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个,她神情泛起追忆来:“我至今都记得,我那时候多害怕啊,以为自己要被糟蹋了,我都吓傻了,是他突然出现,从那人牙子手中把我救了,他护着我,我——”
也许是过多的情绪冲击而来,她的身体情不自禁打了一个颤。
她喃喃地道:“是他救了我,是他救了我!”
一旁的秋菱听到这话,突然间恍然。
她想起过去,最初穗儿被救回时,神情恍惚,似乎在梦里都曾经唤过阿郎等字眼,只是当时言语模糊,秋菱也没细想。
之后穗儿言语间总是更多关注那时候的皇太孙殿下,可她还是没多想。
毕竟那时候皇太孙殿下还是赘婿,谁能去想那些呢!
至于后来皇太孙殿下身份骤然尊贵起来,更不是她们能肖想的了,谁曾想这穗儿竟还是不死心呢!
而希锦听着这话,也终于明白了。
回忆昔日一些细枝末节,她才明白一切有迹可循。
叹只叹她丝毫不曾提防。
可能昔日阿畴是自己赘婿,赘婿,仰自己鼻息,哪可能存着二心,是以她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如今阿畴身份尊贵了,今非昔比了,她骨子里一些下意识还没改过来,以至于这穗儿竟然存了爬床的心思。
穗儿咬牙,干脆道:“我生得周正,昔日殿下也曾夸我伶俐懂事,殿下救我时,我可以感觉到殿下对我的好,我不过是想侍奉殿下罢了,有错吗?”
希锦哑然:“你还有理了你?”
到了这个时候,穗儿自然明白,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她豁出去了。
她深吸口气,道:“娘子,在我们汝城,各家员外阿郎房中,哪个丫鬟收了房,这不是常有的吗,便是来到燕京城,我看这里各位大老爷,那些王孙公子房中有几个丫鬟陪房,也不是没有,怎么轮到我们皇太孙殿下,身边就不能有个服侍的?”
她咬牙道:“我听说皇室中有随嫁一说,我怎么就不可以?我自认尽心尽力,对殿下对娘娘都是忠肝义胆,娘子若是容我,我自是百倍用心地服侍,这样有错吗?”
希锦听着这穗儿小嘴儿好一番叭叭叭地说,倒是仿佛说得很在理。
宫中确实是有随嫁一说,嫁入皇室的贵女在未出嫁前的婢女是可以侍奉皇室阿郎的。
穗儿既然知道这个,看来她是下了很多心思的。
想到此间,希锦倒是笑了,道:“穗儿,以你的身份还不够格和我理论这个,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如今的皇太孙殿下自是身份尊贵,他这样的身份,要想纳妾或者有两个通房确实也没什么,而你身为府中的丫鬟,要想爬床,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天底下走到哪里,一个当丫鬟的,想侍奉府里的老爷,凭什么不可以?”
穗儿沉默地咬着唇,就那么看着希锦。
希锦话锋一转:“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在我这里就是不可以,家中阿郎,无论他是赘婿还是皇太孙殿下,我都是当家大娘子,我这个大娘子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穗儿听此,心狠狠沉下,人也绝望了:“娘娘,你以为你挡得了一时,挡得了一世吗,殿下那么尊贵的身份,怎么可能不要个伺候的?若你提拔了我,我自然和你一心,回头皇太孙殿下纳了外人,你又如何自处?你只一心当妒妇,长久下去,殿下岂能容你!”
希锦听笑了:“将来殿下能不能容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现在就不能容你。”
说完,她慢慢收敛了笑意,看着这穗儿,道:“你这人,贪图那俊逸郎君的美色,春心蠢蠢欲动,不知自己身份,自甘下贱,居然想爬上家中阿郎的床,你既是存了这自甘下贱的心,就不要给自己扯什么由头了,什么知恩图报,你配吗?”
她扯唇,冷笑道:“只说当时,你的市券和籍契在我手中,我若说不要你了,不救你了,当时还为赘婿的皇太孙殿下,他会救你吗,他还不是听我的,才要救你?没有皮焉有毛,你不知根本,只是看阿郎俊美,便动了这歪心思罢了,你不感恩我,只是因为我是娘子,你不能爬我的床而已。”
穗儿脸色微变:“我,我——”
希锦直接呸她一口:“下贱坯子,眼睛里只盯着那里行货子,我没行货子,要你安分干活,早晚有一日给你好处,你却不听,只盼着走捷径,爬上皇太孙的床好荣华富贵出人头地,也不看看,就凭你这姿色,你配吗?殿下正眼都不看你!”
她这话说得穗儿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希锦便问起来若圆:“若圆,我记得你说过,宫中不是有那需要私身吗,你随意寻个做事利索的旧日好友,问问哪个雇买私身,把穗儿卖过去就是了。”
穗儿一听这话,那神情就惨淡下来。
所谓私身,她现在多少也听说了。
后宫人员庞杂,有那妃嫔贵人,也有宫娥太监,但其实因宫中诸事繁杂,有些劳累杂活并不是宫娥太监能做的,所以便有了私身一说。
所谓私身其实就是宫娥太监们私底下雇买的奴婢,或者可以说是服侍宫女太监的奴婢,这些私身要认那宫女为养母,但身份低下,除非朝廷放遣,不然终身不得出宫,很多人便一辈子老死在那里,不见天日!
