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栖枝额头倚靠在裴璟宽阔的肩膀,掌心有温热的触感。
她竟与裴璟双手牵着,十指紧扣着。
虞栖枝愣了下,她很快直起腰身,想要将手缩回去。
下一瞬,她手掌被人攥住。
裴璟修长五指收拢,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手攥在掌心了。
“逃什么,”男人慢斯条理启唇,语气里带一点笑意,听上去心情不错。
裴璟似笑非笑的,狭长深邃的眼眸瞥向她:“方才明明你自己贴过来的。”
“我分明没有。”虞栖枝下意识反驳。
男人唇边笑意似乎加深了点,看她羞恼时微微鼓起的脸颊。他指腹缓缓擦过她手背,在她手背划过一道弧线。
虞栖枝忍着手背的酥麻,才意思到自己中了裴璟的圈套。
虞栖枝后悔与眼前人辩驳,她低头看向她与裴璟紧扣在一起的手。
“世子,松开我吧。”她抿紧唇道。
裴璟还未说些什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车身后传来。
“世子,容禀。”车窗外是卫川的声音。
卫川是裴璟的心腹随从,虞栖枝料想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才会急匆匆截下他们的马车。
裴璟脸上神色敛下,马车停了。
裴璟下了马车,他与卫川的交谈倒没有刻意回避她,但虞栖枝也没有仔细去听。
依稀有“江湖门派”“四皇子的人”“抓到回去审问”之类的零散片语,断断续续地传回马车上。
片刻之后,裴璟掀起车帘,说是有事耽搁,让虞栖枝今日等他一会。
虞栖枝应下。
裴璟与卫川翻身上马,很快往衙署方向去了。
虞栖枝并没有在意,左右天光还长,她也不急,她可以等。
下了车,才发现他们已经行至长安东市。
东市地处繁华,一旁就是一座茶楼。
她在二楼雅间等了一会,耳边忽然传来几声细弱的幼猫叫声。
虞栖枝向窗外查看,才发觉那喵喵叫的幼猫竟是卡在了在窗外梧桐树的嫩绿枝杈上,进退两难。
“你们稍走远些。”
那只幼猫见了人多,显然紧张戒备,虞栖枝恐它会掉下树杈摔伤,回头向侯府的护卫道。
护卫听从裴璟命令,裴璟不在,便以虞栖枝的指令为先,纷纷退到茶楼旁的巷子入口处。
困住小猫的那支树杈只比半层楼高些,不算太高,虞栖枝轻轻踩着树干与树杈之间的凸起处,伸手托住了小猫娇小柔弱的身躯。
虞栖枝刚松一口气,却只听“咔嚓”声响,她踩着借力的那根树杈忽然裂开。
虞栖枝两手抱着小猫,没法再去抓住些什么,只好调整好姿势抱紧了幼猫,这样摔到地上应当不至于受伤。
只是下一刻,她的后背没有迎来预想之中的疼痛。
反而落入一个有些冷硬的怀抱里。
第23章
落入冷硬怀抱的这一刻,虞栖枝头脑一片空白。
直到清冷又熟悉的红梅花香气萦绕在她呼吸间,虞栖枝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身后之人将她抱稳,又很快松手,放她落地站稳。
虞栖枝急切地转过身,站在她眼前的,是一名身形挺拔清瘦的男人。
男人的五官十分端正,只是平庸到让人难以留下任何印象。
见虞栖枝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男人神情柔和地笑了下,扯动唇角时,有种说不出的俊逸之姿。
“有伤到哪里吗?”他音色清冷温润。
虞栖枝只看着眼前人,她怔怔摇了下头,却是难以抑制地湿了眼眶。
过了片刻,虞栖枝才意识到直勾勾盯着人瞧不妥,她要向人道谢,只是未等她言语,男人已经先她一步开了口。
“还是这么喜欢救小猫吗?”
他眼底含着笑意,包容地看着她。
方才被虞栖枝护在怀中的幼猫,不知何时已经从虞栖枝手中稳稳落到地上,炸着毛远远跑开。
耳边听闻眼前人温和的话语,虞栖枝呼吸微微停窒,沉寂已久的心重又开始怦怦跳动。
虞栖枝小时候是有点呆的,为了融入她童年时的玩伴,她被玩伴们怂恿着爬上一间破败空屋的房顶,将那只瘸了腿的狸花猫救下来。
那间屋顶比眼前梧桐树的树杈高出许多,房子久不住人,屋顶瓦片踩上去便碎,虞栖枝一下子就摔懵了。
周围人都以为她摔死了,立刻吓得作鸟兽散。
虞栖枝躺在地上孤零零缓了许久,刚要自己爬起来,洛县封家的那位小少爷恰巧路过此处,小少爷从马车上下来,身上披着晚霞金色霞光,走到她身边蹲下,关切问她有没有事。
从小时候到少年时,封青凌的手一直很温暖,但眼前的男人,手和怀抱都是冷的。
虞栖枝却依旧能在他身上感到从前的熟悉与亲近。
眼前人身形变了,容貌变了,但虞栖枝还是一眼就能将他认出来。
“凌,凌……”
就像游荡终日的羁旅人终于寻到了属于她的那片桃源乡,与封青凌重逢的场景,曾经在虞栖枝的梦里上演过千万遍,却不料自己开口就是哽咽。
与封青凌重逢不过片刻,身后巷口处,侯府护卫的脚步声渐近。
“这位公子,你方才救了我。”虞栖枝连忙压低了声音,只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我该如何向你道谢?”
