会有什么旁的影响……
看着她面上的担忧,苏驸马与长公主也开口解释起来:“这次也是多亏了你姐姐,她记挂着你之前的话,和你父亲说了怀疑是萧予衡抓了你,还主动找了元太子,说要帮忙。”
“是,若不是卿卿出面,按怀芥的安排将萧予衡引到了城外,只怕今日都未必会这样顺利。”
苏淼淼听着,感动之余,也立即敏锐的留意到了一个名字。
“赵怀芥怎么样了?”她立即开口。
为了救她,元太子犯下谋逆的错处,只怕没法子这么轻易过去。
提起这事,长公主与苏驸马的面色也郑重起来:“连犯了几桩要命的忌讳,被押进了宗室府,陛下下令彻查,倒还未成处置。”
苏淼淼闻言,面带担忧:“不行,我要出去!”
“你到哪去?”长公主一惊。
“去见赵怀芥,去求陛下!元太子是为了救我才做的错事,我总不能叫他一个人担着!”
说着,苏淼淼想到昏迷之前,赵怀芥对她露出的痛苦与坚决,都已干脆的跳下了床榻。
“你给我站着!”
长公主一声厉喝:“你当你就没事吗?你一刀杀了皇子,多少人亲眼看着,如今不等风声过去就罢了,还自个玩外头窜?”
“吉利,给我拦着她,还有,吩咐下去,姑娘没事的消息,谁都不许传出去!”
苏淼淼明白母亲的担忧,虽说萧予衡有错在先,但罪不至死。
萧予衡毕竟是皇子,是陛下的亲儿子,她当着陛下的面杀了萧予衡,细论起来,反而是她的错更大些。
如今陛下大概是念在她无辜受累,如今又昏迷着,才暂时没有计较,若是现在大咧咧的蹦出去,陛下心疼起自己的儿子来,指不定便要与她问罪。
但苏淼淼这时却顾不得这些。
或者说,她早在决意对萧予衡动手的一刹那,就已经打算了要承受往后的代价。
她看着母亲,满面倔强:“人是我杀的,陛下罚我也是应该的,我现在出去,陛下罚了我就消了气,若是我藏着不出去,陛下心疼儿子,岂不是也一并迁怒到了赵怀芥身上?”
“他为了救我,大逆的罪过都认了,我总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
说到这儿,苏淼淼心下更是后悔难过。
赵怀芥竟然为她做到了这般地步,分明在蓬莱宫时,她还一直误会赵怀芥居心不良,与萧予衡是一样的人。
甚至直到最后,她还没有来得及与赵怀芥说清楚他的心思情意!
看女儿这模样:长公主天叹一口气:“你不要担心,怀芥是为了你,母亲怎会不知道?我们自会想法子为他周全。”
苏驸马也点头:“怀芥虽然事涉谋逆,到底本心只为救人,又是萧予衡有错在先,我也与你母亲商议好了,看看陛下的意思,再找些老臣一起为他求情,他毕竟是元宗唯一的血脉,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苏淼淼还不放心的追问:“那会怎么样?”
苏驸马面带沉吟,猜测道:“大半是废去尊位,圈禁皇陵,也或许流放……”
苏淼淼听着,便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那我与他一起。”
她平静下来,面色却越发坚决:“若是赵怀芥被圈禁一辈子,我也去求陛下,准我去皇陵里一起陪他。”
“胡闹!你当圈禁皇陵是什么小事!”
长公主听得不像话:“若是流放呢?”
苏淼淼不假思索:“那我也一起,他去哪儿我去哪,原本就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犯的错处,我就该与他去一起领罪。”
失踪两个月的女儿终于救了回来,长公主晌午时分还是满心欢喜,热泪盈眶。
这两月来,长公主误以为女儿丧生火场,想着自己蓬莱宫内,与淼淼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嫌弃女儿是烦人精,要她一边去不要碍眼,便每每红了眼眶,心疼的几乎肝肠寸断。
甚至苏淼淼昏迷时,就在刚刚,长公主欢喜之余,还想过往后,不论女儿如何气人不懂事,她都一一答应,好声好气,再不会训斥女儿一个字。
谁料这才过了没有半日,公主便已经快忍不住想要反悔。
长公主都已气得伸出了手指头,只是看着女儿立在面前,身形销售,圆润的面颊都成了尖尖的下颌,这一指头到底没舍得下得去手。
长公主耐着性子,没法子,只能换成了婉转示弱:“你当真这样狠心?阿娘就你这么一个亲生孩子,打从一个小娃娃起,一点点养到这么大,你就这样舍下家里,只管跟着怀芥去?”
