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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处_分节阅读_第5节
小说作者:姑娘别哭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594 KB   上传时间:2024-04-11 21:04:01

  “说谎就弄死你。”白栖岭的手掌动了动,他有一双粗粝的手。按道理说白家世代经商,并不出行伍之人,但他的手却并不细嫩。花儿是见过在巷子口围堵衔蝉的公子哥的手的,白白嫩嫩一双,冬日里一受冻指尖便红了。

  “你弄死我好了,死在你这等恶人手中算我倒霉!”花儿顶烦他张口弄死闭口弄死,还不如旁人那一刀毙命来得痛快,他倒好,这么一会儿吓她几回了!

  双手握住他手腕,用力向外拽,指甲死死扣进他手背,要跟白栖岭来硬的。总之她就是不讲实话。说书先生讲:有些人把底兜了,转眼就死了。她不能兜底,亦猜到他会起疑,但坚决不改口。

  “什么鞋头?”

  花儿咬紧牙关不开口,白栖岭的手又重了些,饿得饥黄的脸因为窒息开始有了血色。

  “不开口?”他的手又用了力气,花儿一双眼看着他,心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见这么个煞星。还想着给孙婆养老送终呢,今日却要交代在这里了。思及此,眼泪又落了下来。

  细细的脖子被他攥着,发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响,那泪水像滚珠子一般一滴一滴落下来,滚烫的。

  她以为必死无疑,白栖岭却哼了一声松开手:“你倒是别哭!”他眉头一吊,戳穿她:“你就唱戏罢!我捏你的手劲儿都不如你扣我的手劲儿大!”

  花儿抽抽嗒嗒,心中骂他千万句,整个人如被抽掉骨头一样,片刻以后,竟晕厥过去。

  白栖岭指尖放在她鼻下探了探,又装。

  “泼她。”白栖岭道:“开水泼。”

  “别别。”花儿睁开眼,缩进墙角:“我错了。”

  她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这种情形下竟敢戏弄白栖岭。獬鹰知晓白栖岭睚眦必报的脾性,替她捏一把汗。此刻渐渐明白白二爷的用意了,想来她说的都是假话,要用真话为自己保命。在跟二爷博弈呢。

  獬鹰见过从头硬到尾的,见过开始就软的,亦见过不堪折磨松口的,没见过这软软硬硬演话本的。想来这小姑娘是个头脑好用又颇有点胆识之人,亦是个憨爽有趣之人。

第8章 祸起燕琢城(八)

  于花儿而言,日子里尽是看人脸色、拾人牙慧、点滴算计,不能称之为博弈,在白栖岭眼中那更是小把戏。

  她窝在墙角,觑白栖岭的脸色。这人因着面相凶,脸色永远称不上好。小心思忖着他究竟与那有何干系,继而开口试探:“被杀的是您儿子么…”

  花儿倒也不是空穴来风,世人都道白栖岭在外头胡作非为,后代都不知有了几个。要么他杀的人、要么死的人与他有干系,总逃不过其中一个。

  她亦料定白栖岭嫌她话多,在他投来那眼神之时人又缩了缩,捂住嘴:“不问了不问了!”

  她要想法子出去,试着与白栖岭交心:“白二爷,刚刚您的手只要一紧,我这小命就交代了。但您慈悲为怀,只是吓我一吓。为了报答您,我想与您交个实底,但恳请您留我一命成吗?”

  “说来听听。”白栖岭道。

  “鞋,是方头履;人,我没看见。至于他们为何要杀我,八成是以为我看见了。”

  “他们要杀你,会不会因为你拿了他们什么东西?”白栖岭试探她。

  “什么东西?”花儿睁大眼睛,急忙摆手:“我什么都没拿!”

