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锦语催她去忙,随即又有人来找,便又忙碌了起来,贺瑶看的也是一脸无奈,现在别说是通伯那些族人了,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阿语就是福星。
贺瑶朝着躲在阴凉处的楚阔走去,见他垂着头休憩,抬脚轻轻踢了踢他。
楚阔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居高临下睨着的脸,“何事?”
“你这么睡着,如何护的好她?”
楚阔看了眼不远处的年锦语,对贺瑶的态度十分直截了当,“那你来?”
贺瑶也不生气,蹲下身来看他,“七八年前,晋北城中出了一桩事,一户姓林的人家,因为得罪了贵人,下狱后死的死,伤的伤,后来活下来的人被拉去做苦力开山,其中一人逃了出来再无音讯。”
楚阔没作声,贺瑶继续道,“逃出来的人倒是与你有点缘分,他叫林阔,脸上有一道疤。”
说罢,贺瑶就盯着楚阔几乎遮了面的胡茬。
楚阔的眼神里似有锋芒,却又感觉云淡风轻的,什么都不在意。
他缓缓起身,评价道,“故事不错。”
“晋北腹地在七八年前,还是平襄王的封地,害的林家家破人亡之人,与平襄王也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五年前他们迁回燕京城,日子过的很是逍遥,但两年前,这家的公子在出游时意外落水,死在了江中……”
贺瑶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着。
楚阔没作声,半响他才开口,“你说这些,所谓何意?”
想查一个有如此身手底子的人并不难,看他的招式,便也是在军中待过的,再听口音像是晋北人氏,贺瑶派人前去一查,便有了关于林家的消息。
但贺瑶查这些,并非是为了拿罪与他。
“不为别的,只是想告诉你,平襄王是赵恒一系,如今赵恒自尽,新皇登基,过往的事,就不会有人再追究那人落水的事。”
楚阔的眼神中掠过一丝诧异,贺瑶这时才转身离开,“保护好这位忠勇侯夫人,她的相公可是此次平乱的大功臣。”
“忠勇侯夫人……”楚阔默默念叨着,猛地眼神一炬,望向年锦语那边。
竟然是他?!
安顿流民的事一直忙碌到了夜里,楚阔送了年锦语去贺瑶所住的地方,不大的宅院里点着灯,但贺瑶不在,只有几个人守在门口。
楚阔将她送到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就在附近挑了个高处,就靠在那儿,看着年锦语在小院里拉回忙碌。
很快他就发现四周有异动,扭头看去,便见不远处,有个身影也蹲在那儿。
“……”就这样意外的打上照面,后者有些尴尬,楚阔倒是没所谓,这人打从他们离开落乡后没多久就一直跟着年锦语,除了他另外还有一个,到丹州后他们几乎是轮着守的,没意外的话,肯定就是忠勇侯派来的。
但平日里,他们可不会和他打照面,除非是……
楚阔朝宅子外看去,果真看到了一辆马车,停在了巷弄内,黑漆漆的看不清楚里面的人。
此时的院内,年锦语翘首以盼的看着屋外,坐在桌旁,等着贺瑶回来。
张娘子做了些吃的,她想等贺姐姐回来吃。
但白天实在是太累了,她从端坐到托腮,困意袭来,脑袋便一点一点的,想要睡觉。
就在要趴下去时,她又猛地起来,双手托着腮帮子,迷茫的看着庭院方向,已经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眼睛随时都会闭上。
忽然,视线里多了一道身影,从院门口进来,拄着拐杖,缓慢的朝屋子这儿走来,待走进光亮时,年锦语终于看清楚了来人。
“相公……”年锦语喃喃着,迷迷糊糊中看到的身影,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身影已经到了屋门口,拐杖轻拄,迈了进来,年锦语看着越来越清晰的身影,越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她好多次梦到相公已经能拄着拐杖走路了,而她离京时,他才能扶着家中的木杠行走。
“相公。”年锦语起身想要去抱他,整个人迷迷糊糊的,险些摔倒。
踉跄间,她就撞到了他的怀里,熟悉的气息传来,年锦语直接双手抱住了他,贪恋这梦里的气息,不肯松开。
“相公,阿语好想你啊。”年锦语抱着他,蹭了蹭他的胸膛,闻着就觉得安心无比,这还是她第一次做梦做的这么真实。
顾明渊一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环抱住了她,低头看她,眼神里尽是柔情,“我也想你。”
接连数日赶路,只为尽快的见到她,把她带回去,他甚至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年锦语抬起头,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看不够似的,感觉他有些憔悴,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又摸到了他的胡茬,眉头皱了起来,“相公怎么瘦了?”
