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的王妙云的话很生气,但可不敢主动暴露她伤人,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等顾清宜走到帐篷,许知节已经走了,正撞见裴霁回要去找她。
她唇色发白,发髻微乱,裴霁回挑挑眉:“怎么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话音才落,隔壁王家的帐篷那处传来丫鬟的喊声:“快去找大夫,姑娘被哪个小贼给砸了!赶紧让两个侍卫去搜搜,一定要给我找出来,看我不抽死他!”
“......”小贼本人呼吸一顿。
随后神色如常的看了眼百米开外的王家那处,佯装无事。
“呵。”裴霁回轻笑,屈指敲了敲她的脑门,轻声揶揄:“去干坏事了,小贼。”
第125章 薨了
夜生寒露, 早晨的草尖也凝着露珠,晶莹剔透却泛着秋凉。
一早卯时天还没亮,裴霁回就被叫去了主帐, 现在还没回来, 昨日舟车劳顿,今日顾清宜起得晚些, 此时正换好衣裳出来。
她束了高马尾, 用了女式的玉冠簪住, 外面穿了身淡紫色的劲腰骑装, 上京城的姑娘射猎多是这种打扮。
察觉到不远处有难以忽视的视线,顾清宜转身看了过去, 眼神一顿, “王姑娘, 今日不打算骑马射猎?”
她眼底藏好的笑意一闪而过, 目光无意在她额间缠着的纱布和苍白的脸上划过, 惊讶道:“这怎么伤到了?王姑娘额间还好吗?”
王妙云看着她, 脸上闪过一丝难看, 她扯了扯嘴角:“多谢裴少夫人关心, 小伤无碍。”
她目光在顾清宜身上打量, 这只是大宣女子的寻常打扮, 她穿的也低调, 只是寻常的交领绣缠枝鸢尾。
但这样利索的高马尾和到膝间的骑装, 倒是将她身高的优势显现了出来。原本就比寻常女子高些, 如今长长的马尾秀发垂到腰间,不似其他女子那样压身高, 倒是显得她高挑,双腿笔直纤细, 飒爽中多了些秀美。
察觉到王妙云有些明显的打量,甚至视线毫不避讳似是打量个物品似的,顾清宜暗自挑挑眉,没有戳破。
幸栖这时将马牵了过来,顾清宜看向王妙云:“既然王姑娘有伤不便骑马,那就好好休息休息,我先告辞了。”
她翻身上马的动作也轻盈利索,临走时还看了眼王妙云:“王姑娘,好好养伤。”
语气如常,在她听来却有些挑衅炫耀的意味,王妙云扯扯嘴角,抿唇不说话。
“昨日那贱种还没找到?!”声音有些暴躁。
“这......姑娘,昨夜那位置太偏,又没有火把,这谁都有可能呐”丫鬟支支吾吾的解释。
“真是废物!”王妙云一横眼,她看向扬长而去的顾清宜,心里越想今日只能在帐中养伤,就越气不过,“走,我们现在去太后娘娘那。”
今日是重阳,等辰时十分圣上就入林射猎,待猎中猎物之后,众人即可同入林中。场地离扎营的地方不远,顾清宜和幸栖驾马过去,半盏茶的时间不到就见前面人影攒动。
她翻身下了马,徒步走了过去。
“表姐?你怎么来这么早?”
