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
裴霄言起身,不等下一步动作,裴霁回突然站到顾清宜的身侧,衣袖相贴,像是宣誓主权一般。
裴霄言神色一滞,如常的笑笑,身后接过顾清宜递来的茶盏,没有细品的一饮而尽。
“诶?”顾清宜惊了,不、不烫吗?
裴霄言声音微哑:“多谢嫂嫂,霄言祝嫂嫂和大哥如鼓琴瑟,一世合到老。”
第123章 回门
晨光洒地, 长雁南飞。
文姑带着人绕过春江湖,在要走进渚白居石板路的时候,迎面遇到幸樛, 她抬手叫住人:“大公子呢, 少夫人可还在院中?”
今日是顾清宜三日回门的日子。
“大公子和少夫人方才已经去后门马场了,吩咐属下来拿落下的洛秋白。”幸樛举了举手中放着酒的檀木盒子。
文姑了然点点头, “郡王妃今晨想起了些物件, 要让大公子和少夫人一起带去, 那我跟你过去马厩一趟。”
“物件?”昨夜郡王妃不是已经将回门礼提前备好了吗?
虽然疑惑, 但幸樛依旧上前带路。
裴霁回和顾清宜的成亲那日,二皇子府派人送了一对果下马来道贺, 这几日她和裴霁回忙着收整物件, 如今才有机会来瞧上一瞧。
小厮将小果下马拉着出来, 顾清宜一瞧, 脸上止不住的惊喜:“竟当真有这么矮小的马儿?”
果下马身子矮小, 这对马儿只有顾清宜的腰间这么高, 一身亮黑水滑。因为果下马过于矮小巧的身形能直接行走于果枝之下, 才被称为果下马。
“百年前果下马专用宫中妃嫔步撵的拉运乘坐, 如今繁衍越来越少, 只有沄府侍马司还能繁衍出来了。”裴霁回走到她身侧, 耐心解释。
摸着马儿头的顾清宜手上一顿, 她回头看向裴霁回:“这马儿是沄府献给二皇子的?”
好生大胆啊。
这沄府地处大宣西南边陲, 如今好不容易培育出一对果下马, 不曾献给皇帝,倒先送给二皇子了。
“......二皇子将这马儿送到郡王府, 当真不会有什么事吗?”她颦眉,有些担忧。
二皇子进来和圣上斗得火热, 偏偏圣上的身子每况愈下,朝中大半的大臣暗地已经依附二皇子,如今圣上转而和王家结盟,朝中实在是波谲云诡,若是因为这两匹马让人参了郡王府,实在得不偿失。
“喜欢就留着。”裴霁回道。
沄府这样高调站位裴次端,自然是觉得山高皇帝远,朝廷也不能拿他如何,还能提前向二皇子陈情,但上京城的官员不一样,总是有所忌惮的,即便是二皇子也不敢自留。
他转赠裴霁回,一是拉拢示好,二也是甩了这个烫手山芋。
“大公子,少夫人——”草场外突然响起文姑的声音。
顾清宜回身看过去。
“郡王妃今晨想起一些老物件,让奴婢给少夫人送来,一并送到顾府给顾大人。”
顾清宜看了眼裴霁回,显然他也不知道,她上前接过,只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匣子,竟然还有些分量,很重。
裴霁回扫了眼拿着洛秋白过来的幸樛:“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走吧。”
“嗯。”顾清宜点点头,她看向文姑:“那我便收下了,还劳烦文姑走这一趟。”
文姑摆摆手笑道:“少夫人过于客气,都是应该的。”
她只当做寻常的礼品,并未拆开,和洛秋白放在一处便上了马车。
三朝回门是新婚女子的重要日子,昨日裴霁回就已递了折子告假,今日也没有骑马,和她一起坐在马车中。
马车是裴霁回的,四驾的规制,里面也极为宽敞,原本坐垫只是简单的软锦,但今日裴霁回又吩咐人多盖了层软兔毛。
摸上去也是顺滑细腻,她轻叹一口气,姿态怪异的小心坐下。
“腰还酸?”说话间,男人宽厚的手掌紧跟着攀上了她的腰肢。
她今日穿的是轻薄的春辰色的广袖绡纱裙,腰间也只系了一根宫绦,这就导致裴霁回的手存在感分外明显。
“别闹我了。”她撇嘴,语气里有些撒娇。
“没闹你。”他双手掐住她的腰,轻轻使力就将顾清宜提到他的腿上坐着,“让夫君帮你揉揉。”
这个角度让裴霁回说话的气息喷在她露出的颈侧,她痒的一躲,裴霁回的手已经掌控好力道帮她揉起腰来了。
马车中温馨一刻,很快到了得文街。
顾府一早就门户大开,三日前成亲的红绸和灯笼未曾撤下,瞧着还是一片喜意。
“老爷,你瞧,那是都护大人的马车!”看门的小厮站在阶前,看见马车高兴的回头嚷道。
“什么都护不都护的,多生分呐,要叫姑爷!”高管家笑呵呵的接话。
一边的顾阑拄着拐杖,面上是没什么反应,眼中却流出些迫切和焦急。
“吁——”车夫将马车缓缓的停在顾府门前。
他跳下车辕,转了马车边的机括,将木质的脚蹬转了出来:“大公子,少夫人,到了!”
