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
夜色更寂静了。
……
陈州,扶风县。
距离那封信寄出去快一个月了,但是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就好像她没寄出去一样。
在吴家的商队回来后,李青芝甚至还跑过去问了问,但得到的也正是一个模糊不清的答复。
但人家已经尽力了,李青芝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自己默默回去等着。
难道真的要等范凌带她回去?
想到这,李青芝有些惆怅。
冬日里很冷,她更是懒得出门,养得一日比一日的怠懒。
李青芝觉得她不能在这样犯懒了,要不然人都要化了。
走到庭院中,李青芝看见窗台上那只五彩斑斓的鸡毛毽子,想着在院子里踢会毽子。
那是五日前范凌从外头带回来给她玩的,因为自己总是抱怨冬日无趣,天天躺着骨头都要散架了。
范凌便不知从哪整了个毽子回来,看那毛色,应当是野山鸡的尾巴毛。
以前父王和兄长他们去打猎,总能打到这样毛色艳丽的山鸡回来,不过李青芝当时也没有用山鸡毛当毽子,因为三兄会用孔雀翎羽给她做。
将五彩的毽子抛到空中,李青芝慢悠哉游哉地踢了起来。
她挺希望有人能同她一起踢的,可惜范凌这几日又摊上了那些鸡零狗碎的小事。
据说是柳树村有户人家的狗被偷走了,那户人家怀疑是村口的那户人家干的,便蓄意报复,趁着夜里黑,将那户人家的狗也药死了,结果没扫清尾,被对方发现了,两家掐了起来,打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
甚至还往官府报,嚷着要公道。
而负责收拾烂摊子的,还是范凌这个扶风县尉。
尽管已经习惯了村民会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报官纠缠,但接到这个事的时候,范凌也是嫌弃了好一阵。
为了防止上一次村民打架将他衣裳扯破的事发生,范凌此番将惊蛰也带去了。
美其名曰:保驾护航。
这大冷天的,惊蛰本不愿的,但郎君有令,他还是乖乖去了。
“记得在家将门关好,莫要让不三不四的人进来。”
范凌犹然记得那次刘章的闯入,那时惊蛰尚且还在他都气成那样,若是再来一次,他非得收拾人不可。
“还要你说,我自然知道。”
李青芝催他快走,不要废话。
“乖,我回来带你去樊玉楼吃羊肉锅子。”
语气中的缠绵缱绻,不光是李青芝听着难受,惊蛰更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
扶风县城本是个宁静偏僻的地界,行人无论是进城还是出城,都是零散悠闲的模样。
守卫也是满面悠哉地站在那,姿态十分松弛,如李青芝第一次进入县城那时一样。
但今日却大有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波澜骤生。
百名身着明光铠的甲士奔走开道,将来往行人驱散至两边,然后满面威严地分列至两侧,作静待守候模样……
那两个悠哉守门的将士也彻底失去了他们原有的地盘,偏生一个屁都不敢放。
但凡只要眼不瞎,都能看出这是真正的禁军将士,只身上的一套铠甲,都是他们一辈子求不来的。
两个守卫随着被驱散到一边的行人站在一处,本想悄悄说些小话,但视线很快就被远处卷着尘沙的仪仗队吸引住了。
那是一支华丽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车驾,即使隔着老远,也能看到那车驾是上下两层,由四匹毛色雪白无一丝杂质的骏马拉乘,外层为勾栏式。
走得近了,还可以看到车壁上用金漆绘制的青龙、白虎、金凤等鸟兽图腾。
车子两侧ʟᴇxɪ扶手前,各有一只纯金打造的金凤探头而出,衔着金铃,随着车轮的滚动不时发出清脆又奢侈的声响。
那金铃晃动间闪烁的金光,像是耀日一般闪动着行人满是惊叹的眼睛。
车顶是三层青色华盖,内里是天家独有的明黄色,外绣山花蕉叶,设博山方镜。
车轮有树羽装饰,并绘以红色云纹。
车子两侧插有旗仗,皆十二旒,旗首金龙,衔锦带垂铃,如世外之物。
若是有高官在此,定会认出这驾富丽盛大的车辇便是传闻中的金辂车,为天子游猎玩乐之乘。
可惜扶风县这样偏僻的小地方,自然不会有什么高官,被驱至后排的行人只能感叹此车辇的壮丽。
车辇前后,不仅还有身着明光铠的将士守卫,还有叉手走在两侧的宫婢和面白无须的宦官,皆是沉静端和的姿态,不向周遭看一眼。
这队车辇仪仗领头的是一位骑着肥膘骏马的年轻郎君,不过他未曾和那些将士们一样穿着甲胄,而是一身轻便的玄锦袍,护腕扎袖,脚蹬乌皮靴,衣绣金纹,在日头下隐约可见花团锦簇的形状。
一柄长刀挂在年轻郎君腰间,刀鞘上已是凛凛寒光。
经过又一日的奔波,骏马身上隐隐有红色汗液留下,但好在有鞍垫,不会染到主人身上。
“此处可是扶风县?”
