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娥瞄了眼气定神闲的裴霁回，笑着朗声道：
“拿来了？哎呦，这可让我好好挑挑，可不能辜负了顾将军的交代。”
文姑：“谁说不是呢，奴婢按照顾将军的要求，跑了上京城所有的媒婆那处，将适合的青年的画卷都拿来了，郡王妃一定会为表姑娘寻到好夫婿的。”
话音还没说完，左侧就投来一道不可忽视的冷厉视线，文姑缩缩脖子。
裴霁回起身，从文姑手里接过画卷，展开一看，还当真是上京城的青年的画像。
裴霁回抿唇：“母亲这是何意？儿子那日早已与母亲说了儿子的心意，怎么今日这么突然就给清宜相看了？”
看他面色虽然冷，但还算冷静，李娥轻叹：“不是我不想为你打算，实在是顾将军今日找了我，让我为清宜找一桩好亲事，你听听那要求，要不入仕的书香门第公子，要相貌中等的，要性情活泼的，我先前嘴快答应了，总不能不好好帮人相看罢？”
裴霁回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李娥幽叹：“不过，我倒是说了，要是清宜看不上的，自然不会硬压着人的头按着成亲，这些也都是次要的，主要还是顾将军满意，清宜满意，你说是不是。”
裴霁回看向李娥，对上她带笑的眸子，明白过来：“儿子愚钝，但恳请母亲多多拖延些时日。”
“这是当然，年节也快到了，但顾将军和清宜过几日就要搬出去，这乔迁忙碌，等闲下来也要到年后了。”
裴霁回点点头，转身即刻出了松柏院，步履匆匆。
文姑一笑，看向李娥：“郡王妃这招，实在高。”
“嗯。”李娥抬手倒了盏茶，“清宜这孩子不错，当年我本就打算让她与霄言说亲，留在郡王府。可没想到霁回这孩子竟然动了那心思......”
“前有霄言，后有霁回，都向我表明了求娶清宜之意，可都是府上的公子，我若是当即为霁回和清宜说了婚约，外人只会觉得我这主母厚此薄彼，只得压了下来。”
“奴婢不明白，不知郡王妃如何得知上表姑娘也对大公子......”
“那白昙玉手镯，可是霁回一直留着的玉种，我倒是见清宜这孩子戴了好几次了。”
李娥轻笑：“不过清宜有意又如何，主要，是要过顾将军那一关，他自小淡漠孤僻，不通人情世故。
因为位居高位，依旧有无数人簇拥巴结，可这说亲可不是官场，不是位高权重人家就将女儿嫁给你，可有的磨呢。”
文姑笑道：“夫人向顾将军说起大公子反而会适得其反，伤了情谊，只有让顾将军知道大公子的好，主动说，这婚事自然水到渠成。”
第101章 他故意的
得文街。
这里是城南地区, 位置偏向城东，地段好，是原先的侍郎府, 如今空置了下来。
守门的小厮站在门口, 远远见人骑马赶了过来，一身绯色官袍, 距离越来越近, 这相貌可越来越清晰, 这这这, 这不是那都护司的大人吗？！
小厮不可置信揉眼，裴霁回已经勒马, 翻身下来：“可有个姑娘过来这里看宅子？”
“大、大人, 我们这处的地契毫无问题, 那......”裴霁回的神色渐冷, 小厮连忙反应过来：“有、有有有, 方才去了后院看小院子了。”
“嗯。”裴霁回翻身下马, 将缰绳甩给小厮：“拴上。”
“诶！是！”小厮小心的接过, 看男子快步走了进去, 拍了拍脑袋：瞅瞅他这猪脑子, 怎么没想起来这顾姑娘可还住在郡王府上呢, 估计是这表兄不放心, 过来帮忙看看呢。
倒是这郡王府的大公子, 怎么连官服都没换就赶着过来帮忙, 谁传的冷如冰霜，如今瞧着可不是挺热心的吗, 啧啧，稀奇, 是真稀奇。
“姑娘有所不知，这处小亭子听说还是雷无忧大师所画的设计图，您瞧瞧这重檐亭的内部，转角斗拱，蹲兽垂脊，无不精工细刻，这旁边的老树是几株粉樱，春天也快到了，到时候顾姑娘邀人品茗赏樱，自是一番趣事.......”
