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虞栖枝收到了太子妃的邀请,芳儿倒要比虞栖枝兴奋许多,大清早的便围着她家小姐梳妆打扮,各式的衣裙首饰被她一套套流水般拿出来往虞栖枝身上比划,过家家似的。
芳儿想着,虞栖枝生得好看,就该穿新鲜华美的衣裙,作鲜妍的装饰,让所有人都瞧见她家小姐的美貌才好。
虞栖枝近日来因为小弟的死而总是紧绷着的心绪,也因芳儿可爱的孩子气般的言行松快了许多。
但显国公府这样的高门,比侯府还要再高一等的,她无意吸引什么目光,更不想成为别人注意的焦点。
简单梳妆过后,虞栖枝只挑了身颜色偏淡,瞧着得体的衣裙。
显国公府占地甚广,府外朱红雕漆,石狮镇宅,内里井然有序,中庭一步一景,入眼皆是望族底蕴。
虞栖枝是裴璟的妻子,贺兰明月对她早有结交之意。
再者,他们几个与裴璟都是自小相识的,贺兰明月也十分好奇,能让裴璟心甘情愿与之成婚的,究竟是怎样一名女子。
公府的仆从奉太子妃贺兰明月之意,将虞栖枝一路引至庭院小筑。
见小筑赏景亭内竟只有太子妃一人,虞栖枝有些意外,又很快敛下心神,向贺兰明月行礼。
“虞夫人,无须多礼。”贺兰明月起身引虞栖枝入座,她态度柔和自然:“若按亲缘,我还要唤你一声表嫂。”
贺兰明月这般说着,待她看清了虞栖枝的容貌,也是愣了愣,但身上的教养又让贺兰明月面上很快恢复如常。
乍一眼看过去,贺兰明月也觉得虞栖枝清秀的模样,同姜罗衣有些相似。
但也仅限于大致的形貌略有几分相似,虞栖枝的五官要更为鲜明深刻一些,让人见之难忘。
贺兰明月请虞栖枝在她身旁坐下。
她一眼便瞧出了虞栖枝发间簪着的红玛瑙簪子,色泽均匀透亮,是皇后娘娘去岁赏赐之物。
再观虞栖枝衣着,只一袭浅湖色团花纹薄纱襦裙,腰间佩一只香囊,其余再无别的装饰。
长安城内时兴秾丽华美的颜色,但总也有人偏爱反其道而行,以标榜自己脱俗与世人不同,这样的人贺兰明月见得多了。
只是几番言谈下来,贺兰明月也看出虞栖枝确实是稳重淡然之人,不由心生一点意外与赞赏。心中越发觉得坊间传闻不可信。
什么虞栖枝爬.床勾.引裴璟,世人惯爱在女子身上做文章的,依贺兰明月看,只怕是裴璟一见着人家就走不动道了。
这位太子妃与虞栖枝同岁,虞栖枝也发觉自己之前想岔了。贺兰明月并非是那种出身高贵便自视清高之人,倒也不像她侯府的大嫂郑氏那般端着架子刻意的假和善,反倒是真的亲切大方,时刻为别人着想,端庄贤雅,有如春风拂面般温柔。
两人说了会话,也不拘聊什么,只互相觉得彼此亲近投缘。
“储妃娘娘,该喝药了。”
有小丫鬟端来一碗汤药。
贺兰明月身子有孕快要临盆的那段时日,与太子一同被幽禁在东宫,太子总担忧她没得到好的照料会伤了根本,贺兰明月也一直依照太医开的方子在慢慢调理身体。
虞栖枝与贺兰明月所在的小筑亭内临湖,地上湿滑,那个小丫鬟一步一步走得十分谨慎,头脸低着,几乎要埋到药碗里。
贺兰明月接过汤药,汤匙轻轻拨弄两下,便要端到唇边饮下。
虞栖枝与贺兰明月坐得近,那药碗里飘出的气味逐渐传到虞栖枝鼻端。
那气味似乎被加了什么药材刻意掩盖中和,但那个味道,虞栖枝实在太熟悉,以致她一下就闻出来了。
小丫鬟端上来的那碗汤药,同虞栖枝常喝的避子汤的味道,几乎相差无几。
若细细辨别的话,甚至更浓一些。
第18章
贺兰明月倒是没闻出来有什么问题,只觉得那个小丫鬟有些面生,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太久没回公府的缘故。
但那个小丫鬟的举动,到底也让她觉得有些反常。
贺兰明月余光瞥见,虞栖枝向自己摇了摇头。
“储妃娘娘,快趁热喝吧,再凉了就失了药效了。”小丫鬟见贺兰明月迟迟没有动作,小声提醒道。
贺兰明月面色略略变了。她放下药碗,思虑片刻,刚要开口,桌上那药碗却忽然被虞栖枝打翻了。
那汤药打翻得很有水平,药汁大半打翻在地,剩下一小半,沾了点在贺兰明月的衣裳下摆。
虞栖枝连忙赔礼道歉,贺兰明月握住她的手,连理由都帮虞栖枝递上了:“虞夫人,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虞栖枝微怔,很快点了点头:“方才是忽然有些头晕,却不想平白糟蹋了娘娘的药和衣裳。”
