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蘅身子一僵,下意识想将她甩开,可她坐在他的腿上锁住他的手腕,让他动不了分毫。
他但凡手上用力,那该死的银环就紧紧的喾着他,挤的骨头生疼。
大约是因气过了头,慢慢地谢蘅竟诡异般的平静了下来。
浸着寒霜和杀气的双眼注视着虚空。
他该要怎么弄死她。
圣上扶了扶额,看向柳清阳:“雩风,你可有办法解?”
柳清阳心道他若有办法解,他何至于等到现在,他颔首如实道:“臣未曾见过这个东西。”
要让他知道到底是谁把这东西给阿襄的,他非得……
“陛下。”
一道心虚且微弱的声音突然传来。
柳清阳冷冷的回眸,对上宋长策欲哭无泪的脸。
柳清阳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宋槐江也似明白了什么,狠狠瞪向宋长策。
圣上自也看出了什么,但并未深究,只是道:“中郎将知道解法?”
宋长策顶着数道视线,心中一慌,脱口而出道:“此乃锁情环,据说被同时锁住的人会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
他这话一出,明王火气更大了:“谁问你这是什么东西了!立刻给本王解了!”
“立……立刻不了。”
宋长策被吼的身躯一震,下意识道。
明王:“……?!”
好在宋长策很快就反应过来,忙找补道:“每对锁情环只有一把钥匙,除了这把钥匙任何东西都打不开。”
谢蘅裹挟着无尽的戾气一字一句道:“钥匙在哪?”
宋长策缩了缩脖子,不确定道:“应该在将军身上吧?”
他那时走的急,没看到将军带了锁情环,更不知道将军有没有将钥匙带上。
皇后闻言唤来贴身宫女,吩咐道:“去找找。”
贴身宫女硬着头皮走到谢蘅跟前,却踌躇不动。
柳襄几乎是贴着谢蘅的,她若伸手,必然会碰到谢蘅。
再给她八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碰谢蘅啊!
场面一时间僵持了下来。
最终,还是圣上喊了贴身内侍来:“你去。”
内侍走到谢蘅跟前,道了声得罪了,用手背隔着衣裳轻轻碰了碰柳襄的腰间。
若有钥匙,必然会硌手。
很快,内侍收回手,朝圣上禀报:“禀陛下,将军身上没有钥匙。”
谢蘅眼底杀气更重了。
圣上头疼的扶了扶额,这都叫什么事啊!
“若将军身上没有,或许,在府中。”
宋长策硬着头皮道。
柳清阳看向宋槐江,宋槐江颔首快步离开,顺手将宋长策拎走了。
宋长策自知闯了祸,半点不敢反抗,乖乖的被宋槐江揪着出宫。
宫中到骠骑将军府就算是快马加鞭,最快也要小半个时辰,也就意味着这期间谢蘅和柳襄要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柳襄倒是栽在人怀里睡的安稳,谢蘅就没那么好过了。
陌生的香气强势的侵蚀在他鼻尖,脖颈上因呼吸传来规律的痒意,她的存在感过于强烈,即便他想说服自己忽略也做不到。
为了不那么难熬,他开始在心里给柳襄想死法。
宫宴本就接近尾声,圣上也就此下令散了宫宴,众朝臣虽都想看热闹,但谁也不敢拂圣上旨意,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露华台。
乔家几人到此时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这事该要怎么收场,他们谁心里都没底。
乔大人怕柳清阳一人无法应付,便与崔氏和乔家兄弟留了下来,作为柳襄的母族中人,他们留在这里也没人会置喙。
朝臣散去后,露华台顿时就空旷了许多,圣上为了端平这碗水,吩咐太子和二皇子寸步不离的守着柳清阳和明王,生怕一个不注意,这二人就打了起来。
皇后和皇贵妃的脸色也都不大好看。
原本她们盯上了柳襄,可经她这么一闹,今日计划的求圣旨赐婚也就搁置了。
柳清阳尴尬而心虚的立着,余光瞥到皇后和皇贵妃的神情,竟苦中做乐的想,这事好像也不全然是坏事。
但……谢蘅。
柳清阳无声一叹。
但凡换个人他都不用如此苦恼,大不了就求一道赐婚圣旨,可谢蘅这个女婿……他着实要不起。
明王一直盯着柳清阳,将他所有神色尽收眼底,见他突然叹气,心中火气蹭的就冲了上来,一把推开谢澹,怒道:“你叹什么气?你还有脸叹气?”
明王少时也曾上过战场,这些年手上功夫也没落下,若非谢澹也有功夫在身,被他这一推定是要摔个跟头。
谢澹知明王在气头上,并没有放在心上,站稳后赶紧追了上去,拦住明王:“皇叔,您冷静。”
另一旁,太子也赶紧挡在柳清阳跟前。
“柳清阳你给我滚出来,当什么缩头乌龟呢!”
