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采买年货,却不曾想买了不少坊间粗制滥造的话本子,她看得入了迷,昨晚上还非要看,看完了兴致大起,拉着他要这样那样的。
希锦一听,顿时气鼓鼓的,他竟然和自己较真!
这是家,家是讲道理的地方吗?
她马上道:“对,开始是我想要的没错,但后来呢,我说不要了,你还偏要,你说你折腾多久?谁家郎君像你这样!”
阿畴一时无言。
希锦轻哼一声,抬起下巴,昂着头道:“你自己贪恋我的美色,你还不承认?我说得哪里不对?”
阿畴看过去,她昂起的下巴尖尖小小的,初雪一般澄澈的脸上还浮现出久睡的红晕来,这么脆弱精致的她,性子可是骄纵又刁蛮的。
他看着这样的她目光不曾挪开,口中却道:“你说的哪儿都对。”
希锦满意了,夫妻三年,几百回合,每次自然都是她赢。
——这样才对嘛,做郎君的那必须要让着娘子,何况他只是赘婿而已。
当下道:“这还差不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不许了。”
阿畴:“……知道了。”
这时候小丫鬟秋菱准备好洗漱之物,希锦口枪舌战后,睡意再次袭来,懵懵懂懂地洗漱着。
房间内,孙嬷嬷指挥秋菱,吆喝穗儿。又对着窗外喊着小厮,时不时还得念她的老经。
“那橘子和荔枝,还是得自己吃了,万万不能让人代吃,不然这吉利就平白给人了!”
“我说娘子,等会去祠堂时,你可得记住,你走前面,让阿郎跟你后面,这可不能乱了次序,不然祖宗看了笑话!”
希锦漱着口,就觉孙嬷嬷的叨叨直往耳朵里灌。
孙嬷嬷在宁家也待了十年,是老人了,自打希锦爹娘走了,她便有些倚老卖老,好在大部分时候还算勤快,也会为希锦着想,是以希锦勉强忍着。
但,她说的她反正是不听的。
孙嬷嬷看希锦那油盐不进的样儿,便看了眼阿畴,却见阿畴背对着她正擦手,她只能看到那浓密漆黑的长发垂落在肩头。
孙嬷嬷便皮笑肉不笑地道:“阿郎,遇到什么事,你还是得劝着些娘子,她不懂事,你还能不懂事吗?”
阿畴是赘婿,虽是男人家,可在这宁家五房,终究是要把自己位置摆正了。
孙嬷嬷觉得,自己也是受了希锦爹娘临终嘱托的,是老人家,她在希锦跟前小心翼翼服侍,但阿畴这么一个赘婿,她还是能教训几句的。
阿畴不曾回首,只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很是从容的样子。
孙嬷嬷便有些不悦,就那么盯着他的背影。
等到阿畴将那巾帕扔在洗脸盆中,才淡声道:“孙嬷嬷说的是,我听着呢。”
孙嬷嬷撇嘴,心中自是不快。
不过是一赘婿罢了,也敢在她面前摆什么当家阿郎的架子吗?
第2章 你想纳两个夫婿?
宁家传统一直都是吃两顿饭的。
商户出身,最早也是起早摸黑地出摊,做买卖没有晌午吃饭的功夫,早上一顿丰厚,晚上一顿补足,吃饱喝足睡觉。
虽然如今宁家自己不用过去守铺子,子孙也享福了,但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废,反正谁饿了便加一些从食就是了。
是以宁家的早膳一直足够丰盛,要花费一番功夫。
希锦因起得晚,其实腹中并不见饥饿,只能勉强吃一些。
阿畴见此,便道:“那先放在锅中热了,等晚一些再用吧?”
希锦略点头,心里却想着,到底是这规矩不对,其实谁早上起来能有好胃口呢。
这边还没收拾干净,奶妈便将芒儿抱过来了。
芒儿还不到两周岁,穿了一身绸子做的棉衣裤,团团糯糯的,看着实在可人。
阿畴见了儿子,便顺手抱过来了。
希锦打量着芒儿那一身簇新的绸衣,道:“还是穿这绸的好,好好的孩子,平时没得穿什么旧衣服,终究不鲜亮,也不舒服。”
奈何老一辈的风俗,说是小孩儿骨头嫩,经不起那些太贵重的,非要穿寻常衣物才好养活,甚至要特意寻了旧衣服改了来穿。
希锦想起来便叹,什么老一辈规矩,都是坑人的玩意儿。
反正她要给自己儿子穿新衣服,穿好的,那样才舒坦。
芒儿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见到阿畴喜欢得紧,口中喊着“爹爹”,却伸出小手儿抓住阿畴的垂发。
阿畴便握住他的手,声线清醇温和:“芒儿,你这样抓,爹爹会疼。”
说着,他很耐心地哄着芒儿放开了他的头发。
希锦这个时候已经坐在镜前准备梳妆了,她听着阿畴这么和芒儿说话,边用篦子给眉间涂着眉黄,边想着,他平时那么冷清寡言的人,对着儿子倒是有很多话说。
估计唯一能让他亲近的人,也就是儿子了,到底是他亲骨肉。
突而间,芒儿发出兴奋声音,挥舞着小手,清亮的小嗓子大声地道:“娘,娘,坠儿,坠儿!”