  白栖岭白她一眼,知晓眼下从她嘴里套不出什么来。这女子虽是其貌不扬,但耳力了得,又整日在燕琢城游荡,做个狗腿子再合适不过。于是假意给她一个生计,要她打听些消息来他这里换钱。至于什么样的消息他不明说,只说要她自己看。又实在懒得再跟她废话,就让獬鹰送她离开。临行前獬鹰塞给她一小块儿碎银子,她睁大眼:“给我的?”

  “给你的。白二爷从来不白用人。”

  “白二爷还是活菩萨呢!”花儿笑嘻嘻的。

  出白府的时候,有些腿软。站在那里琢磨很久都吃不透白栖岭这人。奔回家中,衔蝉正为孙婆熬药,见到花儿进门,就把她扯到外面小声问话。

  “没事了?”衔蝉问她。

  “没事了。”花儿道:“他们呢?”

  “去码头了。说是那边有商队要卸货,一大早就去了。一天十五文。”

  “我也去。”花儿扯着爬犁向外跑,准备去那讨个活计。衔蝉在她身后喊:“你慢些!”

  “孙婆醒了告诉她我回来过了!”花儿摆摆手,脚下的动作愈发快。

  燕琢城的码头说是码头,一年却只有四个月走水路,其余时间只是个货场。南来北往的商队把货存在这里,再经由城里的商人们采买。因着码头存在,周围催生了一些营生,茶肆、饭铺,倒也热闹。

  花儿拉着爬犁找到阿虺,他们今日搬的是炮竹,这爬犁刚好能派上用场。掌事的从前就认识花儿,知晓她机灵能干,就也用她,只是一天只给十文。花儿也不啰嗦,拉爬犁本就轻巧,十文很好,愉快接下这活计。

  飞奴要她回去歇息,她指着飞奴扛的东西:“放我爬犁上,快些,咱们这堆早些搬完,回去切块肉,今儿打牙祭。”

  “哪来的钱?”

  “白二爷赏的。”花儿拍拍腰间,四下看看,小声道:“白二爷问我那一日的事,我说了些,他就赏了我。”

  “那一日的事与他有干系?”照夜问。

  “八成有。包括失火,或多或少都有干系。”花儿说不清楚这其中的关联,但白栖岭显然想知道她看到什么,那应当对他有用:“甭管了,先切肉。银钱用完了我再去找他。”

  “他还会给你?”

  花儿不再多说,扯着爬犁小跑起来,十分轻巧地穿梭在卖苦力的人流里,真是灵活。耳朵也留意着只言片语,这人说南来的货易碎、那人啐一句东家的坏,统统落到她耳中。

  白栖岭这狗杂碎的,让我给他当小鬼呢。花儿这才反应过来,他大抵是认定她逃不出他的掌控,索性利用起了她。

  她体力弱,但借了爬犁的力,干活十分麻利,掌事的看她肯吃苦,就嘱咐阿虺:“下次还带她来,这小丫头挺讨喜。”

  花儿听到掌事的夸她喜笑颜开,凑到掌事的面前说道:“我看您那缺个记账的,我有个姐姐倒是一把好笔头,一天二十五文,您用不用?”从前的记账先生一天三十文,花儿是知晓的,故意少说五文,想给衔蝉讨个活计。掌柜的哦?一声,随即板着脸端起了架子:“先让我看一番。”

  “妥嘞!”

  照夜闻言在一边给飞奴使眼色:“看见没?花儿妹妹真是聪慧,许多时候比咱们管用。咱们几个在码头辛苦半日,对那记账的事都未发觉。”

  “那是,花儿妹妹眼观六路,不然也活不到今天。”

  “那你昨晚还想放火烧白府救她?若不是我拉着你,今日咱们恐怕都被白二爷杀了。”照夜道:“这世道如此之乱,无论碰上什么事,都要先思量后果。”

  “知道了。”飞奴回道。

  花儿请打牙祭,是头一遭。切肉的时候大家都放不开手脚,只比了一小块。花儿在一旁嗤道:“想来哥哥们是瞧不起我了,觉得我日后赚不来银子了?尽管切!”

