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顾清宜到一侧的紫檀罗汉榻上坐着,“这些都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你这几日好好瞧瞧,即便是习俗,压箱底也少不了这玩意儿。”
裴汐压低声音,隐晦道。
顾清宜红着脸,囫囵点点头:“知道了。”。
“姑娘!姑娘!大公子来了!”半夏雀跃的声音传了进来,她咚咚的小跑进来:“大公子给姑娘送嫁衣来了。”
顾清宜先是涌上喜色,后看向裴汐,有些踌躇,裴汐也是微讶,显然事先不知情。
“老人家都说成亲之前万万不能见面,‘婚前若相见,婚后不相见’这可不吉利。”裴汐皱眉。
“......让大公子进来罢。”顾清宜咬咬唇,轻声吩咐道。
裴汐侧目看向顾清宜,脸上有些不赞成。
“这习俗是怕日后夫妻间感情不睦,可我和表哥也有三月未见了,再且,自己过日子,听这些不吉利的谚语作甚?”
屋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连忙起身,推门往院中看过去——
裴霁回身形欣长,眼眸幽冷,带着朝云流月发冠,清清肃肃,严冷如霜。他看见廊上的顾清宜,眉眼的冷沉散做流光,沉沉一笑:
“霁之来给顾姑娘送一身嫁衣,还望行个方便。”
顾清宜怔怔又欣喜的眼神从裴霁回冷俊的脸上移开,放到了他怀中捧着的宽宽桃木匣上,瞧着这木匣的大小,快赶上半个箱笼了,可见这嫁衣分量重工。
裴汐听言跟着走了出来,瞧着这二人你看向我,我看向你的模样,活活像一年才能一见的有情人似的,她识相道:
“我先去前院瞧瞧文姑准备的怎么样了,”她下了台阶,路过裴霁回时停住脚步,大着胆子:“大哥,最多一刻钟。”
“好。”裴霁回有些听话的点点头。
将箱笼搁在了四角方桌上,不等裴霁回直起身,一身馨软的身子扑了上来,顾清宜从她背后环住裴霁回。
她这是少有的大胆。
少女起伏有致的身子贴在后背,裴霁回喉结缓慢又克制的滚动。
他回身环住顾清宜,下巴轻轻的顾清宜的头顶,满满的将人拢在怀中,让他满足的轻轻叹谓一声:“幼安......想我了吗?”
“嗯。”
修长的指间缠上她的发,骨节明晰的手和如缎的乌发交缠,生出几分绻缱。
突然,顾清宜察觉他的手停住,她奇怪的歪了歪头,“呵......”一声哑然的笑声先传入了耳朵。
“你笑什么?”她抬眼,不明所以。
不知道裴霁回环在她身后的手有些什么动作,不等反应,那手上越过她拿的东西举到了她眼前——
“!!!”好一个花花绿绿的书封。
“我!”她急了,要伸手去够,却被男子借着身高的优势轻而易举的举到她碰不着的地方。
“我还说这么早就不见人影,在屋中偷看了?”
“我没有!”她耳尖红得滴血。
那书封上的‘花园密戏册’五个大字正好对着她,她羞愤的捂脸。
她都合上匣子了,谁知道裴汐方才又拿了出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他微凉的手捏了捏她烫红的耳垂,语气里有些明显的笑意。
他打开了裴汐带来的的匣子,里面丰富的书籍画册也让他微惊,什么‘花园密戏册’‘避火春宫图’‘水舟鸳鸯戏’......
内容之丰富,实在吓人。
“咳”他轻咳一声,将书放了回去,又将匣子盖了起来。
“等日后我们二人好好学学。”
“表哥,你.....”这孟浪的话从这人嘴里说出来,顾清宜一时连害羞都顾不上。
第120章 大婚 上
绪风初减热, 新月始临秋。
初秋微凉,但天色尚黑时,顾府早已忙的热火朝天。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挂满红绸的顾府门前, 裴汐下了马车, 此时天边还不见光亮,下人们搭着楼梯, 在高高的连廊柱和抱厦边挂着喜庆的红灯笼。
“诶, 那个歪了!”