希锦握着篦子的手停在了眉尖,她自铜镜中看过去,便见芒儿不知道怎么竟抓住了阿畴颈间的那块玉坠儿,而且小手攥住不放,倒好像喜欢得很。
希锦见此,就那么看着。
要知道阿畴宝贝他那玉坠儿得很,就是睡着时都不肯拿下来,刚成亲那会儿,两个人在床笫上还很有些意趣,每每那坠儿会贴着她肌肤,沁凉。
那晚她感觉那坠儿上仿佛刻了字,便突然来了兴致,拿起坠儿想凑到烛火前细看,谁知道却被他劈头抢过去。
抢过去后就收好了,根本不给她看。
希锦落了一个没脸,她从此就存着些许的怨在心里。
就一破坠儿,谁稀罕!
宁家可是家大业大,在这汝城也是数得着的,要什么稀罕物件没有,倒眼巴巴看他那么一个物件?
当年他过来汝城,穷酸又瘦弱,饿得快要死了,是爹爹救了他,让他在宁家铺子上当小伙计,如果不是爹爹可怜他,看重他,他今天能成了宁家的赘婿?
希锦想起来就气哼哼的,此时连那眉黄都不上了,就那么看着铜镜里父子两个的影子,等着看他什么反应。
却见阿畴依然耐心得很,抱着芒儿,低声哄着说:“芒儿若喜欢,以后这个玉坠儿留给芒儿好不好?”
芒儿哪里懂那么多,咿咿呀呀连连点头,口中还喊着爹爹。
阿畴这么哄了好一番,总算哄着芒儿松开手,他长指一伸,马上将那坠儿掖入怀中了。
希锦收回目光,一手捏住发簪自画眉集香丸上挑了一抹抹,另一只手捏了篦子固定住眉开始画眉。
这是一个细致活儿,马虎不得,她屏住呼吸,仔细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小心地将那眉自由深至浅向外抹。
这时候阿畴走过来了,走到她身边。
希锦听到动静,手略一动,篦子微颤,那眉便抹歪了。
她便没好气起来,将那发簪那篦子还有那梳背统统扣在妆奁上,气鼓鼓地道:“你干嘛,你看,好不容易画的,又毁了!”
阿畴径自拿起那簪子和篦子:“我来帮你画。”
希锦:“才不要呢!”
她虽是拒绝,不过声音软绵绵的,并没什么力道。
阿畴却已经自集香丸上挑了一点,征询地看着她:“试试?”
希锦其实还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她不能想那玉坠儿,一想就来气,偏偏那气还发泄不出来。
她哪是那干受气的,自然寻个其它由头发作。
不过——
阿畴手很巧,也很稳,他好像确实能画得好看。
她咬唇挣扎了好一会,到底是从了。
大事为重嘛。
毕竟今天大年初一,还是要更美一些才好,不要带着一个画毁了的眉。
她昂起下巴,很有些矜持地道:“可是我要远山黛,不要倒晕眉。”
如今时下流行倒晕眉,把那眉毛又粗又宽,颜色也浓,希锦并不喜欢那样,她更喜欢远山黛,细长舒扬,那才更衬她这花容月貌嘛!
阿畴:“嗯,我知道。”
于是阿畴便弯腰为她画眉。
希锦安静地坐在那里,很是配合,这毕竟是自己的眉,画坏了丢丑的是自己。
她这么屏着呼吸,便看到阿畴的手在自己眼前。
那双手真好看,骨节分明,修长匀致,肌肤纹理很淡,整个就跟玉雕一般。
这让希锦忍不住想抬起手和他比比,看看谁的手更好看。
如果自己竟然连自家郎君都比不过,那不是要活活气死了。
她下意识就要伸出手,要比,要比,必须比比看。
谁知道这时,耳边却传来阿畴的声音:“以后不要用粉面了吧。”
距离太近,他这么说话,便有清冽好闻的气息笼罩着希锦。
这让希锦脑子有些晕乎乎,不过她还是问:“为什么,这可是上等梁米做的,花了我六百文呢。”
六百文,只是那么一小盒粉面,那不是一般人家能想的。
阿畴停下手中动作,视线略扫过希锦的肌肤。
希锦肌肤很薄,薄到透着粉光,那本已经是最为无暇澄澈的肌肤了,纵然梁米质地纯正鲜白,但其实也没有增色太多。
她本就生得极好,珠玉一般的人儿。
当下道:“我觉得不用更好看。”
希锦轻哼:“那只是你觉得,你觉得而已,并不一定是对的,若说梁米不好,那你以后给我买燕京城更好的粉面来,总有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