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回的余光见顾清宜提裙下了台阶准备往画舫上走,他跟着走上前,不等他伸手扶人,一边的幸栖姿态谄媚,笑意洋洋的挤到裴霁回身前,隔开他与顾清宜。
还乐呵呵道:“公子歇着,不必劳烦公子,我来我来,让我来扶表姑娘就好。”
说完,她伸手扶着顾清宜上了画舫,转头却见裴霁回脸色冷了下来,谄笑也僵在嘴角:“......公子?”
裴霁回看了眼她,步态从容的跨步上了画舫,“呵。”
幸栖:“???”
画舫歌舞笙箫,等船越走越近,顾清宜才发现灯展的下方,有许多舞女还在跳舞献唱,不等顾清宜再四顾打量,就被隔壁那大了许多的木船吸引了视线,只因那站在甲板上的人。
顾清宜钻进了画舫,她指了指隔壁:“表哥,那瞧着好像是宣安王世子?”
裴霁回倒茶的动作一顿,顺着他身侧的窗子看过去,裴九竹换了身云山蓝的圆领袍,腰佩环玉,行动间儒雅端方,这些都不足为奇。
奇怪的是与他举止亲昵的女子,身姿丰腴,就这样的斜靠在裴九竹的肩上,这大胆的举动要说是青楼女子,但她身上的衣物环佩一样不缺,看着是养尊处优人家的姑娘。
幸栖眼神一凝,连忙道:“大人,那就是方萂,方县令的独女!”
裴霁回打量的神色一顿,眯了眯眼:“方萂?关押白源的别院,就是方县令的爱女方萂的。”
不等思考,顾清宜发现两艘船越来越近,应期微微站在高处,喊道:“可是裴公子和顾姑娘?我家公子请两位上来一起吃酒!”
裴霁回看了眼顾清宜,她进了画舫,就将披风解了搭在凳子上,只穿了身单薄的绡纱齐腰裙,腰肢纤纤似蒲柳,但裴霁回的掌心揽过,知道有多细软。
他上前将凳子上的披风拿起,顾清宜瞧见他的动作,连忙上前:“多谢表哥,我自己......”
顾清宜话音一顿,他骤然凑近,抬手为她披上了披风,这距离太近了,顾清宜连他领口绣的花样和针脚都瞧得一清二楚。
“湖面风大,莫要着凉。”说话间,他伸手帮顾清宜系起细带。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那有些冷凉的指腹不下心擦过顾清宜的锁骨和脖颈,让她不自觉一震。
从脖颈处泛着细微的激流,让她不自觉仰头微微躲避,却忘了披风在人手上,没躲过,让本就在耳后的红霞一下蔓延上了脸颊。
将她的羞意看在眼里,裴霁回的眼眸幽深,垂眼掩饰眼底的骇浪,归结于掩饰平静的二字:“走吧。”
横板搭在了两船之间,顾清宜跟在裴霁回身后,裴九竹所在的船只要比画舫大上许多,顾清宜才顺着台阶上了甲板,一阵女子的馨香和酒香就先传入鼻息。
“裴公子竟也来瞧这湖心灯会,早知你们二人有意,今日就该提前与你们约一约,一起过来了。”
“只是临时起意,倒是在这遇到九竹公子,有些让人意外。”裴霁回面上早已恢复了往日的漠然,语气里有几丝探究。
一边的方萂走近,瞧见顾清宜上了台阶,眼底有些细微的惊艳,这顾家的姑娘瞧着气质和姿态都是清冷疏离的,就是这面上漫了薄红,添了绯色,水眸白肤,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你就是那安州刺史独女,名唤......”方萂有些语顿,实在没想起来叫什么。
“顾清宜,有礼了。”顾清宜声音有些淡淡,与方萂的热切不一样。
方萂打量了她一眼:“你唤我方萂便是,我父亲是云及城县令,说来咱们倒是还算有缘分。”
顾清宜微微皱眉:“缘分?”
