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汐悄悄凑到顾清宜耳边,压低声音道:“是张侧妃。”
张侧妃?!
她讶异的睁大了眼。
目光再次打量起跪着的宫女, 她身上穿的是浅粉色的杂役宫仆才穿的衣裳,从背影也看得出她身形瘦削,连衣裳都破损许多,邋遢可怜,怎么会是张家月呢?
“之前你受了鞭刑卧病在床不知道,宣安王下狱,然州刺史全家意图谋逆,即刻被问斩收回兵权,可太子.......却求情让圣上留下了张侧妃的性命,贬做了东宫最低等的杂役宫女。”
这边,太子听到了张家月的求饶,冷笑一声:“恕罪?本宫可是东宫太子,大宣储君!你不好好伺候,连我也拉不起来,是不是嫌弃孤是个瘸子,嗯?!”
他的声音有些阴鸷。
“并、并未,殿下明鉴,是奴婢方才一时没用上力,才没将殿下扶起来。”
“你撒谎!”
“呵,我看你当真是下贱呢。”裴长西扯了扯嘴角,拿起拐杖怼上张家月的脸,用力的碾了碾——
伴着女子躺在地上的抽气喊声,丝丝血痕从侧脸划了下来,连旁观的顾清宜和裴汐二人也倒抽了一口气。
“嗤,这就疼了?”他眼睛一眯,实木的拐杖的敲上张家月另一条无力垂着的腿,笑的残忍:“怎么样,腿残的滋味好受吧?”
远远看着的顾清宜跟着脊背一寒,原来这太子要留下张家月的性命,可不是什么怜悯顾念旧情,而是要折磨。
张家月倒吸一口凉气,疼得牙齿发颤,挤出几个求饶的字:“......殿下、恕、罪......”
“恕罪啊,可以啊。孤看这时辰也还早着呢,今日还没玩那游戏呢。”
“不!不——殿下,求您,不——”
裴长西的神色如常,这‘游戏’二字却换得她尖声哭喊。
裴长西勾勾唇,扫了眼底下跪着的五六个小太监:“愣着作甚?要孤请你们吗?!”
一个小太监身形打颤,大着胆子道:“殿、殿下,这是在外面,还是青天白日的......”
“哦,你不愿意?”裴长西阴恻恻一笑:“来人,他不愿意就给孤拖出去斩了!”
“!殿下!殿下!殿下恕罪!恕罪,奴婢愿意!奴婢愿意!”小太监连忙喊声求饶,额角布了冷汗。
“呵,愿意啊”他手指点了点跪着的几个人,“五个啊,是少了些,那你们五个一起上吧,陪她玩玩——”
远处的顾清宜和裴汐对视一眼,各自糊涂摸不着头脑。
伴着张家月越发尖锐的叫喊声,几个小太监走近,伸手却撕起了她的衣裳!布帛本就是粗糙,眨眼间就被撕开露出青青紫紫满是鞭痕的胳膊。
听着她的叫喊和求饶,裴长西脸上浮现阴鸷又解气的笑意。
“!”顾清宜和裴汐双双神色惊恐,顾清宜上前一步,裴汐立马抱住她,她颤着嘴唇:
“别去,现在出去没什么作用,我立马去请皇后娘娘......”
裴汐说完,连忙转身小跑走了出去。
太子现在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能在除夕宴让数位太监光天化日猥.亵、淫.乐罪妃,他还有什么怕的!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是赶紧找能制得住太子的人,裴汐脚步匆匆,赶忙往皇后的宫中赶。
这边梅林深处,女子的叫喊声嘶哑嘲哳,裴长西不满意的轻啧:“你们几个,脱啊!还等着作甚?”
