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六皇子非要那苗医给相公治。”年锦语小声叨念,“阿语不能让他这么做。”
“为何不能,他看起来医术很高明。”
年锦语想了会儿,自己其实也说不太清,“阿语不喜欢那个苗医,觉得他会害了相公。”
“你是觉得他太过于残忍了?”
年锦语摇了摇头,也不单单是他那么凶残的就折断了兔子的腿,还源于他说的那些,听到蛊虫时年锦语心里没由来的慌张,总觉得治了之后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相公,你是不是想试一试?”年锦语小声问他,又想要说服他,“庞大夫说,碎骨重塑的法子是有的,难找我们可以继续找,总能找到的。”
顾明渊抬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没有。”
他也是那一刹那的想法,如果阿语不拦着,他可能就真的试一试了,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的确是要再斟酌。
他倒不是怕六皇子害他,也知道他不会那么做,但那苗医的来历实在是叫人捉摸不透。
“这几日庞大夫给相公施针,相公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呢,连庞大夫都说脉象比之前好。”
两个人正说着,那边严进忽然进来,神色凝重,“将军,阿慈有问题!”
事出突然,年锦语连忙跟着顾明渊一起到了外院,一排的仆人屋舍内,其中一间外守着两个护院,几个仆人在不远处张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推门进去,地上是打碎的花盆,阿慈被侍卫压着动弹不得,身旁的桌上还摆着一盆花,
“将军,跟随的侍卫发现她在往花盆里滴血。”严进将花拿到顾明渊面前,上面的花根部还沾了腥红,“这花与送去书房的花一模一样,早先她就已经偷偷这么做了,上回将军吐血,很可能就是受了这长寿花的影响。”
阿慈忙解释:“不是的,我没有要害人。”
“那你为何用血养花?”
“我……”阿慈紧抿着嘴唇,“我不会害他们的。”
说着看向年锦语,“少夫人,阿慈绝不会害你的,阿慈就是想报答你之前把琴低价卖给我。”
年锦语很想说她信,她觉得阿慈不会害她,可无凭无据的,加上阿慈不肯解释清楚。
“先把她关起来。”
出了屋子,顾明渊让严进把所有阿慈碰过的花都送去庞大夫那边,包括她之前送去青朴院的,“再去一趟夫子庙,将这件事告诉她师傅,看看他的反应如何。”
第三十三章
阿慈的师傅没找到, 傍晚时,庞大夫匆匆来了顾府,还带着从严进送过去的长寿花那儿剪下来的花叶。
一把年纪了, 神情像是寻着什么宝贝,红润着脸色询问顾明渊和年锦语,这长寿花的来历。
小夫妻俩面面相觑, 顾明渊率先开口,“是别人送来的,庞大夫,可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 一点问题都没有,这可是好东西啊!”庞大夫把那剪下来的花叶给他们看, “能将长寿花养的如此药性十足, 想必也是一位能人。”
年锦语凑近闻了闻,还真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说起来还有些莫名熟悉,好像之前在哪儿闻到过,“庞大夫, 这没有毒?”
“相反, 对身体还大大有益, 将军送来的那几盆花里,就几盆长寿花有药效, 应该是用上好药材调配喂养长大的。”
庞大夫说着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长寿花的叶子本就有止血散瘀的功效, 养着它还能清心, 但能将其发挥出这种功效来,委实厉害, 将军,这花之前可是放在屋内的?”
“之前是放在书房里的……”年锦语猛地想起什么,“相公吐血那日,还不小心打碎了它。”因为事出突然,也来不及清扫,等到一早云梳她们才收拾书房。
“挥发出的药性在屋里散了一夜,想必顾将军能那么快醒来,也是多亏了它替您稳住心脉。”庞大夫还是抑制不住身为医者的激动,“这是谁送你们的?”
