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母亲年纪大了,腿上又受了伤,夫君自该早晚去问安,可话说回来,夫君贸然向母亲说了这事,气到了身子,那便是我们做子女的不孝了。”
说来说去,那是绝不可能的。
看来今儿裴元不仅是在双姨娘那喝了酒啊,还听了那双姨娘酸涩两句,喝了两口黄汤就要管到内院了!
裴元盯着她看,她的神色很沉着,甚至嘴角带着淡笑,像是真心考虑此事一般,却把裴元的话都堵死了。
“......夫人说的是,那便等母亲气消了,我再去她面前好好问问。”
呵,他倒是对双氏母女上心,两个儿子还有汐姐儿,未曾见他教导过半句。
“郡王,郡王妃,醒酒汤好了。”文酒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摆着瓷器盛的汤水。
裴元语气有些不耐烦:“放桌上吧。”
文酒轻声道是,看了眼二人,还是轻声告退。
他看了眼对面的李娥,骤然靠近李娥,嗅吻道:“不提那些事了,说来......我倒是许久不曾在你院里歇息了。”
李娥手臂一激冷,起身避让时打翻了桌上那醒酒汤——
清脆的碎瓷声让裴元酒醒了些。
只见李娥笑意有些僵硬:“夫君,我今日有些乏了。”
裴元直直地盯着她,神色有些微微的怒火,他紧握着拳头,好像过了良久,哼笑一声:“既然夫人身子不适,那我便不打搅夫人歇息了。”
李娥的娘家比不上郡王府,可她赢就赢在儿女争气,长子是郡王府真正的当家人,次子是才识好的文臣,就连女儿裴汐将来也会是许家的嫡长媳。
即便这般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裴元也只冷下脸,不敢多说。
灯火昏暗,候在门外的文酒看着郡王独自走了,连忙进去就瞧见这一地的狼藉,汤水撒了一地,气味四散。
“郡王妃,您没事吧?”文酒连忙上前扶住她。
李娥紧攥绢帕,被那难闻的酒气围绕着,只觉胃里一阵翻腾:“呕......”
她侧身干呕,胳膊上都激起一阵恶寒和鸡皮疙瘩。
“诶!郡王妃是身子不适?奴婢”
“不必。”
静默良久,她脸色如常了些:“今夜我去东厢房歇息,将这屋里的气味除干净,实在难闻。”
言罢,她走到另一侧,将身上被裴元碰到的大袖衫也脱了下来,只冷冷道:“烧了。”
整日在外狎妓弄娼,养外室的男人,这气味也让人生理作呕。
... ...
翌日。
破晓微出,鸟鸣声惊破了郡王府的沉寂。
溪萸阁寝屋的支窗开向东侧,卯时末,微破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柩,斜斜的印在纱幔上,
寝被里的顾清宜翻了个身,有些恍惚睁眼。
昨日回来又是家宴,铁打的身子也疲乏了,没想到她这一沾床就是天色大亮。
“半春?”方醒的嗓音有些微哑。
屋外很快传来动静,半春推门进来正见顾清宜掀帘起身。
她只穿了一件芽色的小衣和绸裤,光滑盈白的胳膊和后背被晨光映照着,添了些似仙的暖色。
半春瞧见这春色也愣了愣,回神后从梨花架上拿了件交领中衫,上前为顾清宜更衣。
“几时了?”
“姑娘放心,还早呢。如今才卯时末,奴婢们许久不见姑娘睡这么深,就没有叫醒姑娘。”
自从心里记挂着安州之事,姑娘都是睡得不大安稳,安神汤药不是什么吃的药膳,总不能每日都喝,她们几个丫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离辰时还差一个时辰,先帮我挽发罢。”说话间,顾清宜换了身家常的浅云色的广袖纱裙。
辰时要去松柏院,李娥昨日便让文酒通知了她,今日公库那边会将积攒了一个多月的账簿送去松柏院,她跟裴汐需要跟着核对账簿。
如此一来,今日倒不知能不能去城南茶楼见龄安了。
“奴婢一早就去厨房拿膳食了,姑娘瞧瞧,今日膳食可丰盛?”
顾清宜闻言走到拿四角檀木圆桌边,见半春从食盒中拿出碗缕肉羹,并有几盘间笋蒸鹅、蜜渍豆腐和一碟翠玉豆糕。
这只是早膳呢,都赶上她往日的午膳了。
“姑娘猜的没错,昨夜郡王妃让姑娘去了趟公库,又当着众人说要姑娘跟着一起算账簿,今儿奴婢去厨房的时候,那些婆子对奴婢态度和善得很,笑脸相迎的,连早膳都多了两道。”
顾清宜拿起筷子,轻声道:“咱们过得好些,这是好事。但你之后去取膳,按照我往日的胃口和分量就好,多了也是铺张浪费。”
“是,奴婢明白的。”
顾清宜用了早膳收拾妥当后已过了半个时辰,她也没耽搁,带着学过珠算的半冬往松柏院走。
春江湖上菡萏亭亭净植,走在岸边好像都能闻到这清宜恬淡的香味。
“姑娘,前面那拐过来的好像是文酒。”半冬跟在顾清宜身侧,望向远处走来的丫鬟打扮的人。
“表姑娘!”
