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隔着些距离,但这一幕令很多人都看看在了眼里。
这便更坐实了沈希深得皇帝照拂的事。
唯有她自己始终觉得有些别扭。
对于这原本欢畅的宴席, 沈希也没了太多兴致,酒过三巡后, 她便借故离席了。
与过往的无数次一样, 她前脚回到休息的地方, 萧渡玄后脚便跟了过来。
他从后方轻轻地拥住她,低声说道:“小希, 你不高兴吗?”
“是因为我吗?”萧渡玄的声音轻若游风, “那下回你要是来玩,我就不过来了, 你觉得好不好?”
他低着眸子,眼底都是小心和仔细,像是生怕惹得沈希不快。
萧渡玄在极力地想要妥协,想要讨她欢心。
就像过去的那个她一样。
他的爱意和关切像细细密密的网,笼罩在了沈希的心脏上,她应该感觉到快意和满足的,但仍然是有钝痛戳在胸腔里。
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觉得不那么高兴。
但沈希也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她好疲惫好累,心中消极妥协的念头又在不断地摇晃着。
“我没有不高兴。”她低声说道,“我就是有点累。”
沈希侧过身子,烛火之下她的水眸漂亮得像是宝石,朱唇更是嫣红瑰丽。
就像是暗夜里的浓丽花朵。
沈希抬起手臂,将萧渡玄往下拉,他被迫倾身,却还要撑着手臂防止压到她。
当她的吻落下来的时候,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沈希低声说道:“你想……我吗?”
当她再度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萧渡玄几乎是有些怕了,他揽住沈希,将她往怀里抱:“不,小希。”
他原本是准备想带沈希出宫的。
七夕的宫宴虽然盛大,但他在宫外为她准备了更多的惊喜。
曾经做太子的时候,总想带沈希出去,可常常会有各样繁杂的事务。
如今好不容易腾出手来,也有了空闲,但沈希却没有那个心情再同他一起了。
萧渡玄不知道该怎么言说这种心绪。
他很想将沈希抓得再紧一些,害怕她一离开他的视线又会出事。
但另一方面,萧渡玄也意识到必须要给沈希快乐和独处的空间。
一味地强迫她在身边,只会让她更加不快乐。
“好,您不想那就算了,”沈希的眸底再次恢复清冷。
她撑着手臂坐起身,眼中没有了方才的恍惚,也没有其余别的思绪了。
沈希不知道萧渡玄在想什么,但情绪退下来后,残留在心口的是近乎凉薄的冷静。
她讽刺地笑了一下。
萧渡玄这人还真是怪,她越是不情愿,他就越是想要强掠,她主动送上来,他倒是没兴致了。
或许男人就是这样。
沈希理了理衣襟,然后便径直离开了内室。
不知道为什么,和萧渡玄说了些话后,她的心中更冷了,也更加沉静了。
耗在情绪里有什么意义呢?
毕竟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七夕的盛会,一年也就不过一次,如果因为萧渡玄而浪费掉,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沈希抬起眼眸,向着母亲冯氏走去。
她的笑容甜美,眸光摇晃:“母亲,我回来了。”
沈希很快抽身,但萧渡玄却是在内室中停了许久,周围都是她身上的馨香,虽然只残留了少许,却比世间一切安神的香料都更加令人感到舒适。
可他的唇角却始终没有扬起。
到底要怎样才能挽回沈希的心?
萧渡玄突然发现,他寻不到那个答案。
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留意到那先后走出的身影被人给窥见了。
陆太后坐在高台之上,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里也全是震骇,攥住杯盏的指节更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不可能……”她低声念叨着,“这不可能……”
*
沈希全然没有多想,回到亲人的身边后,她的心情渐渐又好了起来。
今朝有酒今朝醉。
她实在是不愿去想遥远的未来了,那些事太过虚无缥缈,也太过难以把控。
她如今能做的其实也就只有这一个——活好当下。
心底越清醒,那些压抑沉闷的情绪也就消退得越快。
沈希和族姐们把酒言欢,一直喝到额侧的穴位开始发疼,才放下杯盏。
沈宣一过来就见她喝得脸颊绯红,当即就皱起了眉头:“阿姐!你少喝一点,当心伤处再次作痛!”
