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微沉:“不必道谢。”掌心微拢,好像要将掌心细腻的触感抓住。
蓦地,最前面的一排却产生了些骚乱,隐约传来不明缘故的惊呼声。
顾清宜闻声抬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她前面的张侧妃不见了!
不等她多想,皇后身边的女官扬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呐!传太医!太子妃见血了!”
“......什么?!太子妃......”人群跟着乱了起来,却也不敢贸然上前。
顾清宜跟着起身,她赶忙环视了一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宴庭丝毫不见张侧妃的人影了!
是方才她听到的吗?是张侧妃和许知善?!
第53章 舞伶
皇后的严肃的声音传来:“快些送太子妃回殿中!”
顾清宜顺着人影看过去, 这时,裴霁回伸手将她拉了起来:“走。”
明白裴霁回的意思,她跟着起身, 顺着人流走向宴庭外, 可还不等到出口,就见路口堵塞起来。
身侧的裴汐和裴霖章走了过来, 裴霁回适时的放下拉着的手, 没让人发现他那逾矩的动作。
裴汐走到顾清宜身侧:“看前面那位应该是圣上身边的大总管。”
顾清宜抬眼看过去, 洞门那处高些的石阶上, 站了位戴着内使官帽嵌绿玉的大太监,瞧着这着红袍, 手握拂尘的模样, 必定是传说中的大总管佟德光。
裴霖章和裴霁回走在了一处, 他看了眼身侧身形高出他半个头的兄长, 而后看向前面的大太监:“想必圣上极为重视这皇嗣, 竟连佟德光也跟着过来了。”
“太子成亲这么多年, 才难得一子嗣, 自然重视了。”
裴霖章抿了抿唇, 暗自压下心底的心思, 那日他没去围猎, 反而去见了副史, 副史告诉他, 裴霁回在查他。先是仔细询问了淀花笺的使用情况, 而后便是他平素在国子监的往来关系。
虽二人面上还是这兄友弟恭的模样,但其中的弯弯绕绕, 各自都心知肚明。
裴汐趁机道:“方才见你跟王妙语出去医馆去了半天,我都担心坏了, 难道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了?”
“没有,就是我不熟悉路,走的慢了些。”她心里想的却是在花林偷听到的对话。许知善明明就是一个庶出的小姑娘,怎么就与张侧妃搅合在一起了。
走到东门口,侍卫照例拦住人,佟德光侧头看清是郡王府的两位嫡公子,哎呦一身,上前挥了挥拂尘,将侍卫喝退:“真是不长眼的,都护大人和二公子也敢拦?”
顾清宜有些惊奇的暗自打量前面的佟德光,他已算是圣上身边的顶尖红人,对裴霁回竟也这般客气。
裴霁回沉声问道:“佟总管,这是怎的了?”
