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商清舒的目光,丫鬟顿时觉得背脊一阵发寒,“顾侯爷为人有担当,一直以来都是燕京城中姑娘们的意中人。”
纵使丫鬟觉得顾侯爷一定是深爱侯夫人的,否则也不会寻她那么久,又将人护的死死地,可在二姑娘面前,她是定然不能这么说的。
商清舒只点了点头,转过身往里走去,丫鬟紧随其后,之后再也没有说什么。
这厢马车离开放春园回城,一路平安,连风都格外宜人。
素练询问了护卫和车夫,在外头守着的时辰里,放春园里倒是有人送吃的出来,只不过他们都没动。
进城时已经是下午,太阳西斜,余晖安安静静的洒落屋瓦,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马车停在了一间书铺门口,年锦语在阿符搀扶下进去,身上裹着厚厚的披肩,掩住了脖颈,只稍低头就快要看不清模样。
掌柜的迎了上来,对着年锦语笑道,“夫人每月都是这光景过来,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年锦语微微笑着颔首,并未说话,跟着掌柜进了里间,掌柜小心的从柜子里捧出来一个匣子,里面端正摆了一块砚台。
“这是您之前说的,这月就到了两块,给您留了一块,还有您说的纸笔,我这就去取。”掌柜走出离间,素练为年锦语擦了擦凳子让她坐下,随后推开窗户透气。
年锦语取出砚台瞧着,眼中状似感兴趣,而阿符则是在桌旁把玩着茶盏,片刻后,见掌柜没回来,有些疑惑,“那掌柜怎么还没来?”
“兴许是有客人要招待着。”
彼时的屋外,门还敞开着,掌柜却不见了踪影,只有个伙计站在门边,看起来没什么不不对劲。
往里间的暗处,好似有什么在靠拢。
偷袭刹那间发生,几个蒙面人闯入里间,两个冲着背对着他们的年锦语,两个冲着阿符,目标极为明确。
阿符的反应也很快,原本正把玩桌上的茶盏,一预危险立即抽出身上的短刀抵挡,第一时间去保护年锦语。
素练则是早早一步就将年锦语护在了身后,短暂的抵挡,凭借阿符的身手这几个人是绝对没问题的。但正当年锦语往墙边靠时,看似根本不能容纳人的柜子里闯出二人,又有几个从窗中跃入,寒光顿绰中,素练倒在地上。
一声惊叫。
铺子外的护卫这才察觉出了事,急匆匆进去时,里屋已是一地狼藉,素练倒在地上,背后有伤,年锦语和阿符都不知去向,而那迟迟未归的掌柜,被人打晕在后院中。
“快回去禀报,其余人跟我追!”
护卫很快分了两路,两个人匆匆赶往侯府,半个时辰的功夫,严进就一脸严肃的赶出府,前往都城营。
此时天色近傍晚,并排几辆装货的马车准备出城,正在受官兵询问。
简单查看过后,正要放行,远处飞奔而来的人将他们拦下,又细细的检查过,打开了每个箱子,马车内外上下皆查了一遍后才放行。
随即他快速交代守城的士兵,接下来的盘下都变得严格起来。
天色稍暗时,又有百来人的士兵要出城,为首的正是忠勇侯顾明渊,一行人格外的匆忙,像是要焦急出城做什么。
逐渐的,城中便有一点流言起来,忠勇侯府的夫人,好似没有回去。
从官道的路下来,越走越窄,直到两个岔路口,严进从右侧的一棵树上取下了一条带子,“侯爷,这是阿符留下的标记。”
顾明渊看向右侧的树林,面色微凝,“准备火把。”
阿符追着他们,一路做标记,给身后的顾明渊他们引路,照这情况,她怕是已经进去有段时间了,天黑后不论哪一方都不好走,势必要找地方安顿,那边既然不是将人杀了而是带走,那肯定是等着顾明渊找过去了。
而夜深时,林子内更是不容易看清,极适合偷袭。
顾明渊没有犹豫直接进了树林,身后的人跟随着,在片刻后,却悄然散去,分了好几队,从各个方向搜寻。
彼时林子深处,年锦语被捆绑了手,架在一个简易的椅子上,抬着往前走,绑架到这份上看起来未免有些过分人性化,但这么做无非是要保证年锦语活着,她这么重的身子骨,倘若有个闪失,会直接死在路上。
年锦语坐的有些难受,侧了身子朝向一侧,没几步,另一侧抬着椅子的人,忽然脚下一个踉跄,跪了下去。
这一晃直接将年锦语也连带着摔下去,她惊呼了声护住肚子,两侧的蒙面人紧忙冲上来顶椅子,却听见“咔嚓”一声,椅子裂了。
这还怎么抬人?
