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堂哥叹道:“谁曾想竟出了这种事,人能找回来,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明天再做计较。”
希锦自然应着。
一时几位族中哥哥先走了,阿畴陪着希锦进了屋,和她大致说了情况。
看样子孙嬷嬷已经和人牙子说好了的,她把穗儿带出去,人牙子绑了人,直接带离了汝城,卖给过往人。
幸亏阿畴过去的及时,又是报官了的,他拿着穗儿的市券和籍契去,那几个人牙子还不认,要闹腾起来,后来也是看他们人多势众,又叫了官府,这才慌了,拔腿要跑。
阿畴道:“官府应该能捉拿住他们。”
希锦听了这些,却是心中茫茫然,喃喃地道:“也亏得你眼力好,找得及时,不然——”
如果穗儿真被拐了,于自家而言,凭空少了一个丫鬟使唤,那自然是诸多不便,到时候还要重新买一个。
当然了,废些银钱而已,倒也没什么。
但是于穗儿而言,却是没好日子。
这种私底下拐卖的,十有八九不走官方买卖的正路子,身份不明,不可能卖到什么大户人家了,只能卖给私窑暗娼,日日接客,被万人骑万人入,熬上几年灯枯油尽成了老妈子,便做些苦差事,最后死了能有一张破草席就算是福分了。
阿畴:“那孙嬷嬷呢,你打算怎么办?”
希锦叹:“我今天打了她一通,先让她吃个教训,别的我一时也想不到,你觉得呢?”
她娘在时自然都听娘的,娘没了后,她还没做过这样的主。
今天打了一通,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阿畴沉吟道:“今天太匆忙,问到穗儿的下场我便出去寻人了,其实我还有些疑问,明天再问问,等把事情查清楚了,再做定夺吧。”
希锦听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觉得她吃里扒外了?”
阿畴略沉默了下,道:“是。”
一时希锦无话可说。
孙嬷嬷在自己跟前不知道说了多少阿畴的小话,看来阿畴都是心知肚明的。
甚至孙嬷嬷和希钰勾搭的事,阿畴可能也知道。
他如今自然趁机查个清楚。
想到这里,希锦略蹙眉道:“其实只凭她想害秋菱,我们已经不能留她了。”
阿畴:“是,不能留她,但怎么打发她,明天再商议吧。”
希锦点头:“好。”
当下阿畴去洗漱,希锦独自躺在榻上,难免有些胡思乱想了。
其实她也明白这孙嬷嬷留不得,打不打也没什么,今晚故意那样打孙嬷嬷,是打给秋菱和其他家仆看的,让他们知道背主的下场。
不然有样学样,以后信得过谁。
他们还有个芒儿,若是哪日谁对芒儿起了歹心,那才叫天大的祸事。
这时候,阿畴洗过,熄了灯烛,上了榻,径自撩起希锦身上搭着的锦被,进来了。
希锦只觉男性的温热气息伴随着清爽的澡豆香传来,她心间一酥,便挨过去。
阿畴顺势将她揽在怀中。
希锦被男人修韧有力的臂膀环住,她觉得自己很柔软,像一抹云,被轻轻压在了他胸膛上。
她抬起眼来看他,他的眼神素来清冷,情绪寡淡,好像永远和这世间的浮华泾渭分明。
不过此时,朦胧的光线中,她看到他褶线分明的眼皮垂下,眼神中竟有着柔软的疼惜。
于是希锦鼻子便泛酸了。
爹娘没了,她知道她得支撑起门户,所以她总是会多想,处处算计着。
可今天实在经历了太多,先是见了三年未见的霍二郎,遭遇了街上一片混乱,回到家又发现家里丫鬟丢了,多年老嬷嬷背叛自己了。
今晚种种于她来说,自然是从未经历过,便是当时也算冷静应付过去了,但其实躺在榻上细想,心都在簌簌发颤。
好在她身边还有这么一个男人,也许没什么大本事,但至少还可以陪着她,和她一起把事情处理了,也会和她一起护着芒儿。
第15章 她家阿畴就是好!
靠在阿畴怀中,她眨眨眼睛,努力忍下眼中的湿润,低声道:“就挺害怕的。”
声音涩涩的。
阿畴没说话,他只是俯首下来,低头吻上她的唇。
不同于往日贪婪或者急切的占有,此时他的吻很有几分安抚的气息,很温柔,也很柔缓。
希锦便觉心都要化开了,她也缓慢地回应他,仰着脸和他唇舌偎依缠绵。
如此亲吻了好久,两个人才恋恋不舍地撤开,撤开时,阿畴又低首舔吃了一下她的唇,像是在吮着蜜。
希锦便有些脸红了。
虽然也没做什么,只是亲吻而已,于夫妻间很正常,但希锦却觉得心间荡漾。
阿畴轻抚着她的脸颊,低声道:“睡吗?”
