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书?”
安平侯眼睛又亮了,猛得将脑袋抬了起来,一副久旱逢甘霖的模样惊喜望着林若雪:“抄书好,抄书好!文为大善,雪儿喜欢读书便是极好!不像我们家那个小霸……”
话没说完却有些忐忑地眇了赵氏一眼,见夫人一双秀眉又有要拧上地趋势,匆忙悻悻地将后面埋怨儿子的话咽了回去。
赵氏果然狠狠白了他一眼又转向林若雪:“雪儿喜文淮儿喜武,两个人各爱各的都是好孩子。”
“不过雪儿今日也不必担忧。”
赵氏又将话锋一转宽慰似的道:“你表哥性子肖我直了些,我知道你们学堂人大多怕他。”
“今日你来前,表姑就寻由头将他支走了。”
原来他不在府上。
林若雪乖巧点头,心中却有些异样。
很难形容,甚至有些…..怅然若失。
嗯,再不相熟的人见的次数多了,无意思量起来也是难免。
她对自己如是说。
“下个月是当朝皇后的生辰,也就是三月十五,娘娘会在宫中宴请皇戚朝臣,到时候雪儿和淮儿一起去吧。”
安平侯忽然想到一事,将手中茶盏放下,笑望着林若雪道。
“对,对!娘娘圣眷愈浓,这次生辰更要大办,雪儿还没进过宫吧,和你表哥一起去玩,可热闹了!”
赵氏也想到此事,眼睛便亮了,莹莹看向林若雪。
这个远方侄女儿虽是初见,却十分合她眼缘,此时便一心想着她和自己儿子熟络熟络也未必是坏事。
“啊…..进宫吗…..”
林若雪惊了一下,在原地低头踌躇起来。
她家之前是皇商不错,可平日结实的王公贵族并不多,更遑论是皇后生辰这样的大场面,对于她一个十几岁出门次数都不算多的姑娘而言还是有些忧疑的。
“不怕。”
赵氏见她咬唇为难,知道她是有些怯。
拉过她的手放在掌里轻轻拍了拍:“娘娘是淮儿的亲舅母,关系密切得很。有娘娘在,都会照看你们的。”
林若雪又犹豫着忖了一阵,缓缓点了头,那边安平侯却又有些为难地张口了。
“不过…..这次大宴,咱们该送去些什么贺礼好呢?”
骤然提到此事,赵氏神色一顿,想到贺礼之事也隐隐犯了难。确实,该送去些什么呢?
去的都是皇亲国戚非富即贵,早见惯了金银财宝玉露琼浆。侯府和皇后的关系并非一般,自然不能拿寻常的宝物字画糊弄了。
要有心意又不能失了尊贵,安平侯和夫人相互忧心对望,这也是一桩难事。
“侯爷夫人若是不嫌弃,雪儿却有一法子。”
“雪儿有办法?”
赵氏正愁无人献策,猛地听见这个行事稳妥乖巧的侄女开口,眼中惊喜地望向了她。
林若雪对着二位长辈微微颔首。
“不怕姑母笑话,娘亲的绣艺是我们江陵一带最为出彩的,雪儿自幼便跟随娘亲学刺绣,如今已是微通了。”
安平侯眼睛一下子显出亮色:“啊!我怎么忘了,江陵最出名的薛绣传人便是尊夫人,怪我没早去探望,是姑父姑母之过!”
林若雪笑着摇了摇脑袋,接言道:“若是侯爷夫人信得过,雪儿便和娘亲一同在皇后生辰之前赶出一副百鸟朝凤的刺绣图来,既不会失了新意,也能周全体面。”
方才犯难的愁事一下子解了,赵氏望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侄女是越看越喜欢,拉了她便往自己身旁坐。
“承袭薛绣,那还有什么说的呢,雪儿这样稳重聪慧,是姑母姑父的福气。”
用了些茶水,又被侯爷侯夫人拉着寒暄了好一会儿,再踏出栖霞苑时已近晌午。
急着回去和娘亲薛氏商议百鸟朝凤图的事,林若雪走的步子便急了些,一个没留神,竟直直撞上了一个挺阔的胸膛。
“笨丫头,走得这么急做什么!”
正要致歉,那熟悉的声色在头顶上方响起,林若雪抬头,瞬间便惊讶出声。
“江小侯?”
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窜个头儿的时候,林若雪甚至觉得自己每次见面,这人就比前一阵又高一头。
剑眉星目,挺拔如竹,或许说得就是这个意思。
而林若雪想对视上那双冷然的星目,却只能高高仰着脑袋。
可那人此时显然不太痛快。
居高临下,用一如既往不悦的神色冷冷望着她:“我说娘怎么突然要我去练武呢,原来是你不愿见我才故意将我支走了。”
“我没有!”