“是齐小公爷送来的,起初说是能清心,让我放在屋里,夫人不放心就想让庞大夫瞧一瞧。”
如此,庞大夫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这几盆花中,药效最好的是放在书房内的那一盆,余下的都浅一些。
顾明渊让严进送庞大夫回去,拿回那些长寿花,年锦语也跟着起身,语气里露出难得的急切,“相公,那我们赶快把阿慈放出来。”
开锁声响起。
昏沉沉的屋内,阿慈坐在角落里,见年锦语进来,连忙起身,“少夫人,我没有要害将军。”
“我知道,是我们错怪你了。”年锦语拉她坐下,诚恳的道歉,“对不起啊阿慈,我得向你道歉。”
阿慈看向她身后进来的顾明渊,摇了摇头,“那阿慈还可以继续留在府里养花吗?我还欠了夫人好多银子。”
“不用还了,你帮了我很大的忙,这个比二百两银子还值钱。”
年锦语摸了摸阿慈的手,很快就摸到了她的伤口,五个手指上都有刺口,新的旧的,看的叫人心疼,“你怎么能用自己的血养花,这该多疼啊。”
阿慈缩了缩手,冲年锦语笑了笑,“也不是很疼的。”她当时想着如何报答夫人,见将军身子弱,就想着用自己的血养花,送给他们为将军养护心脉。
“阿慈姑娘。”顾明渊看向她,“你知道自己的血有药性,所以才用它来养花送到书房内,我说的可对。”
庞大夫的话加上她之前的行为,这就说得通了,为何她在侍弄花草上有天赋,为何她养的长寿花不肯让别人经手,只她自己照料,为何又送去青朴院,嘱咐云梳要放在书房内,在之前那盆打破后,她还又送上来一盆。
她一定清楚自己的血养出来的长寿花,对他的身子有益。
“我。”阿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年锦语,低下头去,双手拧着自己衣角,“我不能说。”
“我派人去了夫子庙,你师傅不在家。”若说那苗医行为很特别,眼前的小姑娘和她那师傅,行为也很另类。
阿慈撇了撇嘴,“他经常不见人的。”
语气里满是嫌弃,可还为师傅欠下一大笔举债,她的目的就连顾明渊也猜不透。
“阿慈,你是不是怕你师傅责骂呀?”年锦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阿慈都快把衣角揪坏了,长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不想让你们知道的,师傅说了,不可以让人知晓,会有性命之忧的。”
其实阿慈自己也记不太清,自己的血为什么可以入药,只是小的时候师傅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要保守住这个秘密,不能受伤,更不能告诉别人。
如果非要细究起来,每一年师傅都会为她煮一次药服用,不喝的话她就会生病。
“你师傅可是大夫?”
阿慈摇摇头,“他不是啊,师傅从没有给别人看病过,倒是买过狗皮膏药,但没人信他。”
“……”消息没错,那陈林恩,在街坊邻里中的风评,和他这徒儿嘴里的一样,不靠谱。
至于他到底是什么人,也得找到了才清楚。
将阿慈安顿好,顾明渊又派了几个人出去寻找陈林恩,可他常去的如罄坊也去了,始终没有踪迹。
直到三天后,夫子庙附近才出现神似陈林恩的一个邋遢男子,不知道经历过什么,衣衫褴褛的,袍子被什么勾成了一条条的,踉踉跄跄往家里走。
进门就被蹲守的严进给逮住了。
被带来侯府时还乐呵呵的态度,仿佛对自己徒弟“犯事儿”毫不在意,还问严进侯府的伙食好不好,介不介意多收留一个,他也会干活。
可等他来了侯府见到阿慈,看到她手指上的刺伤和那几盆长寿花后,他的态度就变了,从怀里一把掏出个黑乎乎的东西塞给严进,随即拉起阿慈就要走。
“这个给你们抵债用,人我带走了。”说着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整个人都格外紧张。
严进那肯就让他这么走了,几个人将他拦下。
陈林恩一跺脚,看了眼阿慈,“不是告诉你不能见血!”随后看向顾明渊和年锦语,“那东西是我从山里挖出来的,宝贝,值个几百两,你们拿去卖了就成,丫头的债和你们一笔勾销,要是不愿意,我把琴去找回来。”
阿慈甩开他的手,嫌弃他浑身的脏,胡子拉碴的还有奇怪气味,“你把琴卖了?不是让你送去如罄坊下聘的!”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见她动怒,陈林恩连忙哄,“没亏卖,师傅这不进山了么,咱们先回去,还得收拾收拾。”最好连夜离开燕京城。
“陈林恩!”阿慈高喊了声,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陈林恩讪笑着,想讨饶被阿慈被拍开,“师傅回头再给你解释。”
这场面看的年锦语他们都不做声了。
片刻后,阿慈如同泄气了一般,“你帮忙治好将军,我就不计较你卖琴的事。”
“我哪儿治得好啊。”陈林恩一副痞相,就扫了顾明渊的腿一眼,“满燕京城的人都知道忠勇侯府的少将军腿疾没得治,我要是会,能放过这发财的机会?”