顾阑和几位下人翘首,只见一身春辰暗纹圆领袍的男子率先走了出来,神色沉稳,气度矜贵非常,他一眼瞧见阶前的顾阑,拱手恭敬道:
“岳丈大人安,小婿今日陪夫人归宁。”
“诶诶。”顾阑连连应声。
裴霁回转身看向闻声掀帘的顾清宜,“父亲!您怎么亲自出来了?”她神色欣喜,提裙快速下马车。
“小心。”男子稳稳的扶住她,见她站稳后又退开,安静的站在一侧看她冲向顾阑说说笑笑。
将他体贴的举动放在眼里,顾阑心底又放心了一些。
“外面风大,咱们进去说。”顾清宜挽着顾阑,转身看向裴霁回,示意他跟上来。
看她这对裴霁回随意亲近的模样,没有因为他性格冷或是官位高而将自己放在低的姿态,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从前没仔细观察二人的相处,反而到了分别的时候,顾阑对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要仔细留意。
“父亲这是在外面站了多久?连衣袖都染了凉。”初秋不算冷凉,就连顾清宜都还只穿着夏装,但是她拉着他的衣袖却很凉。
高管家撇撇嘴,口快吐了出来:“姑娘不知道,一下子卯时天色还擦黑着,老爷就换好了新做的衣裳,在外面的焦急的等着姑娘和姑爷回来了。”
“多嘴!”顾阑斥道。
“父亲,你”顾清宜张张口,一时却有些语塞。她该说什么,说父亲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是其他。
“别听这个高胖子胡说,你这回门宴啊,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咱们不像什么大户人家人丁多热热闹闹的,我能等这么一回,我反而还高兴呢。”
毕竟,他也快回安州了,相见越难。
裴霁回温和出声:“岳父如今腿脚大好了,今日小婿带了洛秋白,可要不醉不归才是。”
顾阑爽朗一笑,“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说起洛秋白,顾清宜想起文姑送来的匣子:“父亲先喝茶,对了今晨婆母派人送了个东西过来,说是父亲一定会需要的物件,父亲瞧瞧?”
“哦?拿来我看看。”
厅中摆了回门礼,顾清宜和裴霁回各坐在一侧的客椅首位,半冬将匣子递给顾阑。
就在顾清宜无所知的喝茶时,听到一声哽咽,她一惊,不确定的抬头。
父亲垂着眸,神色怔怔,无意识的紧抿着的唇透着些难过,就连鬓边掺着的白发也有些落寞的味道。
“......父亲?”顾清宜犹豫开口。
“......这是你母亲的东西。”顾阑哑声道。
顾清宜骤然起身,一侧的裴霁回也有些微怔,显然没想到母亲送的会是这些物件。
顾清宜走到小桌边,看向匣中的东西,都是一些陈旧泛黄的书籍,是各样的抄录本,但这字迹明显就是出自母亲。
顾阑没有向她明说自己的打算,可李娥是知道的,她知道顾阑即将走了,就将这些旧物送了过来。
“这次你和霁回成亲了,父亲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今后你也算有了个好归宿,有了自己的新家。”
“父亲?”这释然的语气让顾清宜心如鼓雷,升起不好的预感。
“我前几日已经奏请圣上,再过十日就是中元节,借着机会,我就将你外祖母的灵位从李家迁出来,我带着去青州安葬,也算了却你母亲的心愿了。”
七月十五,离现在不过十多日的时间。
她有些站不住的后退,肩上被有力的臂膀揽着扶住,裴霁回不知什么站在了她的身侧。
“父亲当真不多留些十日吗?等我和您一起过了中秋,再走不迟......”顾清宜的声音渐小,带着些期盼和细微的祈求。
不知什么时候,顾阑的眼里有些细微的湿润:“我最近读了一首诗,叫什么‘秋雁多夜飞,前群后孤来。俦合鸣自得,只去音已哀。’”
他没再说任何话。
顾清宜喉中酸涩,眼中湿润,这是一首纪念亡妻的诗,南归的秋雁中有孤身而来的单雁,鸣声孤哀,念亡妻自然凄苦孤哀。
裴霁回拍了拍顾清宜的背,温声道:“岳丈若是去青州,直接寻青州刺史葵安林就是,他会为云姨娘身后事安排好一切。”
他连这个也考虑到了?
顾阑神色有些错愕,“多谢。”
“如今已是一家人,岳丈不必言谢,幼安对您孝顺,希望您一切都好,小婿自然也是。
此去青州山高水远,小婿和幼安会安排好车马,请岳丈一定不要推辞。”
顾阑刚要拒绝,但看了眼一边抿唇憋着眼泪的顾清宜,点点头应了下来。
“老爷,菜宴好了!”屋外高管家笑意盈盈的声音打断细微的僵持的场面。
“好好好,快让人端进来摆膳。”
裴霁回拉了拉她的手,让她坐在了他和顾阑之间。
她低着脑袋,憋着眼中的泪意,孤雁总要南飞的,父亲不属于上京城,没想到时间这么快,别离即至。
“......父亲,”她声音微哑:“这一路上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您的腿伤莫要逞能,还有到了安州要多酿两坛桂花蜜,等我和夫君过来看你的时候喝......”
见她接受了,顾阑笑呵呵的举起酒盏,“这是自然,父亲都多大的人了,还用你提醒这些,至于桂花蜜,那一定是多多的存放好。”
三人举起酒盏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