顾明渊任由着软乎乎的手抚摸着脸颊,何止是她呢,他也贪恋着她,“没呢。”
“瘦了,瘦了的。”年锦语踮起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亲,自顾着轻笑着,又抱住了他,撒娇着,“相公,我好想你。”
“你受苦了。”
“不苦,我很快就会跟着贺姐姐回去,相公你等我。”年锦语在他怀里摇着头,权当是梦里遇到了他,但说的都是思念他的,一句都没提自己这一路来所经历的。
顾明渊知道她刚刚睡迷糊的,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便由着她,“好,我等你。”
年锦语又嘟囔着说了一些,最后声音都渐渐的低下去了,再看她时,竟抱着他睡着了。
顾明渊也没吵醒她,让她这么抱着自己,为了让她睡的舒服一些,手还牢牢撑着她的腰间,不让她滑落下去。
屋外,严进瞧着屋内这场面,一时间竟不知用什么情绪好。
来时他想过无数种侯爷与少夫人重逢的画面,激动也好,哭泣也好,拥抱也好,就没想过,少夫人把侯爷当成梦里的人,抱着睡着了……
少夫人不愧是少夫人。
屋内,顾明渊微微弯下身,低喊了声阿语,年锦语的手便自觉的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顾明渊抱着她,单手将她抱了起来,拄着拐杖往外走。
严进看着自家侯爷抱着少夫人,少夫人圈着侯爷的脖子,竟还能睡的这么香甜,一时间情绪更加无法言语。
不远处的楚阔看着年锦语被带走,微坐起身,本想直接离开的。
但想到贺瑶回来,没见着人恐怕会全城的找,便又躺了回去,目送着马车离开。
第九十章
还在复苏中的丹州, 客栈并不多,有的那几家,因为那些提前到来的商客, 也基本满了,好在严进早就安排妥当,马车出了贺瑶的住处, 很快便到了地方。
年锦语睡的迷糊,浑然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美梦,比以往都来的真实,到躺下歇息时, 她便钻入了顾明渊的怀里,习惯性的找着自己舒适的位置, 呢喃着喊着相公, 让人心不由的发软。
顾明渊是一刻都舍不得松开。
他曾以为,自己是能够接受她的离开, 当初还做着将她托付给别人照顾的打算,可几个月来的分别,令他无比清晰着, 自己根本没办法做到。
在有她的消息后, 他几乎是早晚的在收到消息, 她到了哪儿,遇到了什么事, 吃了什么, 夜里睡的如何, 入丹州后见到了谁。
信件积累了厚厚一堆, 有时他还会来来去去的翻看,当看到属下所写, 少夫人吃了多少时,他甚至不由会失笑,心坦如她。
顾明渊低头看怀里的人儿,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睡梦中的年锦语笑出了声,似是有所感应,害羞的往他怀里钻了钻,顾明渊搂着她,环着她的腰,不合时宜的想着,嗯……的确是胖了些……
“阿语。”顾明渊叹声,看不够的,眼中都是她的模样,酣睡的,皱眉的,微笑的。
年锦语似有所感应,手竟十分自觉地往他衣襟里钻,熟练的程度,让顾明渊又刹那的失神,又有些哭笑不得。
看了这么多话本子,落到自己身上,路数倒是别致的很。
夜显得格外漫长,似乎就是为了给久别重逢的人更多的时间去回味,顾明渊搂紧了她,仅仅是看着她,便已然能够填满自己。
窗外,月牙儿隐在云层中,像是羞于看到情人相逢。
不远处的宅子内,风风火火回来的贺瑶,却只看到个空空的屋里,桌上还放着点心,就是不见年锦语的身影。
“阿语!”刹那间她还以为又出了事,让人给劫走了,在几个屋子找了一通后越发着急,便看到院内树上坐着的身影。
“楚阔!不是让你送人回来,人呢?!”
楚阔懒懒靠着,平静看着底下暴跳如雷的人,“被忠勇侯带走了……”
贺瑶一愣,“顾明渊来这里了?”
“应该是他。”
“什么叫应该?!你做事没分寸的么,没认清楚就敢让他把人带走?”贺瑶气得不行,甩手就朝楚阔甩出了鞭子,朝他抽了过去。
楚阔即刻避开,“他拄着拐杖,身后跟了个侍卫,我听到她叫他相公。”
贺瑶这才收了鞭子,谁都能认错,阿语是不会认错自己相公的,“他们在哪里?”
“去了外头的客栈。”
贺瑶当即就准备去客栈找人。
才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了声音,“这时辰过去,恐怕不合适啊。”
贺瑶一顿,扭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大晚上的,你不是打扰了人家?”
贺瑶这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颊顿时一热,大步流星的又回了屋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觉得不过瘾,便又去拿了酒来。
可一个人喝酒不成了闷酒么,贺瑶朝屋外看去,“喂!下来喝酒!”
树上的人没有动静,贺瑶轻哼了声,“林阔,下来喝酒!”
片刻后,就见了那身影走近,从贺瑶手中拿过了酒壶走入屋内,“我姓楚。”
“姓什么都不要紧,平日里见你少话,今日倒是挺多,那你说说,顾明渊他拄着拐杖进这院子,那腿是好了?”
楚阔坐下来,胡茬之下看不清神色,眼神倒是清明的很,他直接对着酒壶口喝了口,“出去时抱着人,走的挺稳的。”
贺瑶又拿了一壶,呵呵笑着,“抱着出去?阿语睡着了?”
“嗯,看样子是睡着了。”
“……”贺瑶喝了口酒,纳闷,“这怎么跟我想的不太一样。”久别重逢就这?
楚阔没作声,贺瑶也不纠结这事儿,盯着他道,“你不回晋北?”
楚阔继续沉默,权当是没听着她的话,贺瑶却没打算就这么罢休,“不回晋北也好,不如你留在丹州,我这儿倒是能给你提供一个职务,左右你以往经验也在。”
“不留。”楚阔这倒是拒绝的干脆。
贺瑶怒了,要去抢他手中的酒,“那你别喝我的酒。”
楚阔一侧身,“贺将军出尔反尔?”说了请人喝酒这还带反悔的。
“你要是留在这儿,酒随便喝,你要是不留,这一壶五十两。”贺瑶倒是真心赏识他的身手,留在丹州不乏是个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