只能走着去了。
年锦语整个人裹在披风中,缩瑟着护着肚子,惊魂未定。
“走。”蒙面人推了下她一下,年锦语只好慢慢跟着往前走,她的身形在这群蒙面人之中,都快被掩下去。
“这侯夫人也太小只了,瞧着像十三四岁姑娘那么高。”身后有个蒙面人嘀咕着。
“没看她护着肚子,弯着呢。”
声音传入年锦语耳中,她不由更加收拢了披风,垂着眼眸。
就这样走了很长一段路,面前出现了个小池塘,池塘边有个石屋,夜色之下,水面上银光闪闪,寂静而安宁。
但这一切被他们闯入打破,年锦语被推入石屋,那几个蒙面人就看守在了外头,说话声传来,大意是在说她倒是挺能走的。
年锦语看了眼石屋上头的窗户,在屋里来回走了两趟,挑了个地方坐下来,很快换了个姿势。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屋外守着的人忽然动了起来,年锦语抬起头,很快石屋的门就被推开了,一根拐杖先引入眼帘,紧接着是双腿,但明显能感觉到一边行动有些僵硬。
视线往上,赵晏的眼神已经落在了她身上,年锦语缩瑟了下,赵晏却笑了。
“侯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年锦语抿了抿嘴唇,看了他片刻后,声音都是颤的,“陈王殿下,为何要抓我?”
“你如今被顾明渊里三层外三层的护着,想见一面甚难,本王就只好用这样的办法将你请过来了。”
这怎么看都抵不上一个“请”字,年锦语不语,只是将自己护住,护住腹中的孩子。
赵晏看着她,似是心情极好:“你别怕,很快顾明渊就来找你了。”
年锦语还是不做声,石屋里骤然的安静,只有暗夜里发出的极轻的窸窸窣窣声,像是虫鸣,又像是什么在接近。
赵晏脸上的笑意也渐渐褪去,他转身出了石屋,询问城中情况。
得知侯府暗中派出去了不少人,顾明渊已经悄悄出城,他便知道自己的计划成了,从顾明渊重伤开始,这世上就没什么他留恋的东西,就连忠勇侯府的爵位,他都已经不挂在心上,可年锦语不一样,真要论说起来,没有年锦语,就没有现在的顾明渊。
所以,他一定会来。
赵晏想着,忽然断肢的那处传来一阵剧痛,这是当初被救后,因为没能及时医治,落下的后遗症,每到寒冷夜里,在这种山林间总容易发作。
赵晏的眼神越发狠戾。
树林越深,路越难走,人迹罕至的地方,杂草丛生,方向难辩,靠着随行的猎犬来带路。
月光穿不透茂密的树木,也照不透顾明渊此时脸上的神色,只瞧得出他越发急促的脚步下,藏着的心事。
一阵窸窣声飞快响起,又飞快隐下,众人抬起头,只见一道白影倏地朝顾明渊方向而来,不等反应过来,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一只雪白的貂。
猎犬冲着雪貂狂吠,在它龇牙咧嘴后,又恹恹的停息。
顾明渊认出了它,伸手想抚摸,雪貂却颇为嫌弃的避开,飞快朝一个方向窜去。
“跟上!”