  最终切了一大块肉,手中提着,欢天喜地回了家。孙婆喝过药正靠在床头歇息,一场大雪过后日子愈发地冷,老人家的咳疾严重了。花儿坐在孙婆床前握着她的手,将手心贴在她脸上,鼓起腮帮子逗孙婆玩,老人家睁开眼看着她笑了。

  “阿婆,您今冬的药不必担忧了。孙女谋了个好差事,不仅您的药不断,这个年也让您过好,吃顿肉馅饺子,吃几块甜点心。等阿公回来您记得跟阿公夸我,这样阿公就放心了,不会再走了。”

  孙婆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二人亲近好半晌,花儿才跑出去看肉锅。他们想不起上一次炖肉是什么时候了,此刻几个人围着那铁锅,鼻翼动着闻里头散发的肉味。阿宋开心地喊:“真香!”

  “多炖会儿,炖软烂些,那肉汤用来泡馍。”花儿叹口气:“若是有白面就好了,擀面条,佐肉汤,那滋味别提多好了。昨晚我在白府撒泼打滚装疯卖傻讨了口吃食,端上来的就是一碗肉汤面。我吃饱了,今日你们多吃些。”

  “白二爷没为难你?”飞奴问她。花儿原本想说白栖岭吓唬她要掐死她的事,又怕大家担忧,就摇头。

  她有点心不在焉,把今日在码头上听到看到的都在头脑中过一遍,琢磨着挑一些得空去白府换些银钱来。狗腿子就狗腿子,能多赚几文就多赚几文。

  那头白栖岭已然风风光光出门,去了西市,弃车换马,招摇过市。前后十几匹马,马上坐着的个个魁梧,鞭子抽出脆响,所见之人无不捂着耳朵猫向墙角。

  白栖岭坐于马上,一双鹰眼含嗤带笑,旁人冻得瑟瑟缩缩,他倒好,嫌这天气不够冷似的,偶尔让马跑起来,呼呼带风。

  一路张扬至茶肆,也不下马,只是要其余的马在茶肆面前嘶鸣,直至宋掌柜捂着缺了一根手指的手颠跑出来迎,手牵住他马绳,他才慢悠悠下了马。

  这才过了一日,宋掌柜就变了个人。从前在燕琢城名号响当当的人,被白栖岭切了根手指,软了。

  白栖岭走进茶肆,说书先生不说书了,倒茶的手停了,喝茶的人看着他,想看他究竟要唱哪出。他呢,指着身后账房先生抱的那摞厚账本,慢吞吞一句:“对账。”

  账房先生闻言坐于桌前,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一边算账一边喊账,惹得路人皆知。

  外头有人慌张跑来,大喊:“霍灵山来人啦!杀人啦!快跑啊!”

  茶肆里乱了起来,白栖岭的马鞭抵在欲逃遁的宋掌柜肩膀,将他推倒在地上,狠狠一句:“对账!”

第9章 祸起燕琢城(九)

  燕琢城的百姓说起霍灵山,无不闻风丧胆。还在建和年间的时候,霍灵山还是一座奇山:古木参天、奇峰耸立、鸟兽称王。霍灵山间有一座千年古刹,相传求仕途、求姻缘奇准。因着山间野兽横行,能留着命磕头到寺里求一炷香的那都是奇人。到了建和二十三年,一场隆冬大雪过后,有人上山求香被割了脑袋扔在了城门外,自此那霍灵山便成了匪窝。朝廷剿匪不下二十次,均无疾而终。

  霍灵山山匪不常下山,自建和二十年至元和六年,下山不足十次,但每一次都是腥风血雨。

  此刻外面的人这一声喊,可吓破了众人胆。那宋老爷带着哭腔求白栖岭:“白二爷,这账您说多少是多少,我认了。咱们快些逃吧!”