忽地,在经过那两个守卫打扮的男子面前,马上的年轻郎君开口了,神色淡漠的同时,又暗含着期盼。
其中那个机灵的守卫知道是在问他们,马上凑上去躬身答道:“回将军的话,此处正是扶风县,将军可有吩咐?”
能带领这般将士,又是一副武人打扮,必是个将领无疑了。
但这般将领为何会来到他们扶风县这样的地界?
心中的疑惑将要溢出来,但他们明白此刻不是该想这个的时候。
李昭玉很高兴别人能一个照面就辨别他是个将军,毕竟这是他从小到大的夙愿。
李昭玉有些高兴,但面上不显,继续问道:“可知你们这的桂花巷在哪,若是知道,前面带路。”
李昭玉全然一副上位者的口气,使唤起人来轻车熟路。
那守卫哪里敢抗拒,点头哈腰地就到了前面引路。
“能为将军引路,小人荣幸之至。”
在关键的时候另一个守卫也是脑袋瓜灵光的,忙讨好的也跟了上去。
李昭玉很满意两个守卫的识时务,说了一声待会领赏,带着仪仗浩浩荡荡就往桂花巷去了。
那驾奢华富丽的车辇后,还有一驾看着普通不起眼的马车,但那驾马车在经过城门的时候,车窗被掀开,一个头戴软脚幞头的紫袍老者坐在其中,其面上,那是久居高位才有的威严。
这样大的阵仗,几乎一踏进扶风县便被人注意到了,但因为那成百上千的禁军伴在左右,扶风百姓压根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敢在两侧细细说着话。
走到衙门街的时候,刘县令早得了消息,觉也不睡了,痴缠的美妾也被他推下了床,一边穿衣裳一边往外跑。
“看清楚了,确定是禁军?”
匆忙间,刘县令不忘再问师爷一句,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是禁军,我刚才就在那边铺子吃茶,看得真真的,一堆的明光铠,还有宫女和内侍!”
闻言,刘县令又是一抖,两腮肉一颤道:“宫女和内侍,果真是天家来人了。”
“可这是为什么?”
刘县令还在喃喃自语,但县丞不管了,忙抓着人继续跑,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大冬天累得一身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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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在仪仗要过去时赶上了,刘县令连人都来不及看,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下官扶风县县令,拜见尊驾,给尊驾问安!”
怕尊者没有看到他,刘县令那一嗓子喊得很嘹亮,将李昭玉都吓了一跳。
队伍停下来了,李昭玉高坐于马上,看着乌纱帽都差点坠到地上的县令,觉得挡了道,特别碍事。
“唔……扶风县令是吧,今日没你的事,退下吧。”
李昭玉在马上散漫地伸了个懒腰,话语漫不经心。
刘县令这才来得及抬起头来,将眼前人的面貌收入眼中。
是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肤色呈麦色,面容俊美,气质疏狂,一双眼眸似笑非笑,里面全然是对他的不耐烦。
还想说什么表现一下,便有身着甲胄的将士将他架走到一边,刘县令只能看着仪仗队远去。
他呆愣了一会,咬牙跟了上去。
这事,谁不好奇呢?
半途中,刘县令还遇上了他那个本不知死哪去的儿子。
“爹,这到底是怎么了?”
面对儿子的追问,刘县令根本答不上来,骂了他一声滚。
刘章也不在意,就如同两旁的路人一般,跟着仪仗队缓缓前行。
最终,仪仗队在桂花巷停下,刘章瞧着那巷子,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不安宁。
“去些人,将巷子头尾封锁了。”
李昭玉不是没看见一路追着看热闹的百姓,沿途看看也就算了,可不许在这时候还看。
据小妹传的信件上说,她就栖身在此处,如今到了这地方,李昭玉恨不得一嗓子将这条巷子都喊个遍。
“这巷子里可有住着一户姓林的婆子,且带我去。”
执着缰绳,李昭玉一眼好似能望到巷子尽头,他浑身都在颤栗。
“有的有的,将军且跟我来!”
两个守卫跑了一路,虽然腿脚酸痛,但心里像是燃着火,正满心亢奋着。
尤其在看见随行的甲士将他们县令大人都拎鸡崽一样拎走了后,他们心中更敬畏了。
桂花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巧能容那驾华丽车辇经过,宫人内侍随行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