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娥带着众人快步出了花厅,顾清宜等人也赶紧提裙跟上。
身后响起匆匆的脚步声:“郡王妃、郡王妃、等等......”管家跟着跑了过来:
“前面宴庭混乱,还请郡王妃跟小的走这”
“嗤”李娥嗤笑一声,打断管家的话:“怎么?我们郡王府这般见不得人?前院不过是些女眷夫人,也怕别人瞧见刘家与我们郡王府有牵扯?”
李娥说的直接,没打算给谁留半分面子。
“郡、郡王妃说笑,这夫人怎么会这么想呢,不过是前院又唱戏又喝酒的,恐郡王妃不喜,既然如此,请郡王妃随小的来。”管家笑意僵硬,带着李娥等人往宴庭这条道上走。
宴庭外隔着假山竹林有条小道,这假山背风,设了一桌酒席在假山的背面,顾清宜等人路过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顺着北风传入几人耳中。
还是很耳熟的声音——
“诶,母亲猜猜我方才进来听到了什么?”这是李新悦的声音。
顾清宜顺声望了过去。
是李家人。
“哦?听什么了?”李夫人漫不经心问。
“哎,还不是郡王府那些事,”李新悦边打着叶子牌,边努努嘴:“听说小姑今晨将郡王府商铺的管事都遣走了呢,估计是树倒猢狲散了。”
李夫人漫不经心轻嗤:“什么小姑不小姑的,你瞧李娥那高高在上的郡王妃又将你当做侄女来看待吗?不过她郡王府能有今日,只能说听命呐,平日趾高气昂人,会遭报应的。”
身边有几声夫人的应和声响起......
李娥勾唇一笑,不但没气,反而停住脚步侧耳倾听起来,直到辨认了各自的人声,才带着人走出了假山。
绕出了假山,人越少,李娥扫了眼一边的管家,看向身侧抿唇不语的顾清宜,“清宜,今日可学明白了?”
顾清宜神色一怔,钝钝点头。
李娥冷静出声:“这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这世家夫人间的相交应酬,第一看的只是身世,至于人品、才情、相貌,那些都不如你的地位。”
今日她确实被刘家气到了些,可当初的郡王府也是众人避之不及的模样,瞧瞧这一出事,多少虚假的脸色就冒了出来。
顾清宜抿唇,淡淡道:“母亲所言极是,但人情冷暖何足怪,世态炎凉莫认真,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哪处都是寻常的。”
李娥一笑,她倒还算通透。想到什么,李娥笑意里又有些怅然,对比她顾忌府上的老人,顾忌自己在外大度的名声,她这个儿媳比她多了些洒脱。
一边的水部郎中回了园子,见自己的夫人正抱着个玉质像擦拭,神色也有些爱不释手的。
“呦,这哪家夫人舍得送这等爱物?”
这话问的真不是时候,刘夫人一僵,旋即看向自己的丈夫叹气道:“还能是谁有这手笔,是郡王妃送来的。”
不同于李夫人的期期艾艾,水部郎中面上一喜:“郡王府来人了?还送贵重的爱物,瞧来当真是有心与咱们浈儿结亲。”
“老爷你在说什么呢?”
“郡王妃呢?”
刘夫人心底疑惑,嗫嚅道:“我暗示了些要退亲的话,叫我给气走了。”
水部郎中一听,骤然拍桌:“糊涂!你这个蠢妇!你可知道今日朝堂上发生什么了?!那裴霄言还被委派了官职!你真是个蠢妇!”
刘夫人先是一急,后一气:“蠢妇蠢妇!就知道骂我蠢妇,你早和我说我岂会这样?”
“你糊涂,就算我不说,郡王府被罢官不过区区两日,你这么着急撇清关系作甚?!只会让人觉得你刘家趋炎附势!
你想想那裴霁回可是不科考也能爬到三品都护的人,会因为父亲的外室被罢官永不起复?!”
“我....我......”刘夫人也急了。
等二人反应过来追出去时,正见几人到了刘府门口。
如今那刘府门口多了一匹高头骏马,一身常服依旧矜贵的公子正同李娥说了几句什么,而后看向李娥身侧的顾清宜。
顾清宜没想到裴霁回会到刘府来接人,高兴又克制的拽了拽他的袖子:“夫君怎么来了?我们正好也要回家了!”
裴霁回看向她却眼眸微暗:“天冷了也不多穿些,染风寒了?”
说话间,他接了系着的氅衣。
“没有。”话音一落她也愣住了。
她这两个字惯用撒娇的音调上扬,鼻音明显。
裴霁回哼哼冷笑一声,男子氅衣兜头罩在顾清宜身上,像是不解气一般的隔着氅衣胡乱揉了揉她的脑袋。
“哎呀”顾清宜抬手挣扎,露出脸时,正见水部郎中夫妇急冲冲的下了台阶。
她下意识的看向正准备上马车的李娥。
“郡王妃留步,郡王妃留步。”刘夫人出声叫住人。
李娥回身,水部郎中讪讪一笑:“内子糊涂,说了些胡话,还请郡王妃莫要放在心上。”
这刘大人都这般说话,李娥也不好再说什么,许是顾清宜方才的话让她没那么介怀:“刘大人客气,今日是夫人的生辰,但家中有事,就不便多留了。”
看李娥脸上又挂了笑,刘夫人放心的舒了一口气,她小心的看向一侧存在感极强的矜贵男子。
裴霁回正伸手捏了捏顾清宜冷冷的脸颊,神色放松,说话时语气温沉,耐心极好。
刘夫人一愣,这大公子和他这表妹妻子,关系当真是好。
第131章 风寒
夜色降临, 渚白居灯火通明。
裴霁回出了书房,见花园对面的寝阁人影交错,他走了过去:“夫人好些了吗?”
