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想到自己刚刚在未来姐夫面前做出了怎样的蠢事,就满心的悔恨。
沈宣听到沈希的话,连声应道:“好,阿姐你们先聊吧。”
他近乎是落荒而逃地快步走出雅间。
沈希垂眸站在博古架旁,眼尾仍是红着。
她的体态纤细,如今微颤着就像是被冷风袭过的花枝,惹人怜惜。
她的承受就像是早已到了极限。
却仍然在硬撑着。
“表哥,先前的事是误会。”沈希压着声说道,“陛下他其实待我很好的……”
她像是害怕他不相信,还勉强地扬起了唇角。
那样的一个悲哀笑容,足以令人的心扉都泛起绵长的钝痛。
萧言俯身少许,他将手撑在沈希的耳侧,声音沙哑:“表妹,皇叔如果真的待你好,会将你当做禁脔似的带在身边吗?会不顾侍从视线地肆意狎昵吗?”
他的声音有些太沉,全没了往日的温润。
沙哑,冰冷,压抑。
与强烈的保护欲同时到来的是难以言说的侵略感。
沈希陡地颤了一下。
萧言果然猜出来了,他那般聪明敏锐,怎么可能猜不出銮驾里的人是她?
她本能地想要避开他的视线,但片刻后还是抬起了眼。
“表哥,事情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沈希看了萧言一眼后,便侧过了脸颊,“陛下也帮了我许多的,父亲和小叔的事能够转圜,都是因为陛下的授意。”
她的长睫颤抖,声音低细:“他对我……很好的。”
少女的眼是红的,话语里带着几分病态的柔软。
就像是并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却又强逼着自己摆脱抗拒的情绪,并开始为自己洗脑。
萧言蓦地想起云州时的事。
剿匪胜利后他们从山里救出了几个妇人,他本以为那些妇人们都会为匪首的被杀感到痛快。
却不想竟有人想为匪首求情。
他的手臂颤抖着,强忍住掰过沈希脸颊的念头。
“他待你不好,表妹。”萧言压着声低吼道,“如果陛下真的待你好,就应当彻查国公当年的事,为他洗刷冤屈,然后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地将你娶回宫中,册封皇后。”
“哪怕再不成,也该纳为嫔妃的。”
他极力克制着,但面容还是微微扭曲。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萧言哑声说道,“不明不白地将你圈在身边。”
听他这般说,沈希也有些震惊。
她知道给足萧言线索,他是定然能猜出事情真相的。
但沈希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萧言竟会看得如此明晰,而且他的用词太过贴切,萧渡玄如今所做的可不就是将她“圈”在身边吗?
她低下了眼眸。
“那表哥你想怎么样?”沈希的声音微抬,但长睫却一直在颤,“你想要和陛下抗衡,然后忤逆他的意图,与我成婚吗?”
她的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指骨绷得发白。
“是!”萧言直接应下了,“表妹,我想娶你。”
他死死地盯着沈希的面容。
萧言不明白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后,沈希会露出那般哀伤的神情:“不行的,表哥……”
她还在担心什么?她还在害怕什么?
她为什么不看向他呢?