明王再气也不可能真伤着谢澹和对储君动手,只能隔着谢邵和谢澹朝柳清阳骂道:“当年你不顾一切非要带着个奶娃娃离开京城去守边关,多少人都劝不住你,如今你自己好生看看,女儿被你教成什么样,你对得起乔家娘子吗?”
提起乔婉渝,柳清阳脸色顿时就变了。
“你一意孤行要离开这伤心之地,自个儿离开就是,何必带着奶娃娃去受那苦!”明王继续骂道:“乔家书香名门,还怕教养不出一个好姑娘吗?柳清阳你就是自私!装什么深情!我呸!”
圣上皱了皱眉,斥道:“九弟!”
皇后也蹙眉道:“九弟莫不是吃醉酒了!”
柳清阳握了握双拳,绕过太子而出,太子忙拦住他:“大将军息怒,皇叔吃醉了酒又在气头上,大将军莫要放在心上。”
柳清阳忍着火气,沉声道:“殿下,无妨。”
谢邵左右为难间不由看向圣上,圣上正沉思该如何端平这碗水,并没有注意到谢邵的视线,谢邵便看向乔大爷,见乔大爷轻轻点了点头,他才颔首让开。
“柳清阳你这个胆小的缩头乌龟,本王打心底里瞧不起你!你既打定主意呆在边关如今还回来作甚,你回来就回来,祸害本王儿子作甚,当年你还没将本王祸害够吗?”
谢邵一让开,明王也就绕过谢澹指着柳清阳鼻子骂道:“这十八年间,你但凡为这丫头着想过,就不会跟个鹌鹑一样缩在那黄沙中,乔家娘子若是泉下有知,非将你骂的狗血淋头!”
“你看本王作甚,怎么,想打架?来啊,别以为本王怕了你!”
柳清阳并不想打架,虽然明王骂的难听,但他并没有骂错。
他就是自私,胆小,否则昭昭也不会跟着他吃那么多苦头。
她本该在繁华的玉京长大,学书明理,平安喜乐,而不是手握刀枪跟着他驰骋沙场。
柳清阳怔愣间,明王已是一拳头挥了过来。
他本能躲开,但他若躲开,那一拳必定要打在他身后的谢邵身上,柳清阳便不躲不闪,生生受下了这一拳。
“九弟住手!”
圣上怒喝了声,刚要上前就被皇后拉住。
皇后朝圣上摇了摇头,轻声道:“陛下,让他们像以往一样,自己解决吧。”
圣上微微一怔,这才想起在很多年前,雩风和九弟打架根本不是什么稀奇事。
那时他们正年少,都正是血气方刚时,他们曾一起在乔家私塾上过一段时间学,九弟和雩风都是差不多的暴脾气,而相比起来雩风更甚,他犯起浑来压根不会管你是不是皇子,压在身下就是一通揍。
九弟大概是挨雩风拳头挨的最多的。
他也拉过很多次架,但没一次成功。
如今,那一幕幕竟已恍若隔世。
圣上愣神之间,明王和柳清阳早已打做一团。
太子和二皇子想去拉架,但侍卫怕他们受伤,各自拦着自己的主子,宫女也将皇后和皇贵妃挡在身后。
乔相年和乔祐年紧皱着眉头,一时都有些无措。
两个人露出同一种神情时,竟叫人一眼分不清谁是谁。
相比起来,乔大爷和崔氏要淡然得多。
这样的场景对于他们来说实在算不上陌生。
那会儿,圣上明王在乔家柳清阳在乔家上学那段时间,崔氏也在,那时候他们都正值年少,乌泱泱十几个人坐在课堂,将帝师闹的经常要罢课。
而其中闹的最凶的就是明王和柳清阳。
两人好像天生不对头,什么都要争一争,帝师判不了他们的官司了,就由他们自己拳头定输赢。
柳清阳那是确实混不吝,脾气上来按着明王就揍,谁也劝不住,明王少数打赢了的那几回,都是因为乔婉渝在。
有乔婉渝在,柳清阳即便前一刻是要将天捅破的架势,后一刻也能乖乖的站着脾气尽收。
明王抓住了他这个把柄,每每要打架了就让人将乔婉渝请过来,屡试不爽。
但乔婉渝也心疼柳清阳,几次之后她就不去了。
那是只觉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可后来每每再想起时,却会不自觉的弯了唇角。
那是独属于他们这一辈的少年时光,永远也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谢蘅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
无疑,这是他十八年来看的最大最精彩的一场热闹,若非他处于这场闹剧的中心位,他一定会拍手叫好,若非这个疯女人现在仍坐在他的腿上呼呼大睡,他或许也能调整心态,从中寻一寻乐趣。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是不是因为打累了,周遭终于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