他指的是这些护卫守在门口挨个搜身的模样,阵仗有些过于大了。
佟德光有些难言,想了想身子凑过来一些,压低声音道:
“嗳,方才兰太医赶去一瞧,说是......这胎儿保不住了。初步断定是闻了些了不得的害人之物。这不是有备无患,让人先将身上带着的香囊解了,好去让太医核验呐。”
紧跟在裴霁回身后的顾清宜听入耳中,她看了眼自己的腰间,还好今日只挂了玉佩和荷包。
“诶!诶!你们作甚——”戏台那处传来声响,伴随着几声粗鲁的呵斥和女子的尖叫声传来。
顾清宜闻声回头,看见方才还在台上表演笑意盈盈的舞伶,如今都花容失色的被军卫从后台押了出来。
佟德光冷笑解释:“这些戏子是临时上了岩山的,又是与太子妃接触最甚,圣上和皇后娘娘下令,严格看押。”
站在佟德光前面的裴霁回和裴霖章都神色冷静,甚至没有侧目看过去。显然他这话是解释给身后的裴汐和顾清宜听的。
“至于这些世家姑娘和公子,只需交了香囊香牌,交给内侍便回各自的院子歇息就是。”
裴汐哪敢不听,连忙伸手解了腰上挂着香囊,自从上次顾清宜提醒了她香料一事,她也极为小心谨慎。
佟德光让人将裴汐和裴霖章的各自分好搁置,见裴霁回要解腰间的云锦香囊,连忙伸手拦住:“嘿,都护大人离得远,又惯来用冷香,自然不必查验了。”
身边的裴霖章看了眼佟德光带着亲近之意的笑容,眼底微凉,移开了眼。
可裴霁回没有将他的示好收下,反而香囊放在了内侍端着的漆器托盘上:“事关皇嗣,理应重视,裴某自然也不例外。”
佟德光讪讪一笑:“都护说的是。”
随后他摆了摆手,让拦守的军卫放人。
顾清宜跟着出了宴庭,就见西门那处,穿着厚厚祭服的舞伶被一列一列的赶着走往东侧走。
其中不乏男女老少,更有扮作年幼仙童的孩童,不过总角之龄,夏日的烈阳蒸人,远远都能瞧见这些舞伶面色红热,滴汗如雨。
想起方才那热闹笑呵呵的祈福景象,与如今她们被五花大绑押下去的模样对比,当真是让人心里五味杂陈。
她忍不住问:“这是要将这些舞伶送去哪?”
“是啊,总不能这些孩子也涉嫌谋害皇嗣罢?怎么这些孩子也绑着押了起来。”
裴汐也将那几个小孩的模样收入眼中,扮作的仙童的时候本就没有着鞋袜,如今赤脚走在夏日发烫的地上,可这些孩童皱眉流汗却一声也不敢吭,懂事得让人有些心疼。
裴霁回看了眼东侧,将那些舞伶的身影收入眼中。
不等他开口,他身侧的裴霖章便出声道:
“瞧着东侧的方向,应该是柴房之类的院子,这些舞伶是今日才临时进入行宫,本就是最可疑的。皇嗣被害这种大事,别说这些舞伶了,要是被查出确实与他们有关,负责审查他们的乐坊司官人都要被免职问责,或是......砍头。”
顾清宜垂眼,前面的裴霁回沉稳的声音却再次传来:“知节断案如神,若当真与他们无关,定然会安然无恙放了他们。”
“前面就是女客院落了,你们先回去罢,这两日你们姑娘家也少聚宴饮,免得落了话柄。”裴霖章提醒。
毕竟皇嗣是大事,将来要在相国寺请灵位,这几日还饮酒笙歌,难免犯了忌讳。
顾清宜看了眼裴霖章:“多谢二表哥提醒。对了,我方才想起我来的路上丢了块绢帕,正好现在外面人少,我去就先过去瞧瞧。”
裴汐已经先走了几步,闻言回头:“绢帕丢了?可别被有心人捡了,我跟你去瞧瞧。”
“多谢表姐,但只是寻常没绣花的素色拭手绢帕,我自己带着丫鬟过去瞧瞧就成。”
顾清宜屈膝告辞,临走时看了眼一直瞧着她的裴霁回,而后神色如常的走了。
裴霁回垂在身侧指间微微摩挲,神色如常。
可这动作却落入他身侧的裴霖章手中,他心底难得有些愕然,这顾表妹什么时候与兄长这样毫不忌讳的熟悉亲近了?
已经到了日中,顾清宜穿着春辰色的纱裙也感觉到了些热人的暑气,举起团扇在额前挡了挡烈阳。
“姑娘当真将帕子落下了?可别像上次那样遇到那信王世子......”半夏语气有些担忧。
“哪会?”她招了招手上拿着的绢帕,“上次可算长记性了,我还能丢三落四?”