“哪歪了, 这挂的不是挺正的?”
“重新挂重新挂, 等会儿老爷可是要来查验的!仔细别让老爷说你......”
“呦!许少夫人安!”小厮看见裴汐,笑嘻嘻的打招呼。
裴汐忍俊不禁, “行了行了, 好好挂你的灯笼罢, 对了?高管家在何处?”
她没忘记今日的主要目的, 先去找管家确认今日事宜, 确保早上顾府办的喜宴没有丝毫纰漏。
“高管家, 哦小的方才过来还见过呢, 就在前院清点案桌。”
裴汐点点头, 带着人去了前院, 果真一眼就瞧见个身形矮小, 体型微胖的男子:“高管家, 如何了?”
高管家回头, 一见裴汐这么早就来帮忙, 笑道:“少夫人放心,一切安排妥当, 就是今日的大厨房倒是闲了下来,我们也只用负责这些杂物了。”
“今日喜宴不是在顾府吗?怎么大厨房闲了下来。”
一提这个高管家脸上有些与有荣焉:
“许少夫人有所不知, 昨日酉时十分,佟大总管带着圣旨过来,说是圣上体恤顾家不易,今日由宫中赐宴,这可真是天大的荣誉,您说说,这大厨房岂不是用不上了?”
裴汐微愣,这些下人不知道,圣上此举,或是弥补。
顾清宜的寝院灯火通明,屋里烛火亮堂,斑驳交错的人影打在窗上,在外面瞧着也是人头攒动,热闹得很。
裴汐走近,人声渐渐清晰,听着像是在商量着等会儿要梳什么妆面,有几人还争了起来。
顾清宜穿了一身交领的寝衣,笑眯眯的看着几人相争,那惯来清冷的眉眼是洋洋溢出的喜意,眉梢软了下来,是少女的娇羞带怯。
她听到门口的动静,转头看了过去,眼底的笑意更甚:“表姐,你来这么早,快快来坐这。”
裴汐见屋中的夫人,侍郎家的夫人,虢国夫人,善梳妆的娘子等等,裴汐挨个见礼。
不等起身,一团东西蹿到脚边——“啊!”裴汐惊呼出声。
“表姐,你没事吧?”顾清宜连忙起身,目光放在那耳朵耷拉,尾巴摇得很欢的毛茸茸大黄狗身上。
侍郎夫人抿唇上前,“诶,对不住对不住,这小畜生没吓到许少夫人吧。”
她脚下轻轻踢了踢大黄狗的狗屁股,大黄狗呜咽一声,不情不愿的趴到桌下。
拍了拍胸口,裴汐摇摇头:“没什么,倒是我一惊一乍,突然瞧着这狗给吓到了。”她蹲下拍了拍大黄狗的脑袋,毛茸茸的触感很好:
“要是早知是这么个小家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狗的性情倒是有些温顺,上京养犬也多,但皇宫贵族间多是养京巴犬,像这样大只毛茸茸的倒是少见。
顾清宜侧身往桌下看去,也对这没见过但听了大半年叫声的狗好奇:“夫人,这狗叫什么名字?”
“这狗啊,叫大瓜。”侍郎夫人笑道:“原本我是不想带着它出来,谁知道顾大人说喜欢这狗只叫唤不咬人,今日就带来叫唤两声,增增喜气热闹。”
顾清宜忍笑,可不喜欢吗?每次父亲说话,这大瓜在隔墙也要跟着叫唤两声。
她们三人在这轻松说笑,一边的两个夫人却和梳妆娘子争了起来——
“这清宜气如幽昙,就该凸显这出尘的气质,这样妖妖艳艳的,哪称呢?”