这人一如既往的不讲理,亏她方才还在心里念了他一瞬。
林若雪抬着头不甘示弱:“我哪里那么大的面子,何况也不必这样做。”
况且,她哪里不想见他了……一见面就这样冷冰冰的,真是烦人。
她在心里小声嘟哝。
江小侯抱着臂又冷冷打量了她一阵,似乎是在仔细辨别对方“不想见自己”的可能性。
良久,终于从鼻腔轻哼一声,“嗯,谅你也不敢。”
林若雪:…….
江淮却已转过身,同时还不忘拉着她的手腕往前走。
林若雪被他牵着走,不明所以,惊呼问他:“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前面一身玄衣的少年却不回头,迈着长步子,留她一个十分高傲的背影,撂下冷冷一句:“我饿了,你去陪我用膳。”
林若雪便不言语了,任由他将自己牵着,走出府门去。
又任由他将自己抱上马车又抱下来,被牵着走进了一家装饰华丽的酒楼里。
“来二两牛肉一壶清茶,还有你们这儿的招牌是什么?”
江淮低头指着菜单,林若雪坐在对面,一个皂帽薄衫的店员望着桌旁这两个半大不小的少男少女,眼底却是暗暗的不耐之色。
那小二年纪也不大,应该是头几天当工,还没锻炼出老道生意人看衣望气识人的毒辣眼力见儿。
再加上江淮一身黑衣用得是他认不出的料子,林若雪更是向来素简,他就只当是一对寻常人家的兄妹。
鞋尖儿已经不耐烦地在地上点了又点,一双眼不断地打量眼前的两人,唯恐他们拿不出付账的钱来。
江淮问了半晌却不见这小二作答,再抬头时声音就冷了。
“本侯问你话呢,聋了吗?”
那小二原本就十分不吝,见眼前十几岁的少年这么大口气,更是认定了他装蒜吹嘘自己,开口时语气就更不屑了,甚至还轻嗤了一声。
“切。”
他嫌弃地瞥了一眼冷眼瞧着他的江淮:“毛头小子一个,还本侯。”
第22章 梦中人
话毕,这边坐着的林若雪已经看得冷汗直流。
他在嘲讽谁?江淮?没听错吧…..
这看人低的店小二却哪里知晓,坐在他面前的就是千尊万贵的江小侯,索性抱着双臂连菜单也撤了。
“我说二位,您俩是点菜还是不点啊?您要是出不起这个钱直接出门左拐有的是卖茶的摊贩,咱也就不用跟您在这耗着了!”
江淮双眼紧盯着那翻着白眼的店小二,面色更是阴冷得怕人。
“你说谁是毛头小子?”
林若雪望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打颤,知道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匆忙开口在二人间打圆场。
“误会,都是误会而已!”
那边江淮还想发作,她不断朝对方给眼色示意不要多事,黑着一张俊脸的江小侯才勉强坐定。
“这位店家,我哥哥嘴巴刁,劳烦您将家里的招牌菜多上几个,我们就在这里等。”
林若雪毕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那小二也不好说什么重话,只用目光又将二人上下打量了好几圈,才不情不愿地将他们方才点的菜在纸上记下。
转身走的时候还不忘嘴里低声嘟哝:“付得起吗….两个小孩儿….”
这话入了江淮的耳,他眉头又倏地拧起:“你说什么!?”
好在林若雪及时安抚了,才看着那店员走远,又从桌上取了茶盏倒了茶递给他。
“消消气儿吧,小侯爷。”
江小侯当然不是那么容易消气儿的人,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称霸京学府多年却几乎没什么仇人的原因:
因为有仇他当场就报了。
这次被林若雪拦着没发作,没报仇,心中就还尚留一口恶气,望着林若雪的目光就也盛了几分埋怨。
他将茶杯往桌上一掷,“你方才拦着我做什么?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就该好好教训!”
林若雪望着他这一副盛气凌人气鼓鼓的模样,反而觉得有趣,再开口语气便多了几分哄的意味。
“小侯爷大人大量,跟一个做事毛躁的店小二置气又是何必?”
那茶杯被气盛的江小侯一掷便早洒了半杯,林若雪提了茶壶又往里边添水,“何况,他身为店家的人,多为自家生意考虑也是人之常情。”
“这是人之常情吗?他分明是瞧不起我们二人!”
天生贵胄的江小侯明显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林若雪歪着脑袋望着他,觉得像是那种炸了毛的小狼狗,莫名地想伸手给他顺顺毛。
但还是止住了手上的这股冲动,再开口唤他时声音却软了:“别生气了。”
想了想,垂下脑袋又添了句,“别生气了,淮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