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药?”顾清宜神色一紧。
“裴少夫人放心,只是寻常的安胎汤药,大公子,少夫人请进。”说话间,明风帮顾清宜拉了营帐。
“裴汐。”顾清宜一进去就换了一声,下一瞬,未出口的话却卡在嗓子眼。
一侧的四角凳上,坐着许知节,和......许知谨。
三人闻声看了过来,许知节微微点点头便移开了视线,只有许知谨的视线依旧放在顾清宜身上,有些恍惚。
今日顾清宜穿的是一身利落飒爽的骑装,许知谨好像又想起去年她在将军府和裴屏玉赛马的身影,衣袂翻飞,潋滟的眼里是飞扬的神采。
但不同于现在的是,当初她小心翼翼,疏离清冷,带着厚厚的保护壳,不像如今这么爱笑,熠熠生辉。
许知谨想起去年初夏的事,就这样看着人晃了神,直到泛冷锐利的视线看向他——
他抬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裴霁回紧跟着走了进来,还因为许知谨这盯着顾清宜看楞的神色表露出明显的不虞。
许知谨自知失礼,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
“大哥和嫂嫂怎么还特意过来了?”
往日她甚少叫顾清宜‘嫂嫂’,今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朗声唤了句‘嫂嫂’,坐在一侧的许知谨喝茶的动作僵硬了几分。
“能不特意过来了吗,兰太医方才把脉了吗,怎么说?初初听闻可叫我提心吊胆许久,好在幸栖反应快,带你跑远了......”顾清宜拉过裴汐,幽幽念了起来。
坐在裴汐身侧的许知节看了眼跟在顾清宜身后的男子,眼神示意。
二人走了出去,许知节正要带着裴霁回走远些商议要事,却听这好舅子冷冷道:“就在这罢。”
嘿?许知节愣了,但下一瞬他顺着裴霁回的视线看入帐中,瞬间明白过来了。
只见帐中,他那不啃声的弟弟如今有些殷勤的倒了盏茶递到了顾清宜身前,三人说话声音小,不知道说了什么,顾清宜纤手接过。
他察觉到身侧大舅子的神色更冷了。
“......咳,我弟弟都跟你夫人解了婚约了,还不放心,有什么可防的。”
裴霁回勾勾唇,眸光冷冽,他方才瞧许知谨那眼神,可真不像是放下的样子。
第127章 山雨来
北风微起, 重阳后不到半月,转而就到了立冬的节气。
上京城的冬日上寒凉,前两日吹起了北风, 天气霎时从凉秋步入了初冬。
除了老夫人的长华堂生了炭火外, 其他的院中都还未拨下,用了碗鸡丝粥, 顾清宜外罩了件斗篷就出了渚白居。
今日立冬, 晚上是立冬的家宴, 她昨日清点了祭品, 等巳时男子们都下了朝会,就要开祠堂祭祀先祖, 祈求瑞雪丰年, 家世兴旺。
“今日奴婢去了一大早, 少夫人猜猜厨房都在说些什么?”半夏走在顾清宜身侧, 神色有些神秘。
“哦, 说什么了?”她拉了拉围着的披风, 想挡住这呼啸的冷风。
昨夜和裴霁回胡闹了大半夜, 她的声音还带着微哑。
半夏一笑:“今日立冬的家宴, 郡王妃做主请了国子祭酒陶大人之女, 还有水部郎中家的姑娘。”
顾清宜脸色微怔, 脚步却没停:“何时的事?我昨日怎么不知。”
“昨日郡王妃去张家贺寿, 到了傍晚才归, 估计就是昨夜才临时起意的。”
顾清宜是郡王府的新妇, 今日立冬是她嫁入郡王府以来第一次开祠堂大祭,郡王妃这次不知怎的, 将祭祀的事宜全权的交给了顾清宜。
恰好昨日遇上张家老太公的大寿,李娥独自去贺寿去了。
“等会儿你拿着我的牌子, 去库房将那芙蓉瓷碗支出来,今日就不用昨日定好的青瓷了。”
既然多了做客的女眷,还是重视些,且母亲此意,估计是为裴霖章和裴霄言的婚事打算了。
这虽然只是两个女眷,却不是寻常的客人。
“奴婢明白。”
“等会儿让厨房将点心酥品列出了册子给我,我勾选了让他们做准备。”顾清宜边走边吩咐,没留意迎面走来的文姑。
“诶呀,少夫人。”文姑出声叫住了顾清宜。
“文姑?怎么了?”
“奴婢正要去找少夫人呢,郡王妃昨日临了给陶姑娘和刘姑娘递了帖子,但奴婢昨日酉时去找挂少夫人说这事的时候,听守门的丫鬟说少夫人早早歇下了,这才现在才来告诉少夫人。
少夫人管家有经验,这些一应物件看着情况加就是了。”
顾清宜原本神色如常,在听了中间那句的时候,想起昨夜的胡闹,耳根红了一瞬,她轻咳一声:
“嗯,我明白的,文姑让母亲放心。”
文姑“诶”了一声,跟着顾清宜去了松柏院。
冬日了,树木光秃,就松柏院种着的蓬莱松依旧绿茵茵的,迎着北风摇扶。
一进松柏院,文姑就被文酒叫了过去,花厅的门半开着,许是时间太早了,丫鬟又都去了祠堂帮忙,屋外不见一人守着。
顾清宜带着半夏上了连廊,不等转过转角,隐隐约约的声音就从屋中传了出来。
“......她近来倒是能吃下些饭了,就是脾气不时古怪......”这是李娥的声音,顾清宜连忙顿住了脚步。
若是前面的一句话她不知道是谁,但后半句就让她瞬间明白过来,是在说老夫人。
一些有些久的记忆被挖了出来——
当初她还没回安州祭拜母亲的时候,向来温和的老夫人性格有些细微的变化,彼时裴霁回还请了兰太医,想到这,她站在了原地。
“当初霁回就请你帮忙看了,但老人家讳疾忌医,前些日子霁回成亲,精神倒是好了......”李娥看向对面的兰太医:
“她这长华堂锁着,寻常我们都不让进去,你说说,我这儿媳想要去跟前侍疾也没办法。”
兰太医轻声道:“我这一年给老夫人诊脉,也估摸了老人家的心思,怕是等着郡王呢......”