顾明渊也看出了这个人藏得深,身上被撕开的衣袍实际上都是猛兽所为,能安然逃生的,自是有本事的。
“陈先生,我的这双腿是难治,不过若是有一点希望,我也想试一试。”
陈林恩笑了笑,搓了搓手,“我也想试啊,但是我就会点坑蒙拐骗之术,我那狗皮膏药连街坊邻里都不要,将军见多识广的,也不能信我是吧。”
“你若能治,我会护送你和你徒弟离开。”
“不能不能,我哪有这本事。”
陈林恩去拉阿慈,后者后退了一步,“师傅不治,我治。”
想到了什么,陈林恩脸色一变,低声道,“你拿什么治,胡说八道,快跟我走。”
“师傅不帮忙我就不走,我用血治,你带走我试试,我还能……”
话没说完就被陈林恩捂住了嘴,他看向顾明渊,神色十分的无奈,“我看一眼……说好了,我看一眼,要是没办法就让我们走。”
黄昏天,傍晚来临前,整个世界都呈现昏黄的色调,万里无云,青朴院里甚至一丝风都没有。
五月里,燕京城的天已经有点热了。
套着外袍季节不分的陈林恩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又在布巾上将手背的污渍给蹭掉,他翻看着顾明渊的双膝,眉头紧皱。
做了一年轮椅,顾明渊的双腿早就瘦如骨柴,再没有一点肌肉在上面。
这也显得双膝上的伤痕格外显眼,数道可怖的疤痕从膝盖蔓延到下足,当时战车轧过去时,一条腿的下肢腿骨是直接碾裂的,破出了皮肉。
看了许久,陪同在旁的年锦语也不敢问,怕打扰了他。
又是半个时辰,直到外面天色都暗下了,陈林恩才起身,“治不了。”
阿慈率先出声:“师傅!”
“真治不了,他这是外伤,外伤,得有药!”
顾明渊一下听出其中玄机,“您的意思是,您能治,只是没有药。”
“我一接骨的,治的是外伤,但你这伤,寻常的药不行,没有药我就是给你断骨重塑,你那断的七零八落的筋脉也养不好。”
“而且也不一定能成,你要治,这儿都得剖开,我替你重新把错位的骨头接好,没有好的药养着,根本没用。”陈林恩说罢看向阿慈,制止她说话,“你的血也就能入药给他治一治内伤。”
给了这么大的希望,哪里会轻易放弃,年锦语显得很急切,“哪里能寻到您说的药?”
“找不了。”陈林恩摇摇头,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叹了口气,“你们找不到的,在南疆深山里才有,那地方连我去都差点没命。”为了逃出来,他还没敢从南疆走,从儋州离开的。
“您说的可是南疆十二洞?”
“十二洞那点东西哪里能比的上……”陈林恩一顿,忙又去拉阿慈,“我是真治不了,感谢你们收留阿慈,告辞,告辞啊。”
说着强行拉着阿慈离开,任由她这会儿怎么威胁都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