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谨被问得一愣:“......我不知清宜身子不适,那几日母亲一连唤我随行慰问军卫,并未见过清宜表妹,因此并不知情。”
裴霁回看着他呆愣的模样,声音冷了下来:
“其实顾清宜说的不错,你们如今并未过帖未写礼书,只有一个口头之约而已,寻常人家确定了口头婚约,即便是年幼也是立即过了贴,写了礼书。
知谨表弟,你们之间只有口头之约,连媒妁之言都称不上,她并非就是你的所有物,她还是她自己,可以自己做决定。”
他继续道:“你若是计较她还你玉佩是毁诺,不如先问问令堂为何如今还拖着人,不毁婚约也不过庚帖,惹得众人闲言碎语。
令堂贵为长公主,最是知礼节,你兄长与我妹妹定亲,如今礼书早已在送到我妹妹的手上,莫非当真是你年幼,来不及准备你的?”
裴霁回难得说这么多,多得让许知谨心生疑虑:
“表哥所说之事,我自会去询问母亲,只是......表哥怎么这般关心清宜?”
裴霁回忍不住嗤笑出声:“你是国子监学生,难道你夫子没教你们贤将朝辅兵强之论?”
许知谨反应过来,面色羞愧:“自是教诲过的。”
“裴某虽心冷乖张,但也知最不能忘记的,是一位有功之臣的功劳,更不该欺其后人无依。”
他看了眼许知谨,冷声意有所指:“尤其是最获益的皇室,最不该忘。”
言毕,裴霁回眸光寒凉,转身走了。
许知谨手上捏着那玉佩,越捏越紧......
第34章 龄安归来
这时, 一阵马蹄声传来:“知谨,站着作甚呢?身后的马都跑了。”
许知节翻身下马,招招手让侍从拉住许知谨方才牵出来两匹马。
“怎么了?神色这么难看?”许知节温声问道。
像是想起什么, 他抬眼看向许知节:“兄长, 你可知母亲为何还不让人给顾家表妹准备礼书?”
许知节笑意一顿:“许是你年纪还小,许是母亲有自己的考量,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顾家的姑娘催你了?”
他后面带着微微的打趣。
“并未......是霁回表哥说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 多问问。”许知谨语气中有些泄气。
“霁之?”这倒是奇了,“他管你与顾家姑娘的事作甚?”
“方才, 是我与清宜表妹争了两句叫他撞见了, 他就来劝和说话。”
不等许知节再问, 他将方才与顾清宜争吵之言一字不落的说与许知节听, 许知谨疑惑问道:“兄长, 你说我可是说错话了。”
许知节听后却微微皱皱眉, 缓缓才开口道:
“你是家中二子, 从小到今都有母亲和祖母疼爱你, 圣贤书总说推己及人, 可再如何设身处地, 未经他人的磋磨, 自是不懂他人的坚持, 顾姑娘突逢变故, 又远离故土,她心中的苦处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看见弟弟凝眉深思, 他继续温和劝慰道:“我看顾姑娘是淡雅却知礼聪慧,你所说的事实她岂会不知?”
“那她......”
“她要的不是跟她讲大道理, 提醒她清醒明哲保身之人,而是能明白她心中执拗,陪她坚持之人。”
“......”
许知节的言语一如既往的温润如风,却让许知谨良久无言,他该跟清宜表妹说声抱歉的。
夏日枫林青,树树笔直,枝繁如盖。
远处的半春拿着纸伞过来时,正好见顾清宜从枫林那处走了出来,面色发白,有些不虞,身后还跟着身形高大的幸樛。
不是骑马吗,这是怎么了。
顾清宜看见不远处的半春,她停步:“多谢幸侍卫,我的侍女过来了,就不劳烦相送了。”
“大人嘱咐属下要送......”
“我想一个人静静。”
顾清宜淡声打断,幸樛方才也听到了争执,没再说话,看着顾清宜带着丫鬟走远。
半春担忧的搀住人,走远了才小心地问:
“方才奴婢瞧见姑娘与二公子要骑马,就跟着寄白出来了,奴婢回去园子里拿趟东西的功夫,姑娘怎么面色如此难看......”
顾清宜神色恍惚,好半天才回神:“没什么,只是有些无益的口舌之争,不欢而散罢了。”
半春瞧见方才送姑娘出来的分明是大公子身边的近侍,是与许二公子闹了不愉快还是与大公子闹了不愉快?
看她面色实在不佳,半春也没敢再问。
行宫耗资甚巨,只供天子夏日来此避暑两月都建得不输皇宫内院,雕梁飞阁,依山临瀑。
途径瀑布那嘈杂的水声将她唤回神,龄安说父亲与匪人一同坠入山崖,山水激湍,可崖底寻得到山匪尸首,却不见父亲的半片衣角。
许知谨的话倒是点醒她了,她因母亲仙去而悲伤自困宅院。可是,如今她要如何才能去安州,是生是死,总该确认,她能一时固执地堵住众人之口,却也备受熬煎。
顾清宜现在想着,可没想到消息来得这般快。
方才回了胧月小院,就见裴汝坐在庭中的石凳上,她今日穿了与裴温相似的衣裙,都是领口绣缠枝的芰荷的,只是荷花品类不同,想来是李娥做事周全,两人的衣裳都是统一的用料和绣工。
“清宜表姐,你回来啦。”她放下手上折的花,主动相迎。
“嗯,出去转了转。”
“日头渐上,可我第一次来行宫,也不敢出去乱走冲撞了贵人,实在无聊,既然表姐回来了,我可能去表姐那讨杯茶?”