“虞夫人是我府上的客人,身体要紧,我先扶你去休息。”
贺兰明月又向小丫鬟吩咐道:
“你让人再去重新煎一碗来,过会我喝。”
小丫鬟不疑有他,领命下去。
贺兰明月借口带虞栖枝去休息,一路回了公府内院,又请来自己的贴身女医。
女医接过贺兰明月换下的衣衫,将沾到药汁的衣裳下摆处贴近鼻端嗅了嗅。
“是绝嗣药。”
女医落下定论,屋内的人皆是静了一瞬。
下药之人好歹毒的居心。
任谁也没想到,显国公府内,竟被人浑水摸鱼至此。
贺兰明月叫来心腹。
“暗暗地查。”她嘱咐道:“连敏敏也不要告诉。”
心腹领命而去。
“父亲他非要将宴席办大,这下好了,如今府中人来人往,恐怕是,早已漏成了筛子了。”
即便自己方才是起了疑,但也至多是遣自己心腹婢女重新盯着人煎药,反倒让暗处之人有所察觉。
如果没有虞栖枝“失手”,恰恰好把汤药打翻在贺兰明月的衣裳上,得以让心腹医师分辨……
绝嗣药。贺兰明月心中止不住的寒凉与后怕。
能导致的后果太多了。
倘若自己再无法生育,太子妃的位置易不易位的暂且两说,但太子重新纳妃是难免的。
如此一来,显国公府、东宫都会陷入被动。牵一发动全身,盼着太子坐不稳这储君之位的人有很多,局势不明时,谁也难保太子之位不会受到影响。
心存这样一份动机的人实在太多,即便如此,贺兰明月也只能按下心头思绪,面上装作没事人一样,命人细细去查。
贺兰明月握着虞栖枝的手很凉,虞栖枝能觉出来,这位太子妃此时的心绪远没有她表现出来那般平静。
她不清楚国公府内的情况,也只能尽力说些能让太子妃宽心的话。
“好表嫂,如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贺兰明月刚出月子,若是她真喝了那猛药,身子还不知会出什么问题,也因此,她是真的感激虞栖枝。
“你是如何察觉那药有问题的?”贺兰明月问。
虞栖枝顿了顿,总不好说她是因常喝避子汤才闻出不对。便也推说是觉得那个小丫鬟举止不太自然。
“万幸方才有你在我身旁。”贺兰明月仍是有些后怕。
她道:“既然方才借口表嫂身子不适,做戏做全,表嫂今夜留宿府中可好?裴指挥使那边,我会遣人去解释的。”
“表嫂就住在我的院子,公府内院,都是我们自己的人,大可放心。”
见贺兰明月都如此说了,虞栖枝自然应下。
……
第二日,便是正式的满月宴,显国公府宾客盈门。
圣人特许太子与裴璟一日闲暇,太子与裴璟等下了早朝便会来此。
其余显国公府的亲朋好友也陆陆续续登门恭贺。
“使劲推呀!若是过一会被靳衡见了我这个样,他一定会笑我的!”
轮椅上的少女停在道上,那轮椅不知怎么卡在半道儿,任是婢女在后台用了大力气推,还是纹丝不动。
虞栖枝一出院门便见到这样的景象。
“算了算了,”少女五官灵动,却是急得脑门冒汗:“你们去把我的拐杖取来,我自己走,快去!”
虞栖枝想到,太子妃贺兰明月还有个嫡亲妹妹。
在贺兰明月亲妹还很小的时候,她们的母亲就去世了,以致贺兰明月对这个妹妹十分宠爱。想来自己眼前的这名灵动少女,就是贺兰明月先前口中提到过的小妹“敏敏”。
“看什么看,”贺兰敏忽然见到边上的虞栖枝。
她见虞栖枝年轻美貌,打扮不似下人,又陡然从内院出来,下意识便以为虞栖枝是自己的废物堂兄新纳的姬妾。
“还不快来帮我?”
虞栖枝笑了笑。
“应当是这里坏了。”她走上前看了下贺兰敏卡住的轮椅。
贺兰敏原本只是看她那个讨厌的堂兄不顺眼,连带着,也想刁难一下虞栖枝。
但虞栖枝竟然真的走了过来,还真的亲自蹲下伸出手帮自己弄轮椅的轮毂。
眼前是虞栖枝低下头认真的神色,发梢微微的香气也传到贺兰敏鼻端。
贺兰敏呆了一会,竟不知作何反应。
只听“咔哒”一声,她身下的轮椅又能转动了。
“好了。”虞栖枝道:“只是有个机关卡住了。”
“哦。”
贺兰敏的堂兄脑子不好使,宠爱的那些美姬也都是如他一般眼高于顶的蠢货,从没有过像虞栖枝这么温柔漂亮又好说话的,手还这么巧。
贺兰敏为自己方才的无礼有些脸颊发烫。
“你是我堂兄新纳的姬妾?叫什么名字?”贺兰敏觉得堂兄的眼光终于好了一次。
“敏敏,不得无礼。”
贺兰明月才从内院出来,便听见自家妹妹的这句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