文酒瞧见顾清宜主仆的身影连忙出声叫住人,语气里有些焦急。
看着文酒小跑着跑近,顾清宜出声问:“怎么了,可是姨母那着急让我过去?”
“不......”文酒摇头,平悉了粗喘:“不是,是郡王妃让奴婢来通知姑娘,今儿不用过去了,因为方才前脚长公主带着许二公子去松柏院了。”
顾清宜神色一顿,这么着急?
不过昨日才回上京,今儿一早便来退婚了。
“春和长公主,是来退婚的?”顾清宜问。
文酒点头:“......正是,郡王妃让奴婢来跟表姑娘说一声,若是不想去,便不必去,让奴婢将姑娘拿着的信物取了过去就成。”
毕竟退婚一事,去了也是尴尬,对姑娘家的面色损害也最大。
顾清宜却神色很平静,摆摆手道:“半冬,你折回去,将咱们从安州拿来的那乌木雕百合花枝的匣子拿来。”
半冬明白顾清宜所说的是哪件,当即应声,没有犹豫就快步走去溪萸阁。
“表姑娘,这是......”
“我让半冬去取信物呢,文酒姐姐稍等片刻。”
文酒带点点头,还未等说话,就见顾清宜身后远处走来几人,为首的是一身绯红色文鳐官服的裴霁回。
她立刻紧绷起来,站得正了些:“大公子、两位大人安。”
顾清宜闻声回头,就见春江湖的石板路上,走来三人。
为首的冠面如玉的裴霁回,另外两位穿着官服的大人她也见过,一人是书折监史尤松,一人是兰太医。
裴霁回走到二人身侧,他沉沉的目光放在了顾清宜的身上,见她面色红润了许多,眼底也微不可查的有些笑意:“今日不是算账簿么,怎么在此处。”
一句话问住两个人。
文酒看了眼两位外臣,只道:“回大公子,今日将军府的人来访,便推到了明日了。”
裴霁回闻言了然,这裴颜春当真无所顾忌,这般急切的来退婚倒是让她自己有些难看了。
一边的尤松扫了眼立在丫鬟身前的顾清宜,这便是顾阑之女?先前他倒是在渚白居碰过一面,只是不知她身份,瞧着人倒是亭亭文弱,进退有礼的模样。
裴霁回看向文酒:“正好今日得空,我下朝偶遇兰太医,便请她来府上请脉,你领着兰太医过去,前几日老夫人腿脚受了些伤,着重先去长华堂看看老夫人。”
顾清宜指间一颤,想起昨夜丫鬟说的,裴霁回这就察觉到老夫人的异常了?还是只是巧合?
“是,奴婢遵命,兰太医,您请跟奴婢来。”
尤松干站着,微微生出些不耐,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拱拱手恭敬道:“都护大人,这一月微臣监守都护司所遇事宜有些繁杂,不知......”
裴霁回看了眼顾清宜,没再说什么,只对尤松道:“尤大人,请。”
他带着人一路前往渚白居去了。
顾清宜收回打量二人的视线,这尤松是书折正史,其余还有两位副史,一正二副互相牵制。
那份伪造密令上的章,究竟是出自谁人之手呢?
半冬这时小跑了过来:“姑娘,方才奴婢见姑娘和大公子站一处,便先做主,将信物拿去松柏院了。”
“嗯,做的很好。”顾清宜轻轻点点头,“瞧着今日也无事,咱们先去城南转转,去见龄安罢。”
“是.....姑娘,难道不想问问...那松柏院如今的情形”
“这已经与我没有关系了,我又何必问?”
半冬咽回嘴边的话,“是。”
府上没有重大事宜,一般甚少开正门,都是从角门进出,顾清宜也没想着让人配辆马车,城南离这近,走路也不太累人。
“清宜表妹!清宜——”身后响起熟悉的少年呼声。
顾清宜脚步停住,回头见许知谨从假山处的近道跑了过来,他呼声急,发丝也有些凌乱。
“知谨表哥?”顾清宜淡淡出声。
又听见了熟悉的称呼,许知谨喉口的苦涩好像散了些。
他道:“我今日跟着母亲过来还说能见一见你,没想到你只让丫鬟送了信物过去。”
顾清宜:“正好有些急事需要出门,便没有过去,不知知谨表哥叫住我是......”
他涩然一笑:“只是想与你解释今日一早便来退婚之事。秋闱在即,我母亲与兄长商议,让我去相国寺备考,待秋闱之后再归京,我怕这婚事托着你拖久了,便今日来了。”
“原来如此。”顾清宜回神,微微点头,轻笑道:“这也是好事,秋闱之前是该没有分心,好好备考。”
许知谨听她这话,嘴唇微动,却说不出什么话一般。
“知谨表哥向来用功,也许这是我秋闱之前最后一次见你,今日清宜就祝知谨表哥秋闱一切顺利,既是桂林一枝,又为昆山片玉,将来定能一展才能。”
许知谨看着她浅笑盈盈的模样,心中好像也细微的释然了。
“嗯......多谢表妹,那就此别过。”
他拱手,作了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