顾清宜不懂她突然的言语亲近,今日实在没什么心情:“我今日身子实在有些不适,实在抱歉,不如改日,我再邀表妹过来。”
被拒绝了裴汝笑意不减,她这个表姐自来冷淡,裴汝也知道,不过她今日一返常态,反而走近了顾清宜,甚至有些过于近了。
不熟悉的气息靠近,顾清宜皱眉,在要后退之际手上被塞了一个荷包。
顾清宜的动作顿住。
“天气炎热,可能去表姐那喝杯茶?”
她环顾了一圈,屋外只有不时往来的几位姑娘的丫鬟,还这么谨慎的塞她荷包,是有什么要瞒着众人的秘密?
“我想起昨日汐表姐送了我一些上好的茶叶,我一人尝倒是可惜了,表妹跟我过来罢。”
西厢的忆云正端着茶水走在廊下,听见动静,正好见顾清宜那隽瘦纤细的身影和身形瘦小很多的六姑娘一起去了顾清宜的东厢。
“忆云?怎么还在外面候着呢?”屋内的裴温见忆云愣住,唤道。
“嗳,姑娘恕罪,奴婢是瞧见六姑娘去了表姑娘的屋里,一时愣住,多看了两眼。”
“裴汝?这顾清宜往日这么清高的模样,也跟这外室女混一处?”
她说话难听,虽李娥都告诫的众人不要将郡王养外室之事传出去,但裴温开口闭口外室女,显然心底极为看不惯双姨娘母女。
“——啪”
顾清宜阖上门。
转身见已经坐在圆凳上的女子,举了举手上的荷包,看向裴汝:“这是什么?”
裴汝很冷静,第一次显露出与在外的唯诺毫不相干的气质:“这我是当真不知,是有人要给表姐的,表姐看了就知道了。”
顾清宜没再看她,伸手解开荷包,发现里面是一份信笺,腊封还完好,说明没人打开过,顾清宜却没有撕开信封,看到了信封外熟悉的字迹就折了起来。
看着她警惕的模样,裴汝轻笑:“表姐不看看里面写的什么吗,我拿了一路也没敢打开,也好奇的紧。”
顾清宜抬眼,眸光清亮却饱含探究和打量:
“什么内容我之后会慢慢细看,我倒是好奇,表妹从哪得来的这封信?”
“表姐连着也要打听清楚?”看裴汝好像不想说。
顾清宜再道:“表妹不想说也没关系,这里面如果牵涉到什么严重之事,我呈了上去,到时候担责什么的就只能找表妹了。”
裴汝眼底假意划过几丝让她看得见慌乱,她咬唇道:“是我与母亲当年的在外州乡下的邻居之子,如今做了军卫,是他将信封给我的,别的我当真一概不知。”
顾清宜看着她,沉默了几瞬,也不知信没信,她开口下了逐客令:“时候不早了,今日多谢表妹帮忙递信,也不是什么大事,最后还要拜托表妹帮忙我保密一二。”
裴汝和善的一笑:“表姐说的哪里的话,我自然不会胡乱说出去的。我瞧着表姐的脸色很不好,既然身子不适那我就先回去了,表姐好好歇息才是。”
看见裴汝转身,顾清宜想了想,又叫住人:“那做了军卫的男子不管怎么说,如今也是军户子弟,你如今是郡王府的姑娘......”
“表姐说的哪里话?”
裴汝打断顾清宜,笑着解释:“不过是年幼时见过两面,表姐放心,我知晓身份的。”
听着裴汝逐渐走远的脚步声,候在门外的半冬走了进来:“姑娘,发生了什么?”
顾清宜凝眉坐下:“龄安送信过来了。”
“这,龄安也能跟到岩山?这么着急,莫不是有什么发现?”
顾清宜也是这般想的,她连忙撕了信封,展开却只见短短两行,写了个地方。
她神色凝重,递给候在身侧的丫鬟看:“你可知这是哪?”
“.......岩山麓东南寨的外林?这、奴婢也不知,看着倒像是岩山山脚的村庄,但姑娘要如何出去?”
事关父亲之事,顾清宜不敢有半点耽搁。
顾清宜将信封递到香炉内,瞧着窜起的明火逐渐将信笺舔舐殆尽:
“时候不早了,你等下将明风去膳房拿吃食的活计揽过来,我听汐表姐说,这几年守行宫的丫鬟们多是岩山本地人,应该知道有哪些小道能出去。”
说完,顾清宜拉开了匣子,拿了一袋鼓鼓的银钱递给半冬:“到时候大方些,打探得也仔细些。”
半冬接过:“姑娘放心,奴婢明白的。”
见半冬去寻明风,顾清宜坐了下来,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一侧的半秋上前,手法娴熟的帮顾清宜按摩起来:
“姑娘这般苦恼何不告知大公子,姑娘既然与大公子合作了,定是会出手帮姑娘的忙,何须让半冬去打听再偷摸出去,大公子安排姑娘出去不是简单?”
“龄安既然信上说了不让任何人知晓,定是有他的话意,再说,我与大公子的合作,说来还是我在仰仗他,我总得自己也查下去。”
... ...
暗色渐拢岩山,正殿天子那处召了歌舞和大臣宴饮,通明一片,顾清宜穿上暗色的皂靴,起身接过丫鬟递来的马鞭。
“奴婢方才去马厩的时候只被问了名字,知道姑娘是在马场外围夜骑,看马厩的小厮就说亥时之前牵回去就成,回来的官道都有人把守,姑娘等下从山道下去的时候,千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