顾清宜走到裴汐身后。
“清宜?我也没比你多来多久,才刚刚走到呢。”裴汐悄声道。
她身上穿的依旧京中的贵女穿的锦衣裙,因为身怀有孕,不能骑马,也就没有换骑装。
顾清宜嘴唇一动,正想犹豫要不要将昨夜听到的话告诉她时,高台阶前传来佟德光高声让众人入座的喊声,她只好咽下嘴边没说的话。
当初郡王府的位子紧挨着上柱国将军府的,今日许家所有人,包括长公主的位子,都被安排在了水部郎中家的下面。
别说底下的世家了,就连后和太后母子情深一起入席的皇帝瞥见了都愣了愣。
木质的高台差不多有两丈高,站在上面能居高临下的将下面的人收入眼中,裴平眼神复杂的看向坐在稍末的许家众人。
除了许将军身体抱恙没来之外,基本全都在,坐在最前面的是一身淡青色交领华裳的裴颜春,她低着头饮酒,不曾往高台上看一眼。
昔日那可是大宣最高傲的女子,最尊贵的春和长公主,如今和末等世家挤在一处,竟然罕见的能忍。
裴平收回眼神,说不触动是假的,毕竟这也是他昔日最亲近的姐姐,可二皇子势大,他不想就这样将皇位甘让出去,许家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亲近二皇子!
“圣上在看什么?”一边的王太后转了转护甲,淡淡出声问。
“圣上在瞧颜春吗?哀家倒是想起来了,方才佟德光问了哀家颜春的位子可还要置在高台之上,哀家想着前段时间颜春不是说头疼才推了不来宫里问安,这高台风凉,吹病了怎么办,不如让她在下面背些风,对身子也好。”
王太后鬓边花白,眸光却阴沉锐利,可见精神矍铄。
“......母后考虑的是。”
裴平神色沉了下来,目光不自觉的看向下方饮酒的裴次端和王家。
底下平原处,侍马司的宫人已经将马匹都牵了过来,裴平一动,正要起身,身侧王太后的声音再次传来:
“瞧见这马儿,哀家倒是想起沄府好像培育了一对儿果下马,倒是几月前进了二皇子府。”
果不其然,王太后余光里,裴平放在膝前的手骤然攥紧。
沄府如此大逆不道,实在当诛!
但他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外州兵权未收,更何况鞭长莫及的沄府。
王太后饮了口茶,继续添油加醋:“不过二皇子是个有心的,倒是借花献佛给了都护大人,这样好的物件,相比圣上得了也会赏赐给都护这样的近臣罢。”
近臣却被二皇子讨好送礼,瞧瞧,他现在一定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母后所言极是。”裴平的语气已经冷了下来。
“早前哀家就同你说过,都护那可是囊括管理外州的关键人物,怎么能姓裴,这姓了裴,就容易有外心,裴霁回虽然才干出众,但王纪一直跟在他父亲身边的,学的也不少,若是圣上忌惮,不如让王纪顶替裴霁回的”
“呵。”裴平淡笑一声,说不出是讥讽还暗嘲,他看向王太后:
“母后所言朕也明白,不过朕倒是听说王纪淫.乐酒色,秽乱王家后宅,这......怕是有不妥吧?”
“呵呵呵......”王太后尴尬的讪讪的一笑,“这、哀家倒是没怎么听说。”
裴平的目光放在了王家后面的郡王府一行人身上,他那信任的好近臣如今正体贴的剥着个葡萄。
“咳......上面有人在看着我们呢。”顾清宜凑近裴霁回,遮遮掩掩道。
“知道。”他皱了皱眉,倒不是因为这打量的视线,而是这葡萄在这手上有些不听话,手上黏腻的汁水让他不适拧眉。
“啧,夫君怎么剥个葡萄也剥不好?还说要给我吃呢。”顾清宜晃了晃他。
“等等。”他重新拿了个好的,继续较真剥了起来。
裴平从二人身上收回视线,他明白王太后的意思,要让王家人顶了都护的位子,虽然裴平不放心二皇子,但他也不放心王家,裴霁回性格冷,做事沉稳,暂且还能有些用处。
他现在不能将身边的重臣都换成王家人,否则,那他当真成了王家的傀儡皇帝了。他要的是王家和二皇子两相博弈,他坐收渔翁之利。
“春和这两日病好些了罢?”王太后抚了抚鬓发,幽幽开口。
一时间,场面一静。
众人明着或暗着打量的目光都放在了最末的许家身上。
裴颜春水眸一横,姿态优雅的搁了茶盏,没有丝毫的气急败坏和狼狈,
“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近来是好些了,还好太后娘娘安排了这位置给春和,这背风还空气好,若是在别处乌泱泱的,还让我反胃呢。”
是高台上的空气反胃,还是人反胃?