几位太监对视一眼,颤着手开始解自己的太监衣袍,顾清宜神色发冷,看着地上衣不蔽体的张家月,抿唇快步走近,刚要出声却又被拉住手腕。
熟悉的温度和气息。
裴霁回将她拉到梅树后,二人对视一眼。
他显然是快步赶来,气息有些微乱,拍了拍她的脑袋:“躲好。”
太子小气记仇,若是让他发现了顾清宜,她就惹上了麻烦。
裴霁回走上了鹅卵小路,扫了眼几个脱了衣裳的太监,刻意没看躺在雪地衣不蔽体的女子,目光扫向兴味十足的太子,声音冷的发寒:“太子殿下。”
裴长西一顿,视线漫不经心的扫了过来,却在看清来人是裴霁回后,脸上闪过几丝慌色,一个踉跄险些坐不住。
“都、都护大人,怎么过来了?”
因为茶盐案告破,裴霁回越发受到皇帝的器重,裴长西一见裴霁回,疯病像是瞬间好了。
几个太监也是面上一骇,脱了一半的衣裳连忙裹住,跪地拜见。
“本官不来,倒是不知道太子竟然如此放浪形骸,青天白日,聚众 .淫.乐,当真是我大宣的好储君。”
裴霁回没跟他客气,目光比这冬日的寒冰还凛冽刺人。
“都护这是什么意思......”裴长西的笑意有些讪讪,扫了眼地上呜呜哭哑的女人,嗤笑道:“都护不知道吧,这是那逆贼之女!当初可是你提醒我,是这贱妇害了我的子嗣!别说这五个太监了,哪怕是全皇宫的侍卫也一起上,她都——”
“太子!”裴霁回怒斥:“大宣律法,谋逆当斩,太子为何不斩杀张家女?”
“当诛却辱,欺凌□□,以生陵刑,本官记得,我大宣的律法刑令,从未有哪个是轮.□□子来抵偿谋逆之罪,何况你是一国未来之君!”
裴长西长长嘴,一时哑口无言,可更觉得没面子,“......呵,都护过于认真了,不过是个逆贼之女,怎么还为了她训上孤了。”
“本官身都护司都护,自然维护的是大宣律令,太子殿下若是按照律法直截了当斩杀张氏女,本官绝不对多说一个字。”
裴长西扯扯嘴角,得,他得罪不起,他冷笑一声:“都护,所言极是。”
裴长西撑着桌面起身,深深又狠狠的看了眼裴霁回,带着人杵着拐杖走出了梅园。
顾清宜一直躲在梅树后,见到人走远了,才连忙走了出来。
裴霁回一直背着张家月站着,她扫了眼裴霁回身后的张家月——
衣不遮体,冰天雪地的天气,这样赤/裸着躺在雪地里,连肌肤也冻得发紫僵硬得很。露出的肌肤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迹,鞭痕,掐痕,还有烙印,和密密麻麻的针眼。
她抿了抿唇,移开眼不忍再看。
顾清宜抿唇,想了想还是解了身上披着的水色披风,走上前蹲下,将衣裳铺盖在她赤身上,遮羞裹体。
张家月神色木然,仰面躺着,透过怒放的红梅却只能看得见灰蒙蒙的天,没有丝毫阳光。脸上密麻的伤口渗血,混着泪水滚落,她却一动不动。
顾清宜轻叹一口气,看向背对着的裴霁回:“大人,是不是该交由刑部?”