“没想到顾姑娘年纪小,连父辈的事情也不曾打听,当年,令尊平叛,就是到了这云及城驻扎,与我父亲还算说得上话的旧识。”
顾清宜微微一愣,却不知怎么回话,只淡淡一笑。
方萂却又凑近了一步,离顾清宜仅有一拳的距离,陌生人极近的距离让顾清宜微微颦眉,有些防备的后退了小半步,贴着围栏。
她娇笑的声音传入顾清宜耳中:“方才我站的那个位置,可将你们二人的亲密看在眼里了,你们二人之间,有情?”
顾清宜心下一滞:“方姑娘说笑了,我与裴家表哥只是一路同行,并非......”
“是吗?你我是没见过,但这里离上京城近,都护大人的名号我是知道的,这么万事漠然应对的人,对你这外姓表妹这么上心?”
她的语气里有些某名的打探,让人有些细微的不舒服。
顾清宜微微皱眉,笑意未及眼底:“方姑娘,你有些越界了罢?”
方萂笑意一顿,直起身子,理理衣裳:“问问而已,我这人就是好奇心重,要是冒犯了顾姑娘,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离了些距离,顾清宜才仔细打量了眼方萂,二九年华,还是半披发未出阁的少女打扮,她肌肤细腻,桃花眼始终含着笑意,是难得一见的娇媚美人。
“幼安。”裴霁回沉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唤道。
听这称呼,顾清宜先是一怔,反应过来看向站在裴九竹几人中间簇拥的人,裴霁回招招手:“甲板风大,一同进来。”
“失陪了,方萂姑娘。”
方萂捏着绢帕抚了抚发鬓,看向几人的背影,唤人乳名,还说没关系。
幸栖今日得了三倍俸禄,人高兴话也有些多了,凑近顾清宜:“表姑娘,大人为何唤你幼安?从来没听过。”
“.......是我乳名。”顾清宜垂眼走了进去,郡王府可从来没有人唤过她这名字,除了龄安。
想到了龄安,她又是微微的走神,这次回安州,不知道会揭开什么她不愿面对,想探究又想逃避的腥风血雨。
船楼中灯火通明,顾清宜跟着走了进去,瞧见这些情形微微一愣,里面有许多文人雅士装扮的男子,衣着锦衣华服,另外左侧列中还有一个顾清宜熟悉的人,朱科。
朱科不知道裴九竹去接的人会是裴霁回,瞧见裴霁回那举止矜贵的身影,连侍女递到嘴边的酒也喝不下去了。
裴霁回听到朱科那传来的动静,斜眼看了过去,这俯视的动作,更将他身上那沉冷威严的气势拔高了几分。
“裴、裴、裴公子也来这吃花酒啊?”朱科起身讪笑,他推了推身侧的女侍:“快快快,找几个貌美的姑娘的好好伺候这位公子。”
裴霁回眉眼微冷:“不必。”
说话间,他移步走向对面的案几,转身的动作正好露出他身后跟着的顾清宜,少女似乎没来过这种地方,向来淡然的神色也微微露出几分打量和恍然。
朱科看他们二人紧挨着坐一起的模样,一拍脑袋,他怎么就没想到,又是有心讨好办了坏事。
顾清宜在裴霁回身侧坐下,压低的声音还是能听出疑惑:“喝花酒?”
裴霁回低眼看她靠近的身子,眉眼温和了几分:“这些应该都是云及城的名士。”
若是官员,云及城离上京城最近,有头有脸的官员应该都知道裴霁回,但他们如今散漫不知情的模样,明显是云及城的名士或是各地的儒生。
就是不知这聚会是朱科的意思还是背后的裴九竹有意挑起,如果是后者,那裴霁回可当真是要将先前的推断全推翻了。
顾清宜捏着筷子戳了戳面前盘中的乳鸽,还在纠结方才裴霁回随意出口的“幼安”二字,怎么能、能这么亲密的唤她......
“咳......不知,表哥怎么会知道我的乳名?”她语气里有些试探。
裴霁回指间一顿:“往日听顾龄安唤过,不习惯我这么唤你?”
“不是不是,”她摆摆手:“只是在安州长辈会这般称呼,突然听了这小名,一时有些不习惯。”
“你在郡王府久居,算来我也是你的半个兄长长辈,这称呼你不必觉得奇怪。”
顾清宜捏着筷子的指间停住,她暗自打量了眼裴霁回,侧脸依旧是冷峻凌厉,即便和裴九竹说话脸色也不曾柔和半分。
......当真只是兄长吗?