“嗤——”李娥翻了个白眼:
“等着那混账,你瞧瞧今日立冬,人影也不见!从开春以来,除了汐儿和霁回成亲那几日回了家,寻常就不见他死哪去了!”
李娥当真动怒了,花天酒地,养外室,要不是为了孩子和这郡王府的家业,裴元所作所为哪点都够她和离个千百次。
兰太医是女子,这一年又因为裴霁回的委托,陆陆续续的上府为老夫人诊病,一来二去和李娥也成了密友。
因此李娥说话就没有这么多的顾忌:
“当初霁回和清宜成亲的时候,转而等儿媳见了公婆,他就去别院见他养的外室了。
这霁回和清宜三日婚宴的流水席都还没有摆完呢,你说说这些世家私底下是如何议论的。他丢得起这个人,我和这些儿女丢不起!”
还有老夫人,明面上斥责了裴元,倒是叫李娥不好再开口诉苦,但李娥心里哪会不明白,她的这些斥责,反倒是雷声大雨点小,若是真的惩处,其实是从未有过的。
若不是顾忌着老夫人,李娥真想把裴元这些钱财一并断了,哪还会让他用着郡王府的钱、用着霁回和霖章赚来的赏赐去送什么勾栏的姐儿?!
“......诶,你也消消气,毕竟老夫人如今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人老多情,郡王又是独子”
“——少夫人,您怎么不进去?”文姑的声音从庭院外传来。
屋中说话的二人一寂。
顾清宜脊背僵硬一瞬,随即语气如常淡淡道:“绢帕掉了。”
说完,她弯腰从身侧的矮栏下捡起块儿绣白昙的绢帕。
文姑不疑有他:“方才文酒来说祠堂都收拾好了,您看那些祭品要现在就拿过去吗?”
“嗯。”许是因为心虚,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看着文姑转身出了洞门,她转身正见一身长衫的兰太医走了出来,“兰太医,这是要回去了?不如多待片刻,留下用用午膳再走。”
兰太医笑笑,摆手道:“今日祭祀,我赶着回去,就不多叨扰了。”
她目送兰太医走了,紧了紧手中的绢帕,转身进了花厅。
李娥正从一侧的小桌上提着热水,她连忙上前,接过圆肚小壶,为李娥斟了杯茶。
递到她面前,声音细细的:“清宜知错了。”
模样乖巧。
“知错了?”李娥话音一扬,语气里没有多少动怒,反而淡淡问:“听多少了?”
“......”她一时可真答不上来。
“罢了罢了,坐吧。”李娥捏着绢帕的手按了按眼角,看来还在为老夫人的事头疼着。
“祖母的事......”顾清宜语气有些停顿,不知道该不该问。
“老夫人去年无故犯了头疾,暴躁易怒,霁回当时已经派人请了兰太医,但老夫人不喜宣扬,这府中知道的也就这么几个人,近来倒是越发少眠多梦,随便丁点响动都能惊醒......”
顾清宜垂眸听着,心思却想着这将近一年了,她好像就在裴汐和婚宴以及她和裴霁回的婚宴上见过老夫人,自从新妇敬茶后,老夫人就不在让人去长华堂问安了。
“儿媳身为老夫人孙媳,如今才知道长辈的身子抱恙,实在不该,不如我......”
“老夫人如今连霁回都少见,就等着裴元那混账回来给她侍疾呢!”李娥扯扯嘴角,心中五味杂陈。
听到叱骂,顾清宜神色不变,反而问道:“不知公公如今在何处?不如派人去寻了回来,好歹让祖母心情气顺些。”
李娥搁了茶盏,正要开口,屋外的文姑再次走来,说是大公子和二公子都下朝回来了。
打断了说话,李娥看了眼阶前的日阴,“快巳时了,准备祭祀罢。”
当初顾清宜跟着在祠堂抄了经书,也明白祭祀流程,安排的有条不紊,做事周到,让她在下人心中也信服了几分。
等祭祀结束,已是午时已过。
早膳依旧是在松柏院用的膳,她见身侧的裴霁回还在和裴霖章商量事宜,轻轻挠了挠他放在膝上的手:“我先去厨房看看晚上家宴的菜品。”
裴霁回侧目看她,眼眸幽深:“嗯。”
晚上的家宴其实人不多,这些菜品看起来也方便,就是立冬要吃的赤豆糯米,羊肉和四番汤麻烦些。
“让厨房将”
“少夫人!少夫人!大事不好了!”王管家一进后院就见到顾清宜,郡王府的管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这么大惊失色。
“王管家,你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
“圣上、圣上派人查办郡王府,如今正在前院等着宣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