一边的房牙捋着胡子，介绍得很热情。
房牙没错过顾清宜眼底闪过的几丝满意，他咽了口水，正要继续夸赞亭楼，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大表哥？！”顾清宜回头，神色有些欣喜，“您怎么来了？”
“诶，小的拜见都护大人！”房牙一惊，连忙附身跪拜，语气恭敬。
“免了，起来罢。”
顾清宜上前，语气亲昵：“表哥，你方才一路进来，瞧瞧这处宅子如何？”
她和父亲要寻一处宅子搬出的打算，早在前日就与裴霁回说了。
“此处环境清幽，位于上京城的东南角，已经是城南比较安静一些的宅院了，再且，”裴霁回看向她：“归德将军的身子要好全，也要一年半载的时间，如今这里环境清雅，距离衙署近一些，也方便上值。”
“表哥想的也是我想的。”顾清宜转身看向房牙：“你先去立定契约吧，等会儿我就将银钱都过了。”
“诶！诶！那，姑娘和裴大人稍等，小的马上去准备。”
“嗯。”顾清宜点点头。
人走了后瞬间安静了下来，顾清宜挪了小步，笑着拉着裴霁回的衣袖，脸上的笑容带着些欣喜，红唇潋滟横生：“表哥怎么过来寻我了？”
一手反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下了朝会不见你在家，听母亲说你出来了，我顺便过来瞧瞧。”
“.......哦，顺便啊。”她努努嘴，有些娇嗔的不满。
裴霁回眼神盯着她，神色突然很认真，连双唇也紧抿起来：“幼安，你当真愿意，嫁我为妻。”
“我......怎么突然说这个，”顾清宜一愣，可裴霁回的神色很认真，往日运筹帷幄的人，此时脸上还有些能瞧得见的紧张。
“是。”
说了这肯定的话，她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眼：“上次在溪萸阁，表哥不是问过我了吗？”
“不一样。”他摇头。
“......如何不一样？”不等顾清宜话音一落，她就被男子拉入了怀中，那让她心安的气息瞬间将她裹住，环着她肩膀的手还很用力，像是要将她牢牢锁进怀中。
“......幼安，等我一些时日。”裴霁回轻轻的嗅吻她发间，声音很低的在她耳边说，语气却很郑重。
顾清宜不明所以，只觉得凑在她耳后说话时，那气息温热，扑在耳后让她不自觉的激起战栗，一瞬间连耳廓也红了过来。
裴霁回沉沉的目光留意到她耳后攀起的红霞，眼底的寒冰总算散了些，初初听闻归德将军要给顾清宜相看青年才俊，他是慌张的，可确定了她的心意，他将心放回了肚子。
只要顾清宜愿意，其他的都不是阻碍，他大可以向圣上讨旨赐婚，可顾清宜在乎父亲，而裴霁回也更想尊重顾家父女的看法，更愿意让顾阑接受他，满意他这女婿，放心的将顾清宜交给他。
签订了契约已是日头西斜，今日是祭灶节，顾清宜回了溪萸阁沐浴之后，便转头去了松柏院帮忙。
除了祭祀，晚上还有家宴。
“清宜。”才转过春江湖的小亭，前面的路上就传来了裴汐的喊声。
“汐表姐。”
裴汐没向往日那样笑嘻嘻的，反而神色有些严肃，倒是有了几分李娥的影子，“你后日就要搬出郡王府？”
“......是。如今我父亲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们父女二人是该搬出去住的。”她抿唇：“先前尚未选定好宅院，就并未与表姐说起。”
“即便你并未确定，你有这打算也合该与我说一声，我今日从母亲那听到这消息，又气又急又忧心，我将清宜当做挚友，自然担心你。”
“......抱歉。”
“用你说什么抱歉，我是担心”她突然顿住话头，扫了眼周边，这是松柏院门口，人来人往却没有多嘈杂，丫鬟们都在忙着准备自己的活计。
她压低声音：“我是担心，你与我大哥，这......离开了郡王府，以后要见面的机会可就少了，今日我还听母亲说，顾大人让我母亲帮你相看青年才俊呢。”
“什么？！”顾清宜神色一顿，有些吃惊。