“早就不疼了,”沈希扬起唇角,笑得张扬,“再让我喝一点嘛!”
她喝醉酒后每次反应都不一样。
要么就是很放纵,要么就是很忍耐。
沈宣哭笑不得,连冯氏都有些无奈,她轻轻抱住沈希,将沈希手中的杯盏拿到了一旁,柔声说道:“要回家了,小希。”
却不想仅仅是简单的一句话,沈希便蓦地红了眼眶。
“要接我回家吗?”她抬起眼眸,像小孩子般问道。
冯氏愣了一瞬,她声音微哽:“嗯,母亲来接小希回家了。”
沈希的唇角扬了起来,她软声说道:“好。”
但没多时,她就昏昏地睡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昏睡过去前的情景太过温馨,翌日沈希苏醒的时候还觉得心神是放松的。
她好像还做了一个梦,只不过梦里的情形有点乱,她已经不记得什么了。
沈希起身用了膳,然后又走到外间去看那一整面墙的花朵,虽然她没有过得多么好,但见它们开得越来越好,她的心情也很舒畅。
午间的时候,沈希忽然接到了一份传召,是陆太后想让她过去。
来送信笺的内侍是陆太后身边的红人。
萧渡玄不会这样迂回,也不会用陆太后的人,或许真的就是陆太后想让她过去。
沈希有些困惑,她以为是昨天陆太后想为她赐婚的事,便有些想拒绝,可送信笺的人都到了眼前,又不好再推拒。
她给冯氏传信说了一声,便准备进宫。
熟料陆太后没有提起赐婚的事,只说瞧她合眼缘,想让她陪在身边一段。
沈希觉得不会这样简单。
她漫不经心地想到,是陆太后和萧渡玄在为朝中的事务博弈吗?
还是说陆太后想要将她买通,拿来对付萧渡玄?
沈希脑子里随意地流转着,却也没有拒绝陆太后,一是不好拒绝,二是她也想看看陆太后想做什么。
她不觉得陆太后是什么可靠的盟友。
陆家和沈家可以说是生死仇敌,就是往后的子孙也不会轻易通婚的。
但沈希还是本能地想要窥探到更多,皇权强势到近乎恐怖,却也不是铁板一块。
她在试探陆太后,陆太后也在试探沈希。
那日陆太后让人跟着沈希不过是无心之举。
她知道萧渡玄对沈希看得紧,也害怕沈希在宴席上出什么事,哪成想竟然意外窥见了那般晦涩的事!
到底是什么情况,才会让一对男女共处一室那么久?
萧渡玄跟沈希之间的关系太特殊了。
且不说沈希曾经做过萧渡玄的侄媳,就是她曾经被萧渡玄当作女儿似的养了多年,便已经足够晦涩难言了!
闻讯的时候,陆太后大惊失色。
无论是沈希故意引诱萧渡玄,还是萧渡玄意欲强掠沈希,都是难堪到不能再难堪的事,况且他们二人还没有遮掩的意思。
若是能朝臣或者史官知悉,他们这一朝积累下来的好声名就全完了。
没人会再记得萧渡玄的贤明勤政。
那些晦涩事会遮住一切的光辉,让他以最昏聩的方式流传至后人的耳中。
就算不说后世,但是朝臣这边也无法遮掩的。
再一想到萧渡玄曾言说想要立后的事,陆太后便更觉得恐怖至极了。
那时候沈希还是平王世子妃,是萧渡玄的侄媳——
谁让他这个谪仙动了凡情?是他那个养在身边多年、与亲生女儿别无二致的小姑娘啊!
事情太过荒唐,以至于陆太后都不敢相信。
一连三日,她都将沈希留在了宫中。
但萧渡玄就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一样,既没有来问询,也没有说什么。
直到第四日清早,沈希起床后有些发热的时候,皇帝才再度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