穗儿是万没想到,希锦竟然要将自己打发到宫中做私身,一时也是不敢置信。
这会儿她是真慌了。
这时候,却听侍女来报,说是殿下回府了。
那穗儿一听这个,眼睛顿时亮起一丝希望,她胡乱看向门外,显然盼着阿畴能救她。
希锦见此,便道:“过去传个口信给殿下,就说我让他过来一趟。”
一旁侍女听了,也就过去了。
那穗儿见希锦这么说,也是意外,不过意外之余,越发含泪看向窗外。
而一旁的穗儿显然是像看到救星一样含泪的眼睛发着亮光期盼的看着窗外
希锦看着穗儿此时的情景,道:“你心里只记着他曾经救过你,这样也好,那就让你的殿下,你心中的盖世英雄再一次从天而降,救你一次吧。”
穗儿神情略动了下,她咬着唇,缓慢地看向希锦。
之后,才哭着道:“娘娘,你对我的好,我自然也是心存感恩,但是殿下那里,他——”
她眼泪落下来,话不成句。
希锦听她这语气,明白她是笃定了阿畴会救她的。
这人呢,说来也是奇怪,她怎么就不睁眼呢!
很快阿畴便过来了,他撩起帘子走进来,看希锦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喝香饮,也是疑惑。
他微挑眉:“怎么了,突然叫我过来?”
希锦笑道:“今日庄子里送来的鸡头米,我吃着倒是好,银皮嫩子,你尝尝。”
阿畴看过去,案前鸡头米是用小荷叶包裹着的,掺了麝香,又用红绳子扎起来,装在金盒里的。
他便迳自走过去她面前,坐下来,
希锦也不顾众多丫鬟在场,迳自拈了一颗,直接喂给了阿畴吃。
众丫鬟纷纷低头,并不敢看的。
阿畴便就着她那纤纤玉指,尝了那鸡头米,果然是鲜嫩。
庄子里送来的,都是挑最好的。
希锦笑道:“咱们自己庄子里挑的,我觉得比宫里头赏的那个更嫩呢。”
阿畴颔首:“是好吃。”
希锦又问道:“你不是说要过去拜访太傅吗?怎么这会子回来了?”
阿畴:“本来确实是要过去的,谁知道正好赶上他们女婿有了白事,我估计他们家要忙,我赶过去也不合适,便想着改日吧。”
希锦道:“既是如此,那你记得给人家随一份礼,可别忘了。”
阿畴:“自然是记得,我已经吩咐王詹事去办了,这些都是有陈年旧规的,按照老礼老办就是了。”
希锦:“那就好。”
说话间阿畴看到了跪在一旁的穗儿。
此时的穗儿正是泪珠颤颤,满心期盼,从阿畴进来后,她就一直眼巴巴地盯着阿畴。
如今看阿畴终于看自己,她几乎是扑上来跪在了阿畴的脚边。
她跪在那里,仰脸哭着道:“殿下,殿下,娘娘要把我们卖到宫里去做私身,那做私身的一旦进去便一辈子老死宫中,穗儿不想进宫,穗儿不想做私身,求殿下救我!殿下,救我!”
她这么哭泣哀求着,几乎泪如雨下,好生可怜。
周围人全都屏住呼吸,没人敢吭声。
不过众人还是在那眼角余光中感觉到,皇太孙听了这些言语后,并没有任何反应。
皇太孙一向是冰冷疏淡的,除了对娘娘和小殿下有些笑模样,其它时候似乎对什么都不太上心。
此时这样倒是也正常……
只不过,如此一来,那穗儿的行径便可笑起来。
而此时的穗儿在一番哭求后,也终于意识到,阿畴脸上竟然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波澜……
她心中还存着一丝希望,想着阿畴没听明白,便待要细细诉说哀求。
谁知道阿畴已经道:“去宫里做私身?这样也好,可保一生衣食无忧,也是一个好去处。”
声音很轻淡,仿佛完全没看到她的眼泪,也没听到她的哀求。
她含着泪,在那朦胧泪光中看着阿畴,她不明白怎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殿下不帮她说话?
这时候,她听到上方那男子终于开口了。
他用一种就事论事的语气道:“娘娘心善,给你一个不错的去处,有什么好哭的,还不赶紧谢娘娘的恩?”
穗儿听得这话,她仰脸看向阿畴。
她是跪着的,跪在那里,姿态卑微,而眼前的男人身形挺拔颀长,满身的矜贵。
曾经啊,就是这样的他,在她以为自己要被糟蹋,以为自己这辈子要完了的时候,他就那么犹如金甲真神一般从天而降,救她于苦海之中。
只是这次,她泪流满面,满是期盼,盼着他救自己,他却仿佛没看到一般……
希锦自然将眼前一切尽收眼底。
她现在大概也明白阿畴这个人的心思。
一个存着不该有期望的丫鬟,一个背主的丫鬟,他并没有任何的怜悯心。
所以希锦略靠在那引枕上:“罢了,没什么事了,你先忙你的去吧。”
阿畴:“你叫我过来,就问我这个?”
希锦:“是了,这可是顶尖要紧的事,不过现在不用你了,我们忙着呢,你且忙你的去。”
阿畴眉眼轻佻了一下,不过没说什么,也就先过去前院了。
穗儿跪在那里,痛哭流涕,哀求。
然而希锦此时哪里会心软,直接让若圆把她打发了。
若圆很快把事情办妥了,那宫中的私身便宜,也不过卖了三两银子罢了。
希锦接过来那三两碎银,在手中摩挲了一番,心里也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