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头又痛起来,正要放下帘子,忽然瞧见一个身影酷似阿九。他一下子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往那儿瞧去。
却见,那身影与那位永安侯相谈甚欢,他身后的仆人们还说着什么“夫人”之类的话。
他提起的心又迅速坠落,不是阿九。
不是他的阿九。
江采闭上眼,落了帘子,吩咐江为:“快些回去吧。”
江为点头,命车夫加快了速度。
他如今的府邸还是从前那座,只不过在江逊也去世之后,这府里总觉得少了许多生机。
江采看了一眼门上牌匾,并不十分情愿回去。
他一回去,便要面对那些东西。
没有阿九的江家,还有叶玉珠的吵闹。江采只觉得头更痛了。
他下了马车,才行过回廊,便听见叶玉珠的脚步声。
叶玉珠脸色不算好看,“我还以为你今天又不回来了。”
江采身心俱疲,不愿意与她争辩,敷衍道:“我几时不回来了?”
叶玉珠不依不饶,“前几天,你每日都说宿在同僚家中,你忘了吗?”
眼见她又要翻旧账,江采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他抬手,扶着额头,声音疲惫
不堪:“别说了,咱们能先进门吗?”
他如今是越发不喜欢叶玉珠了,叶玉珠越来越嚣张跋扈,好像从前那些可爱,都被磨灭了。只剩下无休无止的吵闹。
他若是与哪个人多说一句话,叶玉珠便不依不饶要闹。
家中丫鬟更是,他若是多看了谁一眼,叶玉珠便要发落人家。
江采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可是讲道理又说不通。但凡多说一句,她就要指责他:“江采,你变心了是吗?你不爱我了,是吗?你别忘了,你曾经说过要爱我一辈子的!我们还曾经有过一个孩子,这些你都忘了是吗?”
一听这些话,江采就觉得心更累了。他不由得会想起阿九,那个孩子……简直是一切事情的开端。
不,也许,从叶玉珠回来就是。
江采甚至怀疑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从前对叶玉珠念念不忘。
可是说再多,都回不去了。
他阴沉着脸,从叶玉珠身边走过。叶玉珠话还没说完,一把拽住他,“你别走,我话还没说完呢……”
江采阴恻恻看她,“你还想说什么?”
这眼神,和他平日里截然不同。叶玉珠一愣,松了手。
江采便拂袖而去。
叶玉珠看着他的背影,心低落下来。她心里对江采到底是有感情的,他们青梅竹马,这情分别人哪里比得上?
从前还有个阿九,现在阿九也死了。江采就成了她一个人的,也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江采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刚落下来就一阵剧烈地咳嗽。
江为赶忙让人送药来,如今江采三天两头要喝药,全然成了一个药罐子。
很快有人送药过来,江采喝了药,觉得胸口气顺了不少,便道:“福珠与宝珠呢?”
福珠与宝珠那日被救下,江采带她们回了江家,因为她们是阿九的旧人,他看着,好似又看见阿九在的时候。
叶玉珠哪里容不下,便苛责打骂她们。被江采发现,江采与她大吵了一架。她才有所收敛。
那人不敢回话,江采看他瑟瑟缩缩的样子,便明白又出了事。他冷下脸来,“人呢?”
那人噗通一声跪下来,“爷饶命……夫人她……她今天找了宝珠过来,说是她的名字冲撞了自己,便要处置了她……”
江采猛地一拍桌子,怒道:“然后呢?”
那人一抖,小声说:“打了宝珠五十板子……宝珠没撑过去,当下就咽了气。”
江采震怒,眼里简直冒火,他愤而出门,直奔叶玉珠的房门。
叶玉珠还在生气呢,听见有人过来,吼道:“谁啊?我都说了,我不要人伺候!滚远一点!”
江采人到门口,听她这话,脸色更加沉,径直跨过门槛,便到了叶玉珠身前。
叶玉珠还愣呢,便被江采抬手甩了一巴掌。
她当下只觉得眼冒金星,扶着身后的桌子才勉强站稳。
“你这恶妇!竟如此歹毒!”
第28章 28. 故人 与阿九一模一样!
叶玉珠被他一巴掌扇懵, 捂着脸,迅速感觉到痛感。她抓着桌子,觉得自己半张脸兴许都肿了。
她已经受够了这日子, 她在想, 这是不是她的报应?
她不在的时候,江采想念她, 她借机回到江采身边。时移世易,今日她站在了阿九的位置上, 看着他每日失魂落魄, 想念阿九。
这难道不是报应吗?