希锦:“有点睡不着。”
阿畴便揽着她,让她躺在自己肩窝里:“那我们说说话。”
希锦:“嗯。”
阿畴的长指轻抚着希锦纤细的脊背,一节一节地摩挲过,他的指腹上略带着糙感的温度仿佛带着些许安抚的作用,这让希锦慢慢放松下来。
她偎依在他怀中,像是一只慵懒无力的猫儿,就那么倦怠地垂着眼睫。
过了半晌,她终于轻出了口气,道;“应该是我六七岁时吧,那时候她就在我们家,是我娘拐弯亲戚介绍过来的,签的死契,当时只觉得她虽然年纪大一些,但到底本分老实,如今在家里也十多年了,谁曾想竟然做出这种事!”
其实但凡孙嬷嬷不要做这种勾当,哪怕她平时言语尖酸一些,存着一些小心思,她也就认了。
不让孙嬷嬷掌管家里的事,不给她权,但好吃好喝养老还是有的。
可谁想到呢,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阿畴:“她不过是欺负我们夫妻年少,想着家中没老人,以为可以把控家中诸事,就此养大了野心。”
希锦抬眼看他,却见他神情平静,看起来他对此并不意外。
她便问:“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阿畴:“我没什么看法。”
希锦:“什么叫没什么看法?没看法你也得说说!”
阿畴低头看她,眉眼间有些清淡的无奈。
希锦:“你得说!”
阿畴想了想,到底是道:“以我看,你不想让她掌管家中诸务,不想让她做主,她不能接受,便故意给穗儿使坏,穗儿没了后,秋菱唇亡齿寒,自然不敢越过她去。我们回头再买一个丫鬟,于是她经手,自然更是听她使唤。”
希锦喃喃地道:“说来是我的不是,我没预想到她竟这么狠心,贸然就要夺她的权,她自然不甘,以至于闹出这种事来。”
阿畴颔首:“既要贬她,那就要迅雷不及掩耳,在她不防备时,让她再不能把控家中诸事,不然狗急跳墙,兔急咬人,她在家中吆五喝六早就习惯了,哪甘心往低处走,必然生出事端来。”
希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说得对。”
阿畴感觉到她言语中的失落,抬起手来,轻抚她柔软的发:
“治家若治国,若家不治,厚者有乱,薄者有争,我们往日并不曾经历过这些,自是不知。”
希锦听这话,便沉默了
阿畴说的,她不太能听懂,但大概也知道这个意思。
爹娘不在了,他们年轻人管那么几个下人都管束不好,看来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不然逼急了,反倒是惹出祸害来。
如今吃这么个教训,幸亏没酿出祸事,以后是万不能心慈手软了。
她就这么靠在阿畴胸膛上,胡思乱想着,想起今晚种种,倒是记起那霍二郎,便闷闷地道:“我突然想起霍二郎了。”
融融夜色中,阿畴神情微顿:“嗯?”
希锦叹了声,无奈地道:“今晚外面这么闹腾,他应该没事吧。”
阿畴略沉默片刻,才道:“这件事怪我。”
希锦:“怪你?”
阿畴:“当时河边突然起来骚动,这个时候就该当机立断,万不可因小失大——”
他说到这里,垂眸看着希锦,显然希锦深受震撼,是认同的。
阿畴便继续道:“二郎往日深居简出,不问世事,虽读得锦绣文章,但骤然遭遇危机,一则读书人身体未必灵便,二则他未必想到这一层,只怕这次要吃亏一些,我当时应该想到,招呼他一声,或者带着他一起跑。”
希锦:“这说的什么话,那么大一个郎君,有手有脚的,值此危急时刻,难道还要我们带着他跑?”
阿畴修长睫毛垂下,在眼睛下方形成一道阴影,这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晦暗不明。
他的拇指轻而缓慢地摩挲着希锦的细腰,低声道:“总归是有些交情,我们原该护着他一些。”
希锦却有些不爱听了。
她回想着霍二郎的种种,他自然是风流才俊,做得锦绣文章,说不得还有一番前途,但那都是以后了,至少现在,他只是一个寻常书生而已!
他纵是形容俊美,但那又如何,关键时候,怕不是也不能护妻儿,还要人操心着他。
这样的男人若是有些功名也就罢了,若没有,那岂不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再说他还有一个那样的娘,她若被那样的婆婆辖制着,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希锦这么一番盘算,顿时觉得那霍二郎不美了。
穷且无用的美,那就不叫美,那叫空皮囊!
她便心满意足起来,伸出臂膀,搂住身边男人那精壮的胸膛,感受着那略显贲发的结实腹部。
她叹:“还是我的阿畴好呢!”
她家阿畴关键时候还是很顶用的,能护得一家妻小,而那霍二郎呢,还得让他们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