苏淼淼被母亲哭得说不出话,可又不肯放弃赵怀芥,两厢为难之下,听到了母亲提起小娃娃,心下却是忽的一动——-
对了,阿娘说姑娘家到了十五及笄,与男人躺在一张榻上睡觉,肚子里就可以长出小娃娃。”
苏淼淼圆润的眸子里满是一本正经,仿佛想到了一个再好不过的主意:“我与赵怀芥生个娃娃,让阿娘养着宽心!”
长公主与驸马猛地倒吸一口气。
第65章
凡是真心在意孩子的父母, 总是拗不过自己的子女的。
听到了苏淼淼这一番关于“孩子”的高论之后,长公主那一支提起放下,忍耐了许久的指头, 终于还是狠狠戳上了苏淼淼的脑门。
不过当真戳下去之后,看到苏淼淼头上顶着红通通的印子,却仍旧满面执拗的模样, 长公主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扭头寻了苏驸马, 要他先去宗室府里走一趟, 问问情形,看元太子那儿, 可能放人进去探望。
“先叫你父亲去问问, 也省的白跑一趟, 怀芥牵扯的不是寻常罪名,械系拘禁, 未必这般轻易,若是陛下不许, 你便是这时跑去也无用。”
长公主肃着神情, 耐着性子与女儿解释。
苏淼淼被说服的点了头, 又开口道:“若是不许探望,父亲也记得问问可能送东西不曾?他匆促被拘, 身旁什么都偶没有,肯定难过。”
“这些也不必你多操心!你爹早托人送去了!”
长公主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连一向好脾气的苏驸马听着都觉满心复杂。
元太子是为了救自家女儿才沦落到如今这步,公主府当然不能忘恩负义, 撒手不理。赵怀芥白日被拘进宗室府,苏驸马后脚便使了银子, 托了人去照拂,算是尽一份心意。
一向大大咧咧的女儿,瞬间变得这般贴心仔细……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什么叫女大不由爹娘?
当初卿卿瞒着他与陈昂混在一处,也没有这般叫人心酸!
苏驸马背着手,叹息而去,剩下长公主却还要忍着心酸,应付着女儿下一个要求——
去见陛下认罪求情!
苏淼淼对此也是振振有词:“阿娘想想,我毕竟是你的女儿,这次又是箫予衡有错在先,陛下总不好杀了我给儿子报仇,我还要躲在家中,连面都不露,陛下这一腔火憋在心里发不出,岂不是要越发记恨?”
“正因为如此,我如今清醒了,才正该立马认错,这才能显得诚心啊!”
长公主只是冷笑:“我竟不知,你还是个八面玲珑,四角圆全,出去认罪都未必真心的倔驴子,就能叫陛下消火了?”
自个生出的女儿,长公主怎么不清楚她的性子?
只怕到了陛下跟前,三言两语,就要说是箫予衡自个找死,莫说认错熄火了,别是去叫陛下火上浇油的!
苏淼淼顿了顿,犹豫片刻后,面上闪过一丝坚定:“不会的,阿娘,这次我肯定好好低头,让陛下出气息怒。”
哪怕是为了赵怀芥,她也不会任性赌气,哪怕是给箫予衡灵前下跪她都认!
毕竟只有陛下不是那么生气了,对赵怀芥也才会手下留情。
“好好好,从前为了一个箫予衡便迷了心,如今换了怀芥,你倒是越发来劲儿了!”
长公主亦是满腔复杂,只是之前对箫予衡还能说几句嫌弃,如今换了被拘在宗室府的赵怀芥,却真真是一句不是也说不出来。
相比起怀芥为了救她,拼着性命前程,大逆的罪都犯了,苏淼淼这么点改变又算什么?
如今的年轻人,分明也没认识几日,怎的竟这样情深意重,都能写进话本子了!
这么想着,长公主还是冷着脸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朝宫里递折子去,等着罢!”
如今瑞安也都不是以往可以随意求见帝王的时候了,想去认罪低头,也得看陛下愿不愿给你这个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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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父母相继而去的背影,苏淼淼虽然忧心,却也没了旁了办法,只在如意楼内坐立不安的等了半日。
期间苏卿卿也过来看了妹妹一趟,问过她们两个都差不多是一个时候醒了想过来,疑惑了几句,之后见她神思不属,也没有心思闲聊这两月的事,便又告辞去了。
直到天色都彻底沉了下来,苏淼淼才终于先后看见了回来的父亲母亲。
如今的宗室府宗正乃是一位年岁极长的箫氏长辈,细算起来太宗见了都要称一句族叔。
老宗正倒是没拿大,亲自见了苏驸马,态度也十分客气,只是说起赵怀芥,那便是要见着陛下谕令才敢放人进去,一步也不能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