……
侯府护卫见虞栖枝面前的是个陌生的成年男人,当即神情戒备。
“在下林寂。”男人与虞栖枝相隔着得体的距离,淡笑着向她报出姓名,没有丝毫不妥。
“夫人,该走了。”有名护卫走向虞栖枝身边,向她道。
虞栖枝向那名护卫点了点头,神情倒是十分自然,并不让人起什么疑心。
虞栖枝登上马车,护卫向她转达方才裴璟让人来传的话,说是他有事耽搁,让侯府的护卫送她前去便可。
她漫不经心应下,脑海中全都是方才关于封青凌的场景。
方才侯府的护卫出现在自己身边时,虞栖枝能感觉到封青凌的眸底神色忽然变得非常冰冷,但下一瞬又转变如常。
凌哥哥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他为何要易容,他如今作为林寂的身份又是什么。
虞栖枝在马车上思绪纷乱,脑海中止不住地盘旋着这些疑惑。
但她心底明白,只要封青凌还活着,愿意来找她,于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虞栖枝想,等她和凌哥哥再次见面时,她总能问清楚的。
马车行至长安东市的一处绣庄停下。
此处绣庄的绣品专贡皇室,用料丝线均属上乘珍品,一幅绣品要十来名绣艺精湛的绣娘完成,价值自然也如连城之璧。
寻常愿意踏足此处的,也只有长安城中的那些达官贵人。
虞栖枝他们一行人到了,便有人将十几副已经半成的绣品绣样拿出来请虞栖枝挑选。
身后的护卫已经在路上转达了裴璟的话,要她挑那幅山水花鸟图的绣品。
虞栖枝依言照做,便有绣娘应承着将那幅山水花鸟图拿下去继续赶工。
所以,这是让她来走个过场。
虞栖枝不解,转眼日子过去十天,到了新春宫宴,她方才知晓,这幅山水花鸟图是以侯府的名义献给孟皇后的新春贺礼。
……
这日,新春宫宴上,麟德殿内,除开皇室成员与王公国戚,也只有受皇帝破例召见的靳家人在场。
虞栖枝是裴璟之妻,她原本该是在官员的女眷席上,没有资格面见圣颜。
虞栖枝却忽然被通传前去麟德殿面圣。
在前去路上,小內侍已经机敏又通情达理地将此事的原委给她讲明了。
在麟德殿的皇家宴上,帝后二人并不端着架子,倒也真像寻常人家的家宴般,其乐融融,小辈各自献个贺礼,说些漂亮话。
谁知在这献礼上竟出了个小插曲。
襄乐郡主将一幅图纸献给了皇帝陛下,说是她特意遣人以千金在隐于民间的大师工匠处求购所得的。
恰是一幅设计巧妙的轮椅图纸。
原来陛下与郦贵妃的六皇子自生下便不良于行,只能以轮椅代步,宫廷内能工巧匠不少,却鲜少有在轮椅上下钻研。偏生六皇子性情是个隐忍要强的,平时就算在笨重轮椅上双手磨破皮流血,也不愿让宫人推着他走。
皇帝与郦贵妃看在眼里,是自己的小儿子,作为父母自然是心疼。
襄乐郡主小时便被郦贵妃收为养女,皇帝陛下见了那图纸,便也心知是襄乐特意为了六皇子觅来的,当即便夸赞她有心。
襄乐见了圣人的反应,便知道自己送的礼物窝心了。
谁知,太子妃身边的贺兰敏却禀明了圣上,言明那图纸并非隐于民间的大师工匠所作,分明是虞栖枝在小郡主的满月宴后亲手画了交给她,她又派人拿去给铺子的。
贺兰敏跟襄乐一直不太对付,言下之意便是意指襄乐撒谎。
贺兰敏当众就被太子妃呵斥了。
大庭广众之下,圣上和皇后不愿使真相蒙冤,便要叫来虞栖枝一问。
小內侍将原委与虞栖枝说清之时,麟德殿内恰好有宫人出来通传,宣虞栖枝入内面圣。
虞栖枝踏入殿内,她方要行礼下拜,圣人道了声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