“那姑娘还说”
“去前面湖边的小亭罢,那僻静也凉快些。”
小亭一半凌在湖面,夏季正是菡萏盛放的时节,单是坐在美人靠上,都能感觉得到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的池荷美景。
半夏瞧见姑娘竟气定神闲的坐下了,嘴唇嗫嚅片刻,方要开口问,就见远处的鹅卵小道来了一人。
从前裴霁回太过气势凌人了,即便她们这些丫鬟从他身侧路过,也不敢真正的抬眼仔细打量,如今隔得远,就让半夏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往日府上人人惧怕恭敬的大公子,如今一身圆领袍,腰配玉带,身形是府上三位公子中最高的,棱角分明冷峻,此时从炎日下走来,好似身上的严冷气质也跟着化了不少。
半夏识趣,低调的见了礼就退出了小亭外守着。
顾清宜看着裴霁回走近,连忙起身:“表哥。”
“你......”
“我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告。”顾清宜不等裴霁回开口。
看她如此焦急的模样,裴霁回眉头也微皱,严肃起来:“是何事?”
她凑近了些,衣裙上熏的清泉香也骤然靠近,让裴霁回微微缓神,回神后就见少女的红唇轻启:“先是今日太子妃流产一事......”
“你知道是何人所为?”
“不确定。”她摇摇头:“今日我送王妙语去医馆的时候,偶然见张侧妃和许知善呆在一处,我想起表哥说的朱科一事,朱科是张侧妃的舅舅,便留了心眼跟了上去。”
“听见什么了?”
裴霁回坐在了亭中的石凳上,顾清宜也没拘着,跟了坐在他身侧,落纱的袖摆拂过男子的肩也没留意,更没有留意到裴霁回那幽黑一瞬的眼神。
“我隐约听到张侧妃和许知善在说什么‘公子的吩咐’,两人背后应该有同一个主子,这我便疑惑了,张侧妃都已经是东宫侧妃了,怎么与许知善这不得宠的小庶女在一处?方才舞伶表演的时候,张侧妃还坐在我前面呢,等我听到嘈杂声,抬眼却发现她不见了,很难不怀疑这与张侧妃有关。”
裴霁回神色微沉:“张侧妃和许知善,你可听清楚了?”
“千真万确。”
背后之人既不是太子,也不会是许家王家,那两人口中的公子,只会是二皇子或者另有其人。
说不好还与安州顾阑一案,甚至如今的茶盐案挂钩。
看裴霁回眉头皱了起来,顾清宜再道:“还有呢,方才我与王妙语一路交谈。她说了她的婚事......听说太后有将她许配给青州刺史葵安林的打算。”
“打听了这么多消息?”裴霁回却笑着问她,眼神里有些打趣。
顾清宜一愣,她确实就去了一趟医馆,活像到处去听墙角似儿的,她轻咳一声:
“我是想着这让你知晓或许有益,我看过青州的州卷,这些年青州港已经准备了许久,竣工在即,到时候赋税经济定不容小觑。”
裴霁回眼底有些凌厉:“不止,近来茶盐官路都有意从安州转到青州。”
到时候青州一定会是重州。
“......茶盐案?怎么上次在假山的时候,我也听二皇子说过。”顾清宜抿唇,有些犹豫,还是问了出来。
“此事关系重大,你不知是好事。”说不定也与安州的旧案相关。
当年顾阑在时,之所以能让安州成为数一数二的重州,不仅是强兵囤聚,更有民富税强的缘故。
但三年前顾阑失踪,安州赋税却连年减少,茶盐案是今年才发现端倪的,那前两年中,顾阑失踪的三年期间,那些真金白银的赋税去哪了?
这背后之人,也许早在顾阑去剿匪之前就已全部布局缜密!
第54章 回上京
原本以为那么大的阵仗, 要等到几日才能知晓结果,可等翌日顾清宜几人在院中用了早膳,却突然来了位女官传消息。
这消息还格外的出人意料:圣上吩咐, 要准备回上京了。
往年都是六月中旬才开始回上京, 如今行宫之行才过了一月,便要回了, 难说不是因为皇嗣被害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