“表妹,为什么不行?”他感受到了抓心挠肺的急躁,直到沈希再度开口。
她仰起头的刹那,眸子深红,神情中也透着几分玉石俱焚的意味。
“表哥,你说你想要娶我,可是你知道吗?”沈希哑声说道,“我早已并非完璧。”
萧言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但片刻后他却是觉得豁然开朗,这些天来沈希的紧张、惧怕、迟疑全都有了缘由,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那般慌乱了。
与之同时,强烈的怜惜之情生了出来。
沈希自幼就养在宫里,皇叔定然不是从她自燕地回来后才起意的。
遭遇那些晦涩事的时候她至多才十五岁。
“表妹,你受委屈了……”萧言压低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竟一直都没有发觉。”
沈希原以为她的心神再不会有所触动。
此刻她还是听到了类似琉璃破碎的声响。
萧言全然没有顾忌她并非完璧的事,他只怜惜她受了那般多的委屈,他珍重她、爱护她,是真的将她当□□人来对待。
沈希藏在袖中的手指缓缓地舒展开来,低垂着的眸子也泛起微光。
她没有看错人。
她想了片刻,轻轻启唇:“表哥……”
萧言却将沈希片刻的思索看成了迟疑。
“表妹,我们就按先前的计划来可以吗?”他的眼底近乎带着恳求,“我们将婚期提前,然后等到婚宴的前日,再将消息放出去。”
萧言低下眼帘,凝视着沈希的面容。
“很快我父王就要回来了。”他沙哑着嗓音,缓声说道,“到时哪怕是陛下,也不能再将你夺走了。”
这亦是她理想的进程。
沈希在心底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但面上仍维持着柔弱的神态:“这样……这样可以吗,表哥?”
她仰起脸庞,声音迟疑。
沈希的眼尾还透着薄红,长睫上水珠颤动。
萧言心中满是怜意,他恨不得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地安抚。
“自然是可以的。”他克制地说道,“表妹不必忧心,此事由我来安排就好。”
“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萧言微微俯身,珍重地捧起了沈希的手。
沈希也发觉了,萧渡玄对她盯得似乎格外的紧。
这一回,她必须要十分小心才成。
“好。”沈希抬起眼眸,“我相信你,表哥。”
压在心底经久的晦暗情绪在慢慢地消逝,沈希再度开始相信,无论眼前是怎样的困局,她总能走出去的。
她不要为萧渡玄的滔天权势折服,她有属于她的幸福。
*
回到府中后,沈宣仍旧小心翼翼的,他满腹都是话,可一句也不敢向沈希问。
她的心情似是好了许多,但那眉眼中还是带着倦怠。
刚上了车驾,沈希就开始小憩,直到下车时方才睡醒。
沈宣心底愧疚得厉害,但又不敢跟沈希乱搭话,只小心翼翼地扶她回了院落。
沈希看得想笑。
在沈宣的焦急情绪快要溢出来的时候,她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说道:“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都不是什么事。”
沈希眼底眸光摇晃,神采闪烁。
“你若是觉得愧疚,”她笑了一下,“等到我们婚宴时,就好好表现一下吧。”
然后她便没再说什么,将沈宣给送了出去。
萧言的动作快得出奇。
翌日他就随着平王妃悄悄过来,与冯氏言说提前婚期的事。
好在之前请期时选定的吉日颇多,再者他们的婚事本来就将近了,做的准备很是充足。
冯氏全然没有多想,和蔼地将沈希唤来,与她细细地言说了此事:“你姨母说想要提前些日子,先前我也觉得这个日子更好,没成想最终还是定了这个。”
沈希矜持地笑了一下:“我都听母亲的。”
因她先前曾被顾氏退婚,这回也没有大张锣鼓地宣扬。
沈家的身份到底特殊,亦是没有想过办得多么盛大。
所以事情就这样如暗河里的水似的,再度开始流转起来。
萧言一边继续和陆家沟通,一边准备婚事,假作是为与陆家的联姻做准备。
沈希同样如此,她照常地过着日子,甚至还遣人与常鹤传话,说了几样安排。
在燕地生活了两年,她的习惯到底还是变了些的。
往先她喜欢素雅的物什,如今也会对金银器有所偏爱。
再有就是她更畏寒了些。
沈希照着燕地沈府里的布置,随意地写了许多,力求给萧渡玄找麻烦。
然而她没想到,常鹤竟真的在费心地给她去寻。
她更没想到,常鹤为了满足她的要求,竟会大费周章地把匠人请到她的跟前。
婚期将近,沈希最后一次出府,参加顾家七小姐的及笄礼。
沈顾两家关系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