虫鸣声越来越响,从林子蔓延到石屋。赵晏几番进出,逐渐变得有些不耐烦,顾明渊来的太慢了。
直到天际渐露了灰白,远处似是而非的传来一些犬吠声,赵晏才又露出笑容来。
石屋内的年锦语似乎是有所感应一般,抬起头,眼神里泛着茫然和被打搅的困顿,在石屋门被打开后,她才稍稍清明了些,望着再度进来的赵晏。
她的视线角度,正好落在赵晏空空的裤腿,也就这一眼,将他激怒。
“你看什么?!”
年锦语缩瑟了下身体,没有作声,赵晏用力的拿着拐杖撞击墙壁发泄,“这条腿就是拜你顾明渊所赐。”
年锦语抿了抿唇,她很想反驳,那是他自己坠崖导致的,可她知道说什么都会激怒他,保持沉默是最好的。
但赵晏显然不论如何都不会满意,他越是痛,就是越是恨,这样的恨意令他觉得,唯有别人也和他一样,才是公平的。
终于,犬吠声越来越大,随着那些身影的出现,赵晏脸上的兴奋便更甚,直到顾明渊的完全露面。
石屋就在眼前,外面却空无一人,可四处都有踩过的痕迹,加上几条猎犬疯狂的吠叫,都在告诉顾明渊,石屋里有人。
绑匪是谁,其实并不难猜,只是年锦语的安危更重要。
他也没有等很久,很快数百人出现,就将他们包围,树上的弓箭手,树林里的埋伏,这令猎犬更加焦躁不安。
顾明渊并不在意这些出现的人,而是看着石屋,没有出声。
又过了一刻钟,石屋才推开门,先是两个人押送年锦语走出来,之后才是赵晏。
“你还真沉得住气。”
赵晏看了眼顾明渊带的几十人,语带嘲讽,“就带这么些人过来,我看你也没有多重视你的妻子。”
顾明渊见年锦语完好,便稳声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死!”赵晏见顾明渊如今的走路姿势已经无异于常人,满腔的恨意便藏不住,“可这太便宜你了,我知道你不怕死。”
顾明渊不予置否,生不如死的日子他都度过了那么久,死有什么可怕。
“所以我要你,生不如死的活着。”赵晏拔出匕首抵在了年锦语的脖颈间,单手就扣住了她。
身形不算高的年锦语,因为身子重,被钳制的也不敢动弹。
赵晏于是朝后侧的寒潭退去,他太清楚顾明渊的实力,唯有保持距离,这样即便是人被救他都有机会拖着年锦语去死。
“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你的妻儿死在你面前,这一生都活在痛苦和愧疚中。”
第一百零八章
顾明渊没做声, 赵晏却觉得他是在忌惮,于是他上挑了下匕首,“我想到了个更好玩的游戏, 顾明渊,你跪下来求我,给我磕头, 磕的我高兴了,兴许我还能考虑饶她一命。”
赵晏本就是冲着年锦语来的,又怎么会因为顾明渊的下跪,真的放过她, 无非是为了羞辱别人罢了。
可若不答应,他便会做出过激的行为。
眼看着年锦语的脖颈间微微渗血, 沉默了许久的顾明渊才开口:“我跪。”
说罢, 在赵晏癫狂的眼神里,顾明渊将手中的剑交给旁人, 正要跪下时,众人身后传来急切的声音,赵睿被王妃搀扶着快步而来, 因为走的过于着急, 他还不住的咳嗽。
“住手!阿晏, 快放了她!”
赵睿走到了顾明渊身旁,望着赵晏, 苍白病容的脸上写满了祈求:“阿晏, 放了侯夫人, 不要一错再错了!”
赵晏很快就意识到赵睿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冷笑,“怎么, 你也来逼我不成?”
“六哥并非想逼你,而是在救你啊,阿晏,即便是在场的人都死了,也回不到过去,你何必执迷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