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姝的声音很凶,这道落在头顶的声糯糯的,小宫娥莫名觉得亲切,抬起头,就对上宋知枝俯下来含笑的脸。
是那种很温暖的笑脸,像阴沉了很久见到的第一抹光。
小宫娥习惯性呆呆的点头。
宋知枝看见她手背上有冻疮,应该是冻的,就将她扶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啊?”
“奴,奴叫小圆。”
四个字,说的磕磕绊绊,很紧张,她没被大人物关注过,怯懦的回应。
“姑姑,就让小圆来我房中吧。”
宋知枝眼含期待的看向陶姑姑,似乎是找到中意的玩伴。
贺姝:“……”
陶姑姑快速在心里权衡,贺姝有背景,脾气又暴躁,宋知枝让着她一点也好,否则真对上了,怕也只是白白被欺负。
霜白明显巴不得去伺候贺姝,再指一个难保不是第二个霜白,倒也未必是好事,再让粗使的婆子多照应一些也勉强够用。
陶姑姑话说的漂亮:“贺孺人既指给了您,自然是听贺孺人的。”
贺姝心头勉强舒服了一些。
小圆在众人的注视下捡起掉在地上的柴火,宋知枝从小做惯了这些,弯下腰也帮她捡。
“贵,贵人--奴来。”
小圆紧张的将柴火全堆在自己怀里,很怕她沾手:“奴自己行。”
宋知枝:“我在家也做的。”
小圆觉得她就是主子,就是贵人,和她不一样。
“不,不行的。”
说着,大力抱起所有柴火蹬蹬就跑向厨房,一会的功夫又蹬蹬跑回来,像是怕宋知枝不要她一样。
这孩子倒也是个实诚的,总算还有些优点,下人做活是其次,最要紧的还是忠心,陶姑姑心里宽慰。
宋知枝又找陶姑姑要了冻疮膏,一手抱着藤球,一手牵着小圆,蹦跳着就回了房中。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捡了个宝,贺姝好笑的骂一句:“傻子!”
霜白过来耳房将自己的东西收走,小圆怯怯的站在原地,宋知枝叫她去拿自己东西她才动,跟一阵风是的跑了,很快又一阵风是的跑回来,利索的将自己的东西安置好。
王子府邸的宫娥出生分好几种,有进献,良家采选,有买卖,也有罪籍没入,其中罪籍没入的地位最低,只能做最低等的粗活,小圆便是罪籍没入,宗族里出了一个触犯国法的,株连了三族,小圆是这三族一支中的庶女,父母亲人俱都不在了,是个孤儿。
宋知枝用帕子小心给她擦药,目光温柔,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这样好,鼻子酸酸的,只是她木讷,习惯了什么都憋在心里。
“好了--”宋知枝松开她的手说:“晚上睡前还要擦,尽量少碰水。”
小圆有些拘谨的点点头,“贵,贵人,奴现在能做点什么?”
她没做过精细活,做过的都是跑腿提水扫雪扫落叶这些很明显的粗活,进过最好的房间就是管事姑姑的房间做洒扫,这里整整齐齐的,亮堂又明亮。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在杂役房,偷懒要被管事姑姑骂的。
宋知枝也不比她好:“花绳会玩吗?”
小圆:“?”
陶姑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宋知枝两只手叉开张着,缠着的红绳勾成田地,举到她面前,献宝是的:“姑姑,小圆田地都不会翻,笨笨的。”
小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额上恰好两根呆毛竖着。
陶姑姑:“……”你是比她好多少。
贺姝侍寝的事在后院掀起了波澜,多少人嫉妒的怕是昨日一夜未眠,尤其是西苑这边,旁人都铆足了劲在张宝和她面前卖好,光是那对双生胎清晨就偷摸给她送重礼,也就这小呆瓜,被贺姝欺负一圈还玩的开心,似乎昨晚和今天的事都不能影响她玩。
小姑娘脸蛋肉嘟嘟的鲜嫩,大眼睛像葡萄洗过似的,陶姑姑一瞬间忽然明白,为何这天下人都追求要生个孩子。
一向稳重的她,伸手翻过宋知枝手上的花绳,勾了个牛槽翻过去,解释道:“昨夜侍寝的事你别放在心上,贺孺人的背景特殊,我也没办法。”
“我没事啊,姑姑有没有被欺负?”
陶姑姑:“什么?”
宋知枝:“贺孺人爱欺负人,有没有欺负姑姑?”
陶姑姑心中暖暖的,她自己被贺姝连着欺负,不怪她食言,还担忧她,“姑姑没事。”
“幸好她不欺负姑姑。”
宋知枝看了看花绳,低头,嘴巴也啃一个角,翻成了渔网勾过去,眼里写满了我厉害吧。
贺姝不是好伺候的,陶姑姑应付完她有点疲累,“你先玩着,我将小圆培训一下。”
“哦。”
陶姑姑细细教小圆该怎么伺候宋知枝,如何整理养护厢房里的东西,这些都是细致活,陶姑姑准备每日抽半个时辰细细教一个月,大约能有点样子。
一回头,宋知枝坐在她手边,勾着花绳,或是玩着兜帽,有时候细细吹额上的绒毛玩,小游戏很多,却始终没出声音,活泼乖巧中又很懂事。
是个可爱的孩子。
如果她年轻时候选择出王府家人生子,也该有个这样大的孩子了。
陶姑姑心头软软的。
贺姝命人往宫里给梅太妃递信,她不想待在郢王府了,只想离储司寒越远越好。
希望梅太妃看在她尽心尽力孝顺她的份上,能将她从这个火坑里拉出去,见过储司寒这种人……她忽然对权贵也不是那么执着了,男人穷一点没关系,最起码人要正常啊!