她做错事自然不该原谅,然国有国法,刑部自然会判定,好过她再回到东宫。
“幸栖。”裴霁回吩咐,“将人带去刑部收——”
“等等——”小道上跑来一个小太监,他恭敬的拱拱手:“都护大人等等,皇后娘娘要见张侧妃。”
裴霁回看了眼顾清宜,淡声道:“既然如此,本官便不插手了。”
看着依旧麻木的张家月,顾清宜抿唇,张家月毒害了太子妃邹安然的子嗣,皇后邹筝怕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罢。
但今日裴霁回介入,皇后再怎么也会让面子过得去,最后也会将人送回刑部的。
顾清宜起身,走上前拉住裴霁回的衣袖:“大人,我们走罢。”
“嗯。”
小太监见二人熟稔的语气和亲昵的举止,面露疑惑的看了二人几眼。
“大人怎么突然来了?方才我还听汐表姐说你在衙署呢。”顾清宜轻声问。
“我让幸栖提前过来跟着你。”本是怕她与那些什么姑娘会有摩擦摩擦而吃亏,所以派人保护她,谁承想撞见的是太子的荒诞行迹。
“原来是这样,我说大人来的这么巧呢。”
听到这句话,裴霁回脚步微微放缓,看向她道:“太子自从腿伤之后便性情大变,动不动就会斩杀宫人,每半个月都会派近百位新宫人弥补空缺,可想而知,你方才若是独身出去阻止太子,非但不会起到作用阻止施虐,反而惹火烧身,他对张氏女更不会手下留情。”
顾清宜微顿,确实是她鲁莽了,最明智的确实是裴汐的做法,立马去请皇后,请太子忌惮之人。
“太子......”顾清宜欲言又止,凡裴霁回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放心,不会长久的。”
哪怕圣上迟迟不改立储君,但他早已变得暴虐成性,近九成的大臣早已参奏废太子,他堵不过悠悠之口。
第106章 坠楼身亡
一番折腾下来, 已经接近了酉时十分。
出了梅园,顾清宜看了眼身侧一身锦衣鹤氅的男子,实在太惹眼了, “大人等着, 让我先进去。”
说完,她提裙先快步走进了揽春殿。
裴霁回神色无奈的笑笑, 他现在当真是没名没分, 她还怕别人发现端倪呢。
裴汐去请了皇后, 就跟着宫人来了揽春殿, 原以为顾清宜早已回来了,她转了一圈却没见人影, 莫不是还在梅林里?!
她一转身, 正要往殿外走去, 却见顾清宜穿了一身芙蓉色春樱交领小袄, 她披着的斗篷不见了踪影。
“方才你还在那里?我一来还着急得很, 生怕你在那被那人发现。”
两人心知肚明, ‘那人’指的是太子。
顾清宜摇摇头, 将她拉到僻静的角落:“方才在你请的皇后娘娘的人过去之前, 大表哥到了, 还训斥了太子。”
“什么?!”裴汐脸上难掩讶异:“我大哥怎么突然跑那去了......”她幽幽叹口气:“那...那荒诞无道的模样, 也是没让御史瞧见, 不然, 怕训斥得更狠。”
大宣自古都讲究君子处世, 内正其心,外正其容。哪怕是裴平这个万人之上的帝王, 也标榜自己修身养性,醉墨山水。
可见, 裴长西那行径,远非荒诞下流骇俗所能形容,看来真如裴霁回所说的了。
“对了,你猜我方才遇到了谁?”二人找到了安排好的位置坐下。
郡王府是皇室宗亲,裴霁回又是三品重臣,女眷的位子自然不低,但顾清宜的位子竟然就在裴汐身侧,她封了乡君,位同公府嫡女和裴汐这个郡王府嫡长女了。
“莫不是遇到不常见的人?”顾清宜随意猜测。
“倒真是说对了,上次王家换了嫁,那王妙语一直被尚书令禁足,今日我倒是在去太后宫中的路上遇到了她,瞧着倒是瘦了不少,”她话音顿了顿,凑近道:
“方才我遇到了知书,听说尚书令和太后要将王妙语指给太子做侧妃。”
“什么?”顾清宜当真是惊了。
先不说她们方才在梅林撞破太子的事,即便没有这事,那堂堂王家嫡女,怎么甘心做太子侧妃。
“今时不同往日。”一个女声突然打断二人的对话。
顾清宜连忙回头,是戴着累丝步摇和一身蓝色衣裙的许知书。
她当初与许家推了婚,往日都没怎么与许家的姑娘往来,如今突然正脸撞上了,让她有些细微的怔愣。
许知书倒依旧是知礼端庄,她坐在了裴汐的另一侧,先打了声招呼:“汐表姐,清平乡君。这太子和二皇子,谁登上高位会让王家和太后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