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襄抬起头看着眼前一幕,只觉耳边一阵轰鸣。
宁远微的剑贯穿高嵛成的胸口,高嵛成攥住他的手腕,用尽所有力气将他紧紧抱住,往悬崖冲去。
“高大人!”
柳襄缓过神来,飞快奔过去。
宁远微拼力想稳住身形,可高嵛成方才撞过来的冲击力太大,加上他伤的不轻一时很难稳住。
眼看到了悬崖边缘,他有些急了,骂道:“你疯了吗?!”
高嵛成瞪着猩红的双眼,拼着最后一股狠劲不管不顾的将宁远微向悬崖推去,咬牙喊道。
“叛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宁远微还来不及再开口,身体已经传来失重感,他眼睁睁的看着高嵛成离他越来越远。
原本该因着惯力跟他一同掉落悬崖的高嵛成,腰间缠着一根红腰带,被人带了上去。
宁远微手中的剑掉落,缓缓闭上眼。
叛国贼便叛国贼,他不悔!万死不悔!
高嵛成顶多比他幸运,遇到了一些愿意拿命救他的人。
柳襄没空去看掉入深渊的宁远微,她拼着跌入悬崖的可能拆下腰带甩出去,所幸乔祐年也在这时扑了过来,借着他的力道,才有惊无险。
“高大人!”
乔祐年一想到方才的惊险,便觉后背发凉,但他现在没空后怕,他看着高嵛成胸口的血窟窿,牙齿打着颤。
柳襄奋力靠近高嵛成,想为他止血,却被高嵛成握住了手。
他猩红的眼睛望着她,艰难开口:“阿,阿瑶……”
柳襄顿时泣不成声,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安抚他:“没事的,我会救你,会没事的。”
“高嵛成!”
谢蘅在看到方才那一幕时便再也没忍住下了马车。
高嵛成仍只攥住柳襄的手,再次道:“阿瑶……帮我……照顾……”
柳襄痛苦的摇头:“不,你不会死,你会好起来的,阿瑶还在等你,你坚持住好不好,重云,重云!”
此时重云亦是满身鲜血,他听见了柳襄撕心裂肺的声音,心头一沉。
高嵛成出事了!
宋长策也听到了。
他劈向周围的刺客,想要掩护重云过去,可人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很难靠近。
高嵛成另一只手艰难抬起,谢蘅伸手握住,红着眼哽咽唤道:“高大人。”
“平堰三千……冤魂,谢世子,我……此生无憾,唯,唯有……阿瑶……”
谢蘅看了眼即便乔祐年努力想要按住却还是不停往外冒出的血,他便知道伤及要害,回天无力了。
他反握住他的手,艰难点头:“好,我和柳襄答应你,定会照顾好薛瑶。”
高嵛成手中的力道这才卸去。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看向柳襄,努力扯出一抹笑,似安抚。
而后,他缓缓闭上了眼。
“高嵛成!”
柳襄攥住他的手,悲悸的呼唤破空而起。
乔祐年看着双手的鲜血,颤抖着手失力的跌坐在地上。
“世子,快走!”
谢蘅回神,伸手探了鼻息后,重重闭了闭眼,而后看向痛苦万分的柳襄,轻声道:“柳襄。”
柳襄抬头,泪眼朦胧的望着他,低喃道:“阿瑶该怎么办啊。”
那个苦命的姑娘好不容易得遇良人,此时正满心期盼自己的夫君回去,她若知晓,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
谢蘅红着眼将高嵛成放下,拽起有些失魂的乔祐年:“柳襄,走。”
柳襄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周围扔在拼命厮杀的同伴,忍着悲痛抬手抹去眼泪,站起身:“我们走!”
他们要活着闯出去!
然几人还没有靠近马车,一道人影便窜至跟前,柳襄反应迅速的抬起刀挡住。
但内力悬殊太大,她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昭昭表妹!”
“阿襄!”
乔祐年正要持剑砍过去,玄烛便已追了上来。
那人受了玄烛一掌,亦口吐鲜血滚落在一旁。
他阴狠的抬头看着玄烛:“早知你如此碍事,在宫中时便该除掉你。”
若无他挡路,今日这些人早就命丧于此!他精心教养出来的徒弟也不会就这么没了!