她不想和疯子生活。
京中知枢密院史徐家。
半盏茶的功夫,里里外外全部被士兵包围,徐院史匆忙跨过门槛,穿过丹墀蹬蹬踩着石阶下来,就看见两队士兵执戟,寒甲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耀光,整齐划分成两队,储司寒拄着拐杖,拐杖点在地砖上,发出规律的咚声,闲庭信步的走入院中。
“徐院史。”
徐院史面色僵住:“郢,郢王,这是堂堂三品命官的府邸,怎可随意被官兵包围,这不符合朝廷规矩。”
“你跟本王谈规矩?”
下属抬了太师椅过来,储司寒摊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握着拐杖上的纯金虎头,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轻轻笑起来,“在这大储,本王就是规矩。”
徐院史霜白的胡子气的歪了:“纵然您是摄政王,这里还有朝廷法度--”
“徐院史,”储司寒厉的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话:“上一个刺杀本王的人被车裂,您说说,本王该怎么罚你合适?”
寻影跟随储司寒多年十分默契,甩了一份口供过来,徐院史捡起来一看,面色雪白。
虎头的拐杖点在地上,储司寒勾唇:“院史,您说,是烹油好,还是炮烙好?”
“寒哥哥--”
徐清晚提了裙摆匆匆跑下来,挡在徐院史面前,“你放过我祖父吧。”
储司寒微微眯眼,目光落在那忽然冒出来的女子身上。
“你谁?”
徐清晚身子晃了晃,最终朝储司寒走了几步,提起裙摆,跪在储司寒面前:“寒哥哥 ,我是清晚。”
女子盘了妇人的鬓发,目光含泪。
“清晚--”储司寒淡淡的念一声,“想起来了,原来是曾经的徐家大小姐,本王好跟你熟?”
“寒哥哥,我知道你恨我,恨爷爷,求你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放过我爷爷。”
“情分?”储司寒:“你我何曾有过情分,本王怎么不知?”
徐晚清面色雪白,他竟一点不记,曾经,她同他有过婚约吗:“就算你恨我嫁了旁人,可。”
“恨你?”
“徐大姑娘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你算那根葱,值得本王恨。”
徐晚清一张脸涨的通红,“我爷爷曾经是你的老师。”
储司寒拍了拍那只跛了的腿:“骗本王入埋伏圈,被砍了十一刀的老师?如今亲自派人杀我的老师?”
徐清晚回头,徐院史面色僵了僵,却是道:“郢王诛杀手足,贤良朝臣,把持朝政,挟持圣上,桩桩件件,罄竹难书,臣诛你,乃是替天行道。”
徐晚清:“寒哥哥,只要你愿意放了我爷爷,我可以随你处”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改成尖肃叫声:“啊!”
银光在双眸里一闪,热血溅在纯白的积雪上,染出污秽的红,空气中是粘腻的鲜血。
徐清晚看见一颗头滚在她脚边,徐院史的头,眼睛还睁着,睫毛动了一下。
一瞬间,徐清晚僵硬的像是一块石头,连动也忘记了。
储司寒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干净拐杖上的血,扔了帕子,吩咐寻影将人头装进盒子里,淡声道:“寻影,这里交给你了,七岁以上的男丁,不留活口,女子皆冲入教坊司。”
留下这句话,捧着盒子拄着拐杖,将震天的惊悚呼声留在身后,连个眼神都没给徐清晚。
亲人直面死亡的哀嚎声灌在耳膜,脑子嗡嗡作响,徐清晚软软跌在地上。
弑师,灭师满门这样的事也做的出来。
他还是人吗!
第5章 耀玲珑
贺姝已经侍过寝,看起来似乎并没得到王爷欢心,蛛丝马迹足以证明。
比如,贺姝侍寝之后并没有任何赏赐,连迁居都没有,这两日看着心情算不上好,除了一回来那日有点嚣张,之后大部分时候都窝在房里不太见人。
下一个侍寝的人会是谁呢?
陶姑姑和张宝再三推拒重礼,小道消息乱飞,大家猜测两人是碍于贺姝的背景,以及她暴躁且暴躁的性格。
西苑的美人们敲敲结盟拉起了帮派,一双筷子易折,一把筷子力量才大。
宋知枝暗戳戳成为众人拉拢对象,陶姑姑对她的照拂看在眼里,估计还是想让宋知枝侍寝,结交她必然有好处,因为……她看起来十分好骗的样子(除了明琴和明画不这样以为,秦冰月孤僻不同人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