方才被他亲手系披风,唤小名而升起的热意微微散去,清醒冷静了过来,讷讷的吃起了膳食。
这时,顾清宜听到了些甲板上不寻常的动静,她看向外面,只见一城卫打扮的人上了匆匆走了进来。
连警惕的裴霁回也抬眼看了过去,方萂坐在裴九竹身侧,她看见亲信过来,脸上的调笑散了些,城卫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让方萂的神色逐渐紧绷。
裴霁回看了眼顾清宜身后的幸栖,幸栖点点头,转身跟着那城卫走了出去,没人察觉。
只有对面的方萂有些坐不住,她眼底有些自责和慌乱,扫了眼裴九竹,裴霁回拉着裴九竹说话,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公子,我有些不适,便先回别院歇息了。”方萂桃花眼微颤,外人看来是撒娇,裴九竹却看见那眼底的暗示。
裴九竹的笑意散了些:“好,多叫几个侍卫跟着,安全为上。”他抬眼,“霁之兄,不如我陪着方姑娘......”
“九竹公子莫急,裴某才上船来,未等灯会开始,不如留下多饮两杯?”裴霁回淡淡一笑,开口留人。
裴九竹对上他渊壑一般漆黑别有深意的眼,还有什么没明白。
白源现在在他手上。
“呵,那九竹只好舍命陪君子了。”裴九竹仰头饮了一杯酒,眸色森寒。
第73章 坦白
翌日, 天色大亮。
顾清宜起身时,只听窗外的街巷已经热闹了起来,窗子临着街巷, 开窗就能瞧见往来商旅赶着早市, 她方要收回视线时却突然顿住,只见街巷尽头缓缓走来一女子, 身后还跟着六七名护卫。
是她熟悉的, 昨夜才见过的方萂。
眼看着方萂走进了客栈, 顾清宜关了窗子, 眉眼微颦,昨夜她就在想了, 这方萂可是方县令的独女, 怎么与宣安王世子这么熟识。
这时候, 房门被轻轻的敲了敲:“姑娘?您醒了?”
“是, 你们进来吧。”
“奴婢们天色刚亮就来了, 后来遇到了幸栖侍卫才知道姑娘昨夜子时才回来, 起得会晚些。”半冬将洗漱的温水搁在一边的三脚小架上, “昨夜姑娘应该叫上奴婢们一起, 单姑娘一人, 身边也没有伺候的。”
顾清宜接过锦帕搽脸:“只是简单的看了几眼花灯, 再说了, 表哥和幸栖在呢, 也该让你们好好歇歇睡一觉。”
“对了姑娘, 今日辰时还不到,半秋就去城门口等着了。”半冬铺着床帐, 说起了另一件事。
顾清宜眼睫一颤,她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快巳时了吧。”
她起得这么晚?
“卯时上京城开城门, 快马加鞭,算算时间,他也快到了。”
顾清宜梳洗干净,换了身浅云色的齐腰广袖裙,才推开房门却面上一紧。
不知什么时候楼上来了几位城卫打扮的人,腰侧挎着刀,各个精神抖擞,目不斜视上了楼梯。
她面色严肃下来,不等开口,为首的城卫扯着嗓子大声道:“你是这的住客?”
“你们是什么人?”顾清宜冷声问道。
“奉我家姑娘的命令,昨夜我家姑娘在这间客栈丢了重要的东西,张娘子给了我们令牌,我们要对每间屋子奉命搜查。”
为首的军卫扬了扬下巴,傲慢道。
方才她就在窗边瞧见方萂领着这几人上来,怎么这是唱的哪出?
“你们姑娘?你们姑娘丢了物件与我何干?我既在这住了,便是我私人的地方,岂能有你们想搜就搜的道理?”顾清宜冷笑一声。
“姑娘,我劝你最好识相些,这是云及城,你敢阻拦?”说完,他摆摆手向前一步。
“我看谁敢放肆?”顾清宜冷声不避让,抬手拂开挡在她身前的半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