难道今日将她支开，说的竟是这事，难怪今日表哥神色如此奇怪。
“可不是？”
裴汐的目光不经意看见她身后端着东西的半秋，“嗳，既是参加家宴，怎么还见你端着些东西？”
“都是我做的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她在郡王府这三年，是多亏了府上的照顾，既然辞行，是该备些辞别礼。
今日人来的很全，外面天色冷，就连晚膳也是在厅中摆了两桌，用了膳后早已点起了烛火。
顾清宜坐在裴汐的下一个位子，而对面男眷中，裴霁回坐在最上方，她已经换了身箓竹色的圆领袍，称得人越发冷峻。
察觉到少女的视线，裴霁回看了过来，他眼神微微示意，最上面坐着的是消瘦些的老夫人，她身侧是李娥。
烛火噼啪，顾清宜将裴霁回的暗示看在眼里，她轻咳一声，起身走向厅中。
少女身形高挑清瘦，在灯下相貌多了些暖色的昳丽，一下子吸引了厅中众人的视线。
顾清宜对老郡王妃和李娥行了万福礼，“清宜这三年多一直在郡王府居住，承蒙府上诸位主子的垂怜关照，如今幸与家父重逢，我与家父叨扰多日，如今也是该与老夫人，该与姨母辞别的时候了。”
“叮当——”一声，突然打断顾清宜的话，。
裴霄言起身，打翻到身上的茶水将他的衣袖染湿了大半，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他像是才回神，羞窘的低头整理衣袖。
李娥捏着绢帕点了点唇角，目光却扫过自家的儿子，呦呵，脸色又冷了下来了。
老郡王妃握着拐杖：“好孩子，你住了这么些年，连我都习惯有你这么个孙女陪我一起抄经书，怎么突然就要走了，嗳不妨再等等，过完年节之后再做打算才是。”
顾清宜抿唇，老郡王妃对她的情谊她是知道的，临到分别的时候，竟也生出不舍，顾清宜双膝跪地，言语恭敬：
“多谢老夫人的照拂关爱，然家父已经寻到，我们再留才是诸多叨扰，惟愿老夫人长康健，长安乐。”
半秋端着方才抬着的梨木托盘上前，“听闻老夫人最近头疼的厉害，这是我为老夫人所绣的抹额，虽然做工不好，确是清宜的一片心意，还望老夫人莫要嫌弃。”
“哎呦，怎么会嫌弃，我瞧瞧这针脚细密，可是一等一的绣活，让人一瞧心生欢喜。”
顾清宜送的虽然是自己的绣活，可那抹额上嵌了祖母绿玉石，看着贵气，也算符合她这老郡王妃的身份。
另外给李娥的是绣的绢帕和调的安神香包，几位姑娘则是一些簪钗首饰。
辞别完女眷，顾清宜转身看向裴霁回这侧，郡王裴元去了外州，就只有郡王府的三公子。
察觉到裴霁回不可忽视的视线，顾清宜忍着没敢看他，率先走向了裴霄言，“三表哥春闱在即，这是御宝斋的段山砚，预祝三表哥金榜题名，一举高中。”
她笑意温和，清凌凌的眼神亮亮的，灯下看佳人，让他想起了中秋的时候，她按着木牌，在香气馥郁的桂花树下，也对他笑意盈盈的说了祝福的话。
裴霄言一时走神，目光盯着她，喉结微动却是欲言又止，“诶”他身侧的裴霖章碰了碰他的肩膀，裴霄言回神：
“......多谢表妹，”他深深看了眼顾清宜，勉强笑道：“往日都是表妹祝福，如今我也想说一句，不管表妹心中所想，望你一切如愿。”
哪怕她选择的是与裴霁回。
他回神的时候，转身见顾清宜将春花纸给了裴霖章，转身便到了裴霁回身前。
他才发现二人都穿着绿色的衣裳的，原先觉得气质都太过淡然冷漠的二人，看起来却格外登对，即便男子那一身冷寒都早已刻意收敛。
“咳”男子的视线过于炽热，顾清宜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更有一种的当众藏好情谊的禁忌和羞迫之感。
那双好看的冷眸里，多了些期待，她递过去一个盒子：“先前大表哥托我抄书，如今可都誊好了，今日就赠还给大表哥。”
这话别说裴霁回了，连李娥也愣住了。
裴霁回微微挑眉，像在说：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