“回大公子”
“——咳咳咳”屋里一拉长嗓音又有些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了半春的话。
“......”显而易见。
裴霁回接过半春端着的汤药, 摆摆手让她先退下, 独自走了进去。
屋中烛火明亮,顾清宜趴在床榻边, 正抬手擦着咳出来的眼泪, 听见声音也没抬头, 只当丫鬟进来:“怎么现在才来啊。”
脚步声逐渐清晰, 她察觉不对劲,抬眼看过去, 但泪眼婆娑的, 只瞧得见模糊的高大身影。
“好些了么?”裴霁回走到榻边, 将汤药搁在小桌上, 一手轻而易举将趴着的顾清宜捞了起来。
温热的掌心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让她顺顺气。
“......好多了...咳咳”
听听这声音, 哪还有半点清凌凌的语调, 一咳就跟那鸭子被捏住嗓子呱呱呱似的, 顾清宜自觉难听, 羞窘的紧紧抿着唇, 忍着不想开口了。
裴霁回神色冷冷, “昨日知道天冷也不多穿些, 当你的身子是铁打的?”
语调冷, 那修长的手上却端着汤药,动作耐心的搅冷了些。
“......我不是铁打的, 是水做的。”说完,她抬起因风寒而越加水生生的眼眸, 眼底有些委屈,还有身子难受而多出来的几丝脆弱。
裴霁回一对上这示弱又委屈的眼眸,算是什么气也没了,捏了捏她鼓鼓的脸颊,温声道:“喝药。”
顾清宜这一病就是三日,这三日她没去松柏院问安,硬是在渚白居懒散的睡了三日。
直到今日清晨,佟德光又带着圣上的口谕来了郡王府。
“怎么了?难道又有什么变故?”顾清宜换了身得体的衣裙,围了件斗篷,出门就遇见从书房出来的裴霁回。
裴霁回伸手揽过她:“应当是好事。”
她抬眼看向身侧高处她许多的男子,神色淡然,说是好事也没见他脸上有多少喜色,倒是这几日虽然她卧病在床,却也听半春半夏说了不少这府中的事。
老夫人频频让裴霁回和裴霖章去长华堂,心里记挂的还是郡王下刑部大牢一事,前几日还能忍耐些,让裴霁回找找关系打点一二,这几日就闹着要将人捞出来,还想亲自去大牢探望。
老夫人大病未好,性情暴躁些,也更急性子,甚至昨日还写信去请了安西王妃,想让她出面去给皇帝求求情,但安西王妃那边至今还未回话。
顾清宜记得上次见安西王妃,还是裴霁回来顾府下聘的时候,但她和裴霁回成亲的时候也不曾见她过来,可见是个喜好清净的,更何况裴元外室的身份不是小事。
“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裴霁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她的手,将她带下了台阶。
“在想郡王这事,是夫君和二叔有意设局?”顾清宜悄声问。
“不全是。”裴霁回看向了前方,人来人往的都去往前院去接旨,他神色幽冷:“郡王府树大招风,是时候该退一退,那外室之事,我也是当日才知道。”
不然,二皇子也不会连夜来郡王府一趟。
顾清宜有些似懂非懂,不消片刻,两人就到了前院,差不多人都齐了。
她的目光放在院中站着笑呵呵的佟德光身上,除了佟德光,郡王府众人也是神色各异,一边的老夫人死死的握紧拐杖,神色紧绷,生怕等下的消息不是自己想要的。
最中间招呼人的李娥脸上有些平静,想来是早就料到。
佟德光一甩拂尘:“既然郡王府的主子都来了,那咱家就传圣上口谕了。”
“元冬时序,前有郡王裴元与宣安王义妹牵扯一案,经查,确认郡王裴元与谋逆一案无甚牵扯......”
一听见前面这句话,老夫人紧绷的肩膀卸了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算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但佟德光的话并没有结束:“......长子裴霁回官复原职,次子裴霖章原国子助教,晋国子博士,三子裴霄言,进士出身合乎吏部调任。”
院中安静了几息,等反应过来,李娥脸上率先挂上喜意,原以为怎么也会有些处置,竟不降反升,真是天大的喜事!
顾清宜跟着女眷一起跪在女眷那一列,她看向最前面身形端正的兄弟三人,不知道裴霁回和二皇子密谋了什么,竟然让郡王府在圣上也忌惮的境地,以退为进。
老夫人还记得最主要的事是裴元,她颤巍巍的上前一步:“公公,那、那裴元那糊涂的孽子,不知圣上何时让刑部放他出来......”
佟德光抿唇:“老夫人,圣上还说了一句话,这郡王虽然没有参与这宣安王的谋逆,但作为王公贵族,多养外室,淫乐纵性,实在是私德有亏。”
“这这......”被一个阉人当中数落自己的儿子,老夫人脸上热得很,有些臊得慌,但他说的又是事实,让老夫人无从反驳:
“是老身教导无方,纵容这等逆子罔顾礼教,等这孽子回来,老身一定严厉管教,让他绝不再犯。”
一侧的李娥站在后面,一声不吭。
哪家养外室养到了圣上也知晓警告的地步?这面子,早就败光了。
“老夫人您放心,圣上说了,让刑部的鞭十鞭,让郡王留个教训,过一两个时辰刑部自然会放人。”
“十鞭?!”老夫人惊呼出声,“公公,那孽子养尊处优,挨上十鞭,那如何得了!”
佟德光不知道想到什么,看向了站在裴霁回身侧的年轻少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