在场只有春和有这么大的胆子和王太后明着呛声!临近春和长公主的水部郎中一家低着头,降低存在感。
“是吗,昨夜我听说少夫人召了太医开了些安胎的药,这少夫人是有身孕了?”
长公主面色一紧,她余光见神色攥紧绢帕的裴汐,桌下的手安抚一般的拍了拍她,抬眼对上王太后戏谑的目光:
“回太后娘娘,正是。”
顾清宜看向许家,又看了看高位上的王太后,想起昨夜王妙云的话,脸上的笑意褪了干净。
“这倒是你的不是了,春和,哀家要有个小外孙的这事,怎么也该第一时间通知宫里才是。”
“我儿媳不过是少卿的夫人,官低人轻,我以为太后忙于诸事,没工夫理会这些杂事。”
王太后抿唇一笑,眼底有些精光,没功夫和裴颜春打太极:“这样吧,少夫人身子重,今日也不能去围猎,不如就留下来陪我这老婆子,我也好亲近亲近我这小外孙。”
“不可!”
顾清宜张了张唇,要对裴霁回说的话还没说出口,一声男声出声打断。
许知节在另一侧行礼,恭敬道:“内子近来疲乏,性情不安,恐冲撞了太后娘娘。”
长公主抿唇:“我这儿媳确实是身子不大舒爽,本想祭典后让她回去歇息的,确实不大方便随行伺候太后娘娘。”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像她会活吃了人一样。
坐下的人依旧安静的很,没人敢插话。
“ 呵”王太后冷嗤一声,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冷:
“既然身子不大爽利,我帐中这么多的太医,正好给少夫人诊诊脉,让她修养修养。”
裴颜春一噎,她有些不甘心的看向一侧一言不发的裴平,眸光里有些失望。
裴平张了张嘴,还是看向身侧的王太后:“母后,既然少夫人身子不爽利,不如......”
“皇帝这是什么话,哀家还能吃了她不成?”
王太后毫不客气的打断裴平的话。
裴平眼底闪过一丝难看,想了想,又忍着没再说话。
... ...
辰时一到,裴平下了高台,去了案桌后的大平原上,那里放了许多马匹,最中央油光水滑的狮子骢上挂了暗龙纹的马鞍,那是裴平的专骑。
借着裴平挽弓之际,顾清宜扯了扯裴霁回的衣袖:“当真让她就这么和王太后独处一室?昨夜那王妙云嘴毒得很,要真敢对肚中的孩子动手,那”
“放心。”裴霁回轻轻握住她的手,“许知节身边的护卫武艺高强,若是不放心,我让幸栖也跟着。”
王太后此举想趁机刁难许家,若是许家不同意,那才是藐视天威,真让裴汐在她身边,众目睽睽之下,她反而不敢做什么。
身侧的男子说的这么肯定,语气也很冷静,顾清宜稍定,看向远处的皇帝,她看见裴平的背影,其实也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大臣明里暗里的投靠了二皇子。
他当真是老了,即便信了什么采阴补阳的邪术,背影依旧有些佝偻瘦削,有些强弩之末的意味。
她不明白,明明二皇子也是他的孩子,怎么他与二皇子就到了冰与火的地步,宁愿和王家结盟。
一连三箭没射中,佟德光不敢看马上脸色沉沉的皇帝,使了个眼色给对面的投放鸽子的小太监。
小太监顶着皇帝阴沉的眼色和众大世家的目光,看似随意,实则精准的挑了提前准备好的腹白的一只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