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越发悲怆地哭诉,哭先皇太子妃娘娘,也哭昔日的老安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是真伤心,曾经尊贵的皇太孙殿下没了,那仪态万方的皇太孙娘娘也去了,结果昔日千娇百宠的小殿下竟被一民妇拢住,这是何等的悲怆!
这时候,阿畴走上前,弯腰,亲自将孙嬷嬷扶起来。
孙嬷嬷大喜,果然皇太孙殿下是念旧的。
希锦见此,心中微沉,那孙嬷嬷太狡猾,竟这么会哭,哭得她都有些心软了,更不要说阿畴。
孙嬷嬷还特意提起阿畴他娘呢!
她知道,阿畴这个人其实是很在意过去的事,他八岁就没了爹娘,骨子里是盼着爹娘的,对爹娘的事就格外敬重在意。
比如昨晚种种,他还闹着要吃,这就是证明!
如今这老嬷嬷说什么先太子妃娘娘,戳中了阿畴的软肋呢!
这时候,就听阿畴道:“孙嬷嬷,你曾经侍奉我的母亲,说起来也是我的长辈,如今以年迈之躯过来为我打理后宅,我感激不尽。”
孙嬷嬷:“殿下,老奴若是能为殿下做些什么,只恨不得死而后已,恨只恨我年迈之躯,不能让宁家娘子满意,反倒是对我处处不喜,倒是对我说出那般羞辱言语来,我——”
她哭得几乎两手发颤:“我一把年纪,听得这些话,倒是恨不得一头撞死才好!”
希锦坐在那里,背脊打得笔直,视线一直盯着阿畴。
此时却见阿畴轻叹一声,道:“孙嬷嬷,你也知道我这发妻,她出身商贾,并不懂皇家的规矩,况且年纪还小,性子也委实娇了一些,只怕是诸事有所冲撞,倒是让嬷嬷受委屈了,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希锦听着这话,差点想站起来。
心想这什么意思?你竟果然要偏袒她?
不就是会哭吗,那她也要哭给他看!她也要提她娘,她娘还是他救命恩人呢!
孙嬷嬷却已经道:“我身份低微,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宁家娘子那是千娇万贵的身子,不要说她羞辱我几句,便是打我骂我,我又能说得什么呢,还不是低头含泪忍了,毕竟我受命于陆家阿郎,是要替殿下打理后宅事,为殿下分忧的,但只是,我怕因为让陆家阿郎恼了,我在其中可如何是好!”
希锦已是忍无可忍,当即道:“孙嬷嬷,话不能这么说,你身份低微,你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我千里迢迢自汝城而来,我一个弱质女子,我还带着一个两岁小郎君,结果你可倒好,饭也不给吃一口,上来就要给我讲规矩,你把该摆的架子摆了,该拿捏的手段拿捏了,如今倒是好,说什么你卑微我千娇万贵。”
她冷笑一声,道:“我若千娇万贵,哪里由得你对我说那样的话,早一巴掌把你打飞了!”
说着,她对阿畴道:“阿畴,我昨晚受了什么样委屈,你心里不清楚吗?如今她倚老卖老,一把鼻涕一把泪,倒仿佛我仗势欺人,你看清楚,被欺负的是哪个!你若这都看不清,可真真让人瞧不起!”
孙嬷嬷看她这样说话,几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这泼辣娘子,她和自己说话无礼无法也就罢了,如今和殿下说话,竟是这样?
这,这还了得!
她求助地望向阿畴,嘴唇颤啊颤,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阿畴听此言,对希锦道:“娘子,我在和嬷嬷说话,你稍等片刻。”
他语气清淡,听得希锦心都凉了。
昨晚两个人红鸾帐里缠绵悱恻,他是百般宠爱,今天一觉醒来就不辨是非,被一个老嬷嬷一番鼻涕眼泪,就开始恼了自己?
而孙嬷嬷听此,自是心里一喜,她含泪欣慰:“殿下能够明辨是非,老奴心里也安慰。”
希锦越发纳闷,这男人要如何?
她想起她娘说的,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难道他竟要坑了自己?
正想着,就听阿畴道:“嬷嬷,娘子确实诸般不是,这我知道,但她到底是我的结发妻,年纪尚轻,不通礼数,也是在所难免。”
孙嬷嬷听这话,突然感觉这话风不对。
接下来,便听阿畴道:“她若有错,那必是我的不是了,她初来乍到,诸事不懂,那是我不曾提前教她,不曾尽到枕边教妻之职。”
孙嬷嬷的心便狠狠沉下去了。
阿畴负手,淡看着孙嬷嬷,道:“孙嬷嬷刚才称呼她为宁家娘子?我已说过,她是我的结发之妻,无论她如今是否有诰命在身,都是我的嫡妻,我的府邸在哪里,她就该是哪里的正头大娘子,孙嬷嬷久居后宅多年,一句宁家娘子,这是意欲何为?”
孙嬷嬷两腿发软。
皇太孙殿下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这分明是要护着那商贾女!