可叶玉珠不是阿九, 她从小性子烈, 那几年落魄时候倒是学会了看眼色,但没学过忍让。
她一拍桌子, 指着江采鼻子问:“你什么意思?你这是疯了不成?”
江采见她气焰嚣张,不由得更加脸色阴沉,“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意思?你做什么要害死宝珠?她不过是个奴婢, 又做错了什么?让你容不下她。”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事, 叶玉珠脾气更大。叶玉珠冷笑一声, 原来是为这事?
“她当时差点害死我, 我记着呢。我又没让人杀了她, 不过打了五十板子, 她自己挺不过去, 又能怪得了谁?”
好一副丑恶的嘴角。
江采冷笑几声, 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你真是歹毒至极!”
叶玉珠也不甘示弱,回他:“我是歹毒, 阿九倒是温柔可人,怎么,你当年不喜欢她,现在想起她好了?可惜晚了,谁叫你选择了我,要她去死呢。即便是她的鬼魂,也不会愿意见到你的。”
她语气嘲讽,字字句句如扎刀一般,戳中江采的逆鳞。
江采最容不得旁人说这件事,他眸光逐渐变得凶狠起来,一把拔/出了旁边的剑,指着叶玉珠的脸。
“闭嘴!”
叶玉珠被他的气势吓到,加上剑指着脖子,倒是难得沉默下来。
她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你越是不让我说,越是证明你的心虚。”
江采看着她的脸,头又剧烈地痛起来。他又想起阿九的脸,一瞬间身子晃动起来,难以自持。他扔下剑,哐当一声,哼一声出了门去。
他一出门,便扶着墙,踉跄几步。心脏也疼起来,他捂着胸口,脚步虚浮,迅速往阿九从前住的院子里去。
那儿如今没人住,但江采一直留着,叫人打扰。他时常会过来这里歇息。
江采推开门,踉跄跌进屋内,屋内的一切都没变。他撑着床边,栽倒下去,落进床铺之中。头还痛着,但已经逐渐得到缓解,心跳剧烈地跳动也逐渐平稳下来。
他觉得自己像溺水的人终于回到岸上,一切平静下来。
他很想念阿九。
在她离开之后,他似乎看明白自己的心。江采很多次梦见阿九,各种各样的阿九,都是活生生的。
他是爱阿九的,只是发觉得有些晚罢了。
江采抱住棉被,沉沉睡去,去睡梦中见阿九。
*
另一边,叶玉珠歇斯底里发了一通脾气,摔了屋子里好些东西,花瓶、首饰之类,通通被她扔在地上。一片狼藉。
叶玉珠坐下来,胸膛剧烈起伏着,从镜子里看自己肿成猪头的脸,又尖叫起来。
丫鬟们不敢轻易惹她,都在门外候着,没她吩咐不敢进来。从前有人不顺她心,便被动辄打骂。
叶玉珠叫完了,朝外面的人吼道:“还不滚进来伺候,是都死了吗?”
丫鬟们战战兢兢地进门,低着头,都不敢说话,收拾着地下的东西。
叶玉珠说:“来人,伺候我梳洗。”
她那张脸肿得老高,丫鬟们小心翼翼。这伤势过了好几天,才终于消退下去,但仍旧能瞧出一些端倪。
适时刘将军家的夫人喜抱金孙,请帖送来江府。叶玉珠要面子,盖了几层粉,还是去了。
可那些夫人,哪个不是少年的狐狸成精,一眼便看出端倪。不过各自对视一眼,只在心里有了默契。
这位叶氏,从前名满京城,什么情深义厚的名声,如今却也是狼狈不堪。
听闻江大人与她离了心,她也不受宠,不过脾气又不好……
诸如此类的话,在她们的眼神交流中传递。
这都是不会明面上说给叶玉珠听的,叶玉珠要维持这表面的体面,也不会说破,倒是微妙的平衡。
“哎哟,江夫人来了。”
“江夫人也年纪不小了吧,怎么这肚子一直不见动静呢?”
这等话语倒是不少,叶玉珠全都怼回去,众人觉得无趣,也就闭了嘴,转了话题。
“听说永安侯回来了,还带着夫人呢,也不知道这永安侯夫人是何等人物?”
“听闻是个商户之女,只怕上不得台面吧。”
“也不好说,能得永安侯喜欢,那自然是好的。”
“这永安侯颇得陛下器重……”
叶玉珠听着她们闲聊,一句话也不愿意插。她心情差极了,独自端着杯茶水,来回地喝。
什么永安侯,和她有什么关系?
叶玉珠心绪难平,这聚会也没待多久,很快就寻了个由头走了。
待她一走,众人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