玄烛没理他,他看了眼昏迷过去的柳襄后,抬手劈断马车的绳索,弯腰给柳襄喂下一颗药后,将柳襄抱起来朝谢蘅道:“世子,云麾将军受了重伤,带她先走。”
谢蘅没有犹豫,在乔祐年的搀扶下上了马,他将柳襄小心翼翼的护在身前,紧紧拽住缰绳。
柳襄教过他骑马,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玄烛又看向乔祐年:“我现在只能掩护世子离开,乔二公子稍后。”
“所有人听命,全力保护乔二公子!”
乔祐年紧紧握住剑。
若他以前再努力些,再刻苦些,如今就不用连累旁人了。
玄烛吩咐完,剑指已经站起身的那人:“没有早知,不过今日,我不会放你走。”
那人瞥了眼谢蘅,阴狠一笑:“想救你主子,做梦!”
“那便看看,谁在做梦!”
玄烛话落,人就已经窜了出去。
与此同时,谢蘅拉了拉缰绳:“驾!”
一人一马几乎并肩冲了出去。
谢蘅自知马术低微,不敢有丝毫停顿,哪怕面前是刀尖,也只是抱紧柳襄抓住铁环,不管不顾的往前冲。
而每次危机关头,玄烛总能给他劈开一条路。
所幸柳襄在溯阳事了后,便让人将自己的战马送了过来,她担心谢蘅,便将战马给他驾车,随她上过数次战场的马英勇无双,面对刀尖半点不惧,拖着二人一往无前,在玄烛的掩护下生生闯出了蜂崖沟。
谢蘅回头看着玄烛几乎以一己之力拦下了所有刺客,哽声喊道:“要活着。”
玄烛身形一顿,侧首回道:“是。”
他还没给主子说成媒,还要将高大人带回去,还没给重云找到良配,他会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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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蘅怕还有埋伏,不敢有丝毫停顿,忍着喉中腥甜任由战马飞奔。
但他的身体坚持不了太久,没过多久便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晚。
战马乖乖的停在了路边,他和柳襄仍在马背上。
“柳襄。”
谢蘅颤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察觉到气息后才松了口气,抬眼望向四周。
夜色中,隐有流水声,仿若置身山谷。
谢蘅不由低喃道:“雁归,你这是将我们带到哪里来了?”
马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扬起脖子嘶鸣了声,好像在回应什么。
但谢蘅听不懂。
而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了前方有马蹄声传来,雁归烦躁的动了动马蹄。
若柳襄醒着,便定然知道这是马儿感受到了杀气。
不过谢蘅虽看不懂,但胜在脑子好使,他感受到了马儿的不安,当机立断抱着柳襄下了马。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多半不会是援兵,前后都去不得,他只能选择弃马,背着昏迷的柳襄往小路走去。
在二人的身影消失后,颇有灵性的雁归便已经回头往来路上跑去。
没过多久,躲在暗处的谢蘅便听到了一阵马蹄声疾驰而过,隐约能听出是北廑语。
谢蘅屏气凝神的等着,待一切重归于静,确定没有任何动静后,他才又背起柳襄往深处走去。
走了大约两刻钟,谢蘅看到了远处隐有灯光,有灯光便有人家。
柳襄的伤需要处理,他们也不能在这里等死。
谢蘅不知道路,只能朝着有亮光的地方走,可那亮光瞧得见,路程却远的好像隔了一座山。
金贵的世子何曾走过这样的路,加上夜里黑,初时没几步便要摔一次,每次他都尽力护着柳襄,以至于没过多久手脚就都蹭破了皮。
再一次被长草绊倒,谢蘅忍着膝盖传来的钻心之痛将柳襄抱在怀里,又去探她的鼻息。
这一路上,他已经不知探了多少回了。
他太害怕了。
害怕她突然就会没了气息。
方才摔下去时,柳襄头上不知从哪里沾了片落叶,他伸手摘去,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又用袖子想擦去她脸上的脏污。
可血早已经干涸,擦不掉。
谢蘅擦着擦着,泪就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