希锦也略松了口气,总算这男人还有些良心……
阿畴又道:“嬷嬷,如今事已至此,已经失了体面,她到底是做大娘子的,以后要掌管府中种种,万一哪里处置不当,倒是惹嬷嬷生气,嬷嬷年纪大了,若是因此气坏了身子,我也是难辞其咎,是以还请嬷嬷过去舅父那里先养着,待过一些日子,府中一切都安稳下来,我再请嬷嬷过来。”
孙嬷嬷听了这话,心已经彻底凉了
这皇太孙话说得再好听,那意思却是明摆着的。
这商贾女便是做了天大的错事,那也是殿下的不是,是他没能枕边教妻,所以那殿下是丝毫不会惩戒商贾女。
重点是,那是他的妻,他的妻,所以他要偏袒着,要给她名分给她位置,要给她掌家!
而自己和商贾女没有处好关系,就把自己赶出去。
她几乎不敢置信,要知道她虽身份低微只是一个嬷嬷,可她是陆家的老人,是伺候过先太子妃娘娘的,是陆家阿郎委派过来的,也是天子那里首肯的!
就凭着她伺候过老人,不说皇太孙,就是陆大将军那里都得敬她几分,孝顺子孙哪有对老人昔日房中的人不敬的!
她这样的身份,殿下竟要狠心把她赶走?
亏她还以为自己拿捏下姿态,皇太孙一定挽留自己,自己到时候自然能让那商贾女好看!
结果——
她深吸口气,望着皇太孙。
如今皇太孙已经说出这样的话,是再无挽回余地的。
她凄声道:“我明白了,殿下,我收拾行囊,这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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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锦也没想到,阿畴出手竟是如此快刀斩乱麻,不过几句话功夫,就直接把孙嬷嬷给收拾走了。
等孙嬷嬷出去,她眉眼间便都是笑。
阿畴整理着衣领,便见她依然两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纤细的眉微动着,就很是春风摇曳的样子。
他正挽起交领的手略顿住,就那么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视线相接间,希锦却是嫣然一笑:“干嘛这么凶?”
声音甜丝丝的。
阿畴收回目光,淡声道:“怎么跟喝了蜜一样?”
那眼神中都是甜。
希锦依然笑得绵软:“我今天终于明白,我的夫婿是天下第一好呢!最最最……最最护着我了!”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最。
阿畴:“你好自为之吧,下次你再这样闹,我也没办法。”
希锦却是有恃无恐:“我哪闹了,是她欺负我!你的妻被人欺了,你可不得给她出气?”
这话说得阿畴神情缓和:“这孙嬷嬷的事,怪我没处理好。”
希锦听着,轻哼一声,委屈地道:“你当然不知道,昨晚我都要累死了,我容易吗我,白日赶路,晚上被那老嬷嬷磋磨,夜里我还得侍奉你,我——”
她活得不容易啊!
阿畴看她那很愁很愁的样子,静默地看着她片刻,之后突然笑了。
笑得清朗而无奈。
希锦看他竟笑起来,越发蹬鼻子上脸,凑过去,勾着他颈子道:“不管,反正你要教我。反正我若哪里做的不好,那就要怪你,怪你怪你都怪你!”
阿畴眉眼不动,就那么看着她:“嗯?要我怎么教你?”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听的人心里发麻。
希锦咬唇:“自是枕边教我。”
阿畴呼吸微紧:“教什么?”
希锦仰脸,软声道:“床榻上,做娘子的不懂的,夫君就该好好教,什么不懂教什么。”
阿畴视线锁着她的笑脸,眸色已经发暗:“那我的小娘子不懂什么,倒是非要夫君在床榻上教你?”
声音中都是哑意。
希锦当然明白这个郎君已经被她撩拨得不行不行的了,不过她却是陡然起身,直接放开了他。
眼看着他那明显有些失落的眼神,她故作不知,却是笑着道:“好夫君,我就是好奇,敢情你也不喜欢她?”
所以借刀杀人,让她赶走孙嬷嬷。
阿畴微抿了抿唇,看着她笑得一脸求知若渴的乖乖样子,一时也是无话可说。
不过如今时间并不早了,也不能就这么在家里和自家娘子缠磨,只能解释道:“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心里是敬重的,只是她若非要和你过不去,那也犯不着给自己找不自在。”
他抬起手指来,帮她抚起耳边那捋碎发:“这样也好,以后你再掌管府中诸事,底下人自然不敢不听了。”
希锦微怔,之后瞬间懂了。
懂了后自是心花怒放。
她笑道:“这就对了,你,我,芒儿是一家人,其他人统统都是外人,你可是要记住。”
阿畴看着她笑颜如花:“知道了。”
一时看看滴漏,道:“我得进宫了,时候不早了。”
他不是朝中官员,本不必上早朝,但是官家要他在龙椅旁伺候,要听众臣议论朝政,算是见习,虽今日是才回来皇城,但也不能迟到。
如今看时候,估计勉强来得及。
希锦:“嗯嗯嗯,好夫君,我送你!”
说完,她跟个花蝴蝶一般,跟前跟后,仿佛很忙的样子。
等阿畴迈步离开,她还远远地挥着手,笑得柔婉:“夫君,早些回来,妾在府中等着夫君!”
阿畴额角便抽了抽。
她倒是很会装贤惠。
一会东一会西,翩翩而动,前前后后,忽忽闪闪,就像只勤快的小蜜蜂。
不知道的以为她为了夫君出门多慇勤呢,其实什么都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