“什么妖妖艳艳了,新娘子本就是该红红火火的,你瞧瞧那郡王府准备的那嫁衣,华丽繁复,你那什么轻浅的妆容哪里称得过......”虢国夫人撇嘴反驳道。
顾清宜看了眼裴汐,眨眨眼,眸子里溢出笑意。
最后听了顾清宜这新娘子的意见,唇脂用了艳色,就连额间都点了红色的桃花花钿。
虢国夫人冲着另一个夫人扬扬眉:“瞧见没,这孩子往日就是打扮的太素净了,今日这么娇媚的装扮,才叫人耳目一新呢。”她想到什么,拍拍在妆奁前梳发的顾清宜:
“我对你们这些小辈不了解,但我可听说了,那郡王府的大公子可是个冷淡人,估计没什么心思在女院和男女欢爱中,对这种性情淡漠的男子,就该妩媚些,才能抓住人,日后的日子才有好盼头......”
虢国夫人年纪大了,对这些房中事说的毫不避讳。
也没瞧见一边的顾清宜耳根红透,来做全福夫人的侍郎夫人轻咳一声,打断了虢国夫人的话,从丫鬟端着的圆托中拿起桃木梳,开始为顾清宜梳发。
“圆盘盛桃木,日子圆圆满满,宜家宜室。”她的手捋了顾清宜身后披散的发丝,“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输到尾,永结同心佩......”
侍郎夫人眉眼温婉,动作轻柔的念着祝福词,最后她看向顾清宜镜中的娇面:“清宜,出闺阁,束发髻,宜家事,和顺昌,瓜蒂绵延,幸福美满。”
这些时日顾阑常去侍郎府喝酒,与侍郎结交好友,她作为长辈,也希望这孩子日后在郡王府和和美美,无忧无愁。
“嗯。”顾清宜的声音微哑,心底暖暖的:“多谢各位夫人能一早赶来为清宜梳妆。”
这满屋的红绸和喜字窗花,让她再真切的感觉到,她当真要成亲了,和裴霁回成亲。一想到这,她心底不由的涌起欢欣和喜悦。
但同时,她心底又有淡淡的离愁,她走了,就只有父亲自己一人了。
梳好妆已是午时时分,这期间,刘浈和裴家的几个姑娘都来了,另外还有昨日回京的王妙声。
“好了好了,这发髻正是衬姑娘!”梳妆娘子笑意洋洋的说破了一声,裴汐等人的视线也跟着转了过去——
梳妆娘子这话不假,挽起的发髻的从背后一瞧,正好露出那纤瘦白皙的一节脖颈,上面是齐整的发髻云鬓,如今还没有戴凤冠,只能瞧得见乌发间簪了些小钗。
她们在身后看不清面容,但湖州镜亮堂宽大,清晰的映出那镜中人的相貌。远山眉似雾,面容白嫩,潋滟生姿,比往日多了很多娇媚。
即便是裴汐这些姑娘瞧了,也不得不承认,连她们这些姑娘瞧着都心痒痒。
屋外的半夏的匆忙跑来,打断了几人打量的视线,“回夫人们,姑娘,大公子、不不不,是姑爷、姑爷来了!”
“呦,一时忘了时间,瞧瞧这日头,都日中了,拜别父母的吉时可要到了。”虢国夫人挥挥手,让这些丫鬟进来:
“快快快,快来伺候你家姑娘换上嫁衣,新娘子啊,要出嫁喽。”
半夏的人笑眯眯的进屋,几人去屏风后将嫁衣捧了出来,王妙声几人没见过,一时之间也好奇的凑了上来。
等瞧清后,忍不住惊叹:“这是出自哪位绣娘的手,这么精细华丽?”
“这个啊,可是出自金玉阁的绣娘和宫中绣坊女官的手,瞧瞧这些南珠,都是我大哥亲自选的呢。”
大小齐整的南珠齐整的嵌在衣袖领口,广袖摆上绣了欲飞的凤凰,金丝挑绣合欢缠枝纹,瞧着华丽却不过分夸张。
王妙声听言点点头,眼底的羡慕也并未遮掩,当初她和王妙语替嫁,穿的就是王家为嫡女准备的嫁衣,和顾清宜今日这身相比,却是差远了,这就能看出用心和不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