  “山匪在城外你急什么?就算进了城你又如何得知会直奔这茶肆?”白栖岭横眉怒目:“你招来的山匪不成!”

  那宋老爷扑通一声跪下了,给白栖岭磕头:“白二爷您别逼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白栖岭对账房先生使个眼色,先生拿出一张纸递到宋老爷面前。白栖岭问他:“这账认不认?”

  宋老爷看都不看,一心躲了,磕头似鸡啄米:“认、认。”

  “画押!”

  “画画画。”

  原以为此事就此了结,白栖岭却命獬鹰将他绑在了外头的廊柱上。那宋老爷时而哀求时而破口大骂,白栖岭均不为所动。临行前白栖岭凑到他跟前小声道:“三年前我离家,途经霍灵山,被山匪劫了去。在山上七七四十九天受尽折磨,这事儿你等狗杂碎给我记住了。”语毕将他脸拍得啪啪作响:“爷们来讨债了!”

  讲完翻身上马,扬长而去!凛风扬碎雪,犹似江湖故人架势。一旁看热闹的人躲在廊柱后、桌子下,手中攥着保命刀,瑟瑟发抖,生怕自己被那山匪砍了头。

  柳条巷离着城门远,刚收到第一道消息。

  花儿他们的肉刚出锅,就听到外头有人喊:“闹起来了,闹起来了。”

  “哪里闹起来?”

  “西市闹起来了!白二爷砸了宋家的钱庄!抢了银子,如今在茶肆对账!”

  “这白二爷才回来几天,就把燕琢城搅个天翻地覆。白大爷的棺材还停在白府的院子里死活不出殡,他到底要干什么?”飞奴问照夜:“照理说,这白二爷算燕琢城里的新人,新人到了不低头做人,整日闹这么大动静,这不像生意人的做派啊!”

  “依我看,此事不简单。”照夜把听来的风言风语说给众人听:“说是白大爷生前似乎有预感,把白家的产业都托给外人管,打死都不给白二爷留。这茶肆只是最小的生意,后面好多得狠。”

  “之前不是说白大爷是突然暴毙,如今又说有预感?”花儿在一边翻眼皮:“风声一天一个变,依我看,就看白二爷那黑心的想让旁人听什么。”

  花儿只与白栖岭打过几次照面,她隐隐觉得此人不简单,也不会单单只为那些铺子使这么大把子力气。但这与她无关,她眼下只担忧孙婆的病。

  几个人都不太舍得吃那肉,各自吃了两三口就放到外面好生冻起来,想着馋的时候再打牙祭。

  此时第二道消息方道:“霍灵山来人了!霍灵山来人了!白二爷把宋掌柜绑柱子上祭天了!”

  衔蝉听到“霍灵山”三个字扯住照夜衣袖:“照夜哥,我们跑吗?山匪会来屠城吗?像建和二十七年…”

  “别怕。”照夜轻声安慰她,飞奴在一边咳一声,衔蝉速速放开手。

  “我有事先走一步,晚些直接去寻你们。”飞奴整日里不知在鼓捣什么,山匪在城外他也要走。花儿快走几步伸手拦住他去路,小声问他:“你做什么去?!”

  “去讨个活计。”

  “山匪要来了,你去哪讨活计?”

  “孙老爷家。”

  飞奴胡乱说一句,绕开花儿,又安慰她道:“花儿妹妹别担忧,我定安全回来。”说完撒腿跑了。花儿喊他几声他都没应。再过片刻,又有人喊:“山匪走了!山匪走了!”

  这霍灵山山匪在城外晃了一圈,砸了两个铺子就走了。此事略有蹊跷,但无人细思。宋老爷被绑在柱子上,人冻没半条命,家丁每每上前解救,白府家丁的大刀就举起来。最终是衙役来了,将人救了下来。獬鹰回去复命,白栖岭冷笑一句:狗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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