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还是以天为被席地而眠。
朝廷的棉衣还没有发下来,那些可怜人身上还穿着夏季的汗衫。
这都是她的失职。
庞云澈看向手中的饼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刚才还慷慨激昂地说姓楚的不是。
到头来,这些人的苦难全是他们庞家造成的。
庞云澈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饼子,这只不过是在寻常不过的饼子了。
为何让他心里这般苦这般涩。
他再抬起头时,看向沈昭一字一句艰难道:
“楚将军是我错怪你了,还请您见谅。
我有一事相求,还望楚将军能答应。”
“说吧要求本将什么?”沈昭看向庞云澈。
“还请楚将军能够同意,让我和西北军同吃同住。”他是庞家的公子,姓楚的不会让他在京中营过得太苦。
可今日见着这些苦命人,尤其是他们现在所有的苦难都是他们庞家造成的。
他想体会体会他们的遭遇。
“好,本将答应你,本将以往对西北军多有疏忽,造成他们过得艰苦,本将愿同你一样与西北军同吃同住。”
沈昭此话一出,立马有西北军开口道:“这可不行啊将军,俺们不怪你,您已经为俺们争取了住所,还管俺们一日三餐,俺们怎么能让你跟着俺们受罪呢。”
“俺们现在不苦了,能吃饱饭,过一段时间屋舍建造好了,俺们也有了住的地方。”
“就是就是楚将军,你是一个好人,往昔您也是迫不得已,俺们都心里明白。”
谢屿衡也上前道:“你们都不必再说了,如今你们的苦难生活,也有本将的不作为造成的,本将与楚兄会一直与你们同吃同住,直到你们也住上屋舍穿上棉衣,解决温饱。”
沈昭亦是大手一挥道:“就这么决定了。”
到了晚间,沈昭和谢屿衡还有庞云澈三人站在西北军选择的住所面前。
西北军对于三人的到来略显拘谨,他们默契地将最里面的位置让了出来。
那块地是最暖和的。
沈昭和衣躺在草垫子上,一双眼眸直直地看着夜空。
她旁边躺着庞云澈和谢屿衡。
二人与她一样,瞪直着一双眼眸直视夜空。
此时已有鼾声响起。
而他们三人始终睡不着。
谢屿衡悄声说道:“楚兄,以往参加战役之时,我也曾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披星戴月地睡过。”
“不知为何我现在心里特别不是滋味,那时是战场为了活命只能如此。”
“现在是京都,是在天子脚下,这些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却还是与战时一般艰苦度日。”
“楚兄我这会儿特别的心酸,我替这些将士们不值,替他们委屈。
凭什么要如此对待他们,这不是寒了他们保家卫国的心吗!”
躺在沈昭另一侧的庞云澈心下更加愧疚。
沈昭听着将士们鼾声如雷,叹息一声道:
“屿衡,都是我往日无用,若是我能护着他们一二,他们绝对不会落到如此境地。”心中对楚慕升起了一丝埋怨。
或许他有难言之隐,但是他不该对西北军不管不问,让旁人糟践他们。
“轰隆”一声响。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这是要下雨了。
刚才还打着鼾声的众人连忙起身,沈昭三人也随着众人起身。
只见他们将身上的破旧草垫子披在身上。
有人开口道:
“将军你们赶紧回营帐吧,马上要落雨了。”
豆大的雨点应声落下。
沈昭此时怎会走,她走向众人与他们一样躲在稀薄的草垫子下。
谢屿衡和庞云澈一样,默不作声地走到沈昭身旁坐下。
雷声越来越急,雨点越下越密。
身上的草垫子早已被雨水淋透,透过缝隙尽数打落在他们身上。
身上的衣物逐渐湿透。
因着下雨,温度骤降。
西北军们挨得更紧互相用身体来取暖。
“阿嚏……阿嚏……”庞云澈率先败下阵来,他瑟缩着身子将自己团团抱住。
身上的衣物早已被雨水淋透,此时的他犹如坠入了寒潭。
沈昭面色发白嘴唇泛着青色。
前几日的失血过多,这具身体虚弱得紧。
如今被秋雨一浇,一股股寒气让她不自觉地打起了冷颤。
谢屿衡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他咬牙硬撑着,心里更加同情西北军更加愧疚更加替西北军不值。
明日早朝,谁也别想拦他,他一定要为这些可怜人讨回一个公道。
第236章 冲上金銮殿的两个乞丐
雨下了半夜才停歇。
雨水让土地变得十分泥泞,人根本无法再躺在上面。
西北军们站直身子将草垫子依旧披在身上,他们两人为一队。
背靠着背互相支撑着对方,就那么闭上眼又睡了。
有人开口劝道:“将军你们回吧,这下你们是不能与我们同睡了。”
“对啊将军,你们身上的衣物都打透了被夜风一吹很容易感染风寒。”
沈昭看着那些背靠背睡着的人,心里磨砺得疼,他们被如此对待,还能保持一颗善良的心,“我与你们同在,不只是说说而已,本将发誓一日不将你们安置妥当,本将一日与你们同吃同住。”
“屿衡过来。”
她从不知人还可以站着睡觉,她从不知人可以活得这般艰难。
谢屿衡亦是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眼眶微微湿润,闷着头“嗯”了一声。
白日里给庞云澈送饼子的那个小将,朝庞云澈走了过去,“庞二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靠在我背上入睡。”
他说着还跳了一下,抖了抖身上的水。
庞云澈此时已经愧疚得说不出话来。
面对热情的小将,他艰难开口,“多谢。”
沈昭三人久久不能平息,他们看着一个又一个陷入睡眠的西北军。
心里滋味万千。
终于迎来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沈昭僵硬着往营帐中走去。
她现在头晕目眩身上忽冷忽热,一双腿麻木得厉害,完全不像是她的腿。
身后的谢屿衡同她一样,脸色都苍白的可怕拖拉着两条腿朝着他的营帐走去。
他们还要换上朝服去上早朝。
庞云澈比他们倒霉,雨停了没过多久,庞云澈便起了高热,沈昭立马让人将他送去了营帐。
刚才有人来报,庞二公子已经陷入了昏迷。
她已经命人去了庞府和入宫请了太医。
沈昭的眼眸暗了暗,庞云澈此时病得正是时候。
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心中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屿衡,可敢同我一起赌一赌?”
谢屿衡木然地朝沈昭看来,疑问道“赌什么?”
“赌圣上的仁慈,赌百官的良心。”
“赌!”谢屿衡快速地点了点头。
沈昭转身朝着马厩走去。
“屿衡不梳洗不换朝服,你我就这般穿着一同前去早朝。”
谢屿衡瞬间明白了楚兄的意思。
他们二人拖着僵硬的身体爬上了马车。
马车中温热的温度立马让疲惫不堪的二人放松下来。
越是舒适的环境,越让二人愧疚。
他们如今能在马车中安逸地坐着。
西北军们却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