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她只是一提而已,毕竟世子夫人并没有真的同她争执,最可恨的始终还是王府里的那个狐媚子:“我先前看她还算安分,还当是个老实的,没成想一转头就开始咬人了!后宅里的事情都被她给捅出去,叫王妃娘娘成了笑话,真真可恨!”
甘二爷听妻子在耳边抱怨着,倒没附和。
他想的比甘二夫人还要远。
倘若大皇子有幸坐上那个位置,依照侧妃今次展现出来的手腕和心计,只怕会给王妃造成不小的麻烦呢……
甘二爷沉思良久,最后告诫妻子:“明天去给大嫂道个歉,就说你今儿个糊涂了,没听懂好赖话——你确实也没听懂。”
甘二夫人猛的翻个身,怒视着丈夫:“我没听懂——”
甘二爷一抬手,示意她闭嘴:“那个番邦女人都明白咬人之前别叫,你不懂?就是因为要收拾她,所以才不能叫人看出来我们对她心怀不满!”
他说:“你们女人之间行事方便,更别说侧妃就在王妃的眼皮子底下,叫王妃把她给盯死了,倘若她有什么不妥,也暂且按下,装作不知,待到她生产之后,一并发作,铲除后患。”
甘二夫人迟疑道:“若是她没什么不妥呢?”
甘二爷冷笑一声:“你知道她是条会咬人的狗,她也知道你一定要对付她,十多个月装得不动声色,这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吗?如果她真的做到了,那更要杀了她——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王妃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甘二夫人反倒退缩了:“这,只怕……”
甘二爷道:“你以为真的有人在乎侧妃死活?她的价值就是生一个同时拥有两国血脉的孩子,如此而已,等孩子生完,她还算什么东西!”
甘二夫人想了想,也觉得这话有理,遂答应下来:“我明日就往王府去见王妃娘娘。”
甘二爷原本还想再说一句,说你叫王妃抓抓紧,赶紧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啊!
转而又想,王妃自己难道不想有孩子吗?
求而不得罢了。
何必再叫女儿烦心呢。
便也就作罢了。
只说:“你叫王妃娘娘安心,只管盯住侧妃就是,我使人去接触在神都为质子的繁国世子,说不得釜底抽薪,反倒便宜。”
甘二夫人将这话记下,点头应了,夫妻安置不提。
……
大皇子府。
来自繁国的王女,也就是大皇子的侧妃夜柔,这倾城美艳的女子正在接待一位不同凡俗的客人。
那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穿一身灰色布衣,脚下踩一双皂靴,眼眸细长。
京一语。
此时身在王府,明明他是客,夜柔是主,可主人却稍显拘谨的坐在客向,反倒是他气定神闲,如同主人了。
京一语手里边握一把银刀,正在削犁,一边削,一边道:“王女的运气真是不怎么好,刚巧撞到越国公夫人面前去了。你死了倒不要紧,可要是因此叫她生了疑心,坏了我的计划,那可如何是好?”
夜柔听他说的毫不客气,也不动气,只淡淡道:“越国公夫人也太爱管闲事了,这真不是个好习惯。”
依照她的计划,这原本该是顺理成章完成的一件小事的。
找一个外来的大夫,把自己服用避子药的事情捅到大皇子妃面前,提醒她——长子已经立住,你应该给我停药了。
事实上一直到这一步,计划都是顺利的,大皇子妃借坡下驴,她装傻充愣,事情在王府里止住,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谁又料得到大皇子妃的人在外边撞见了越国公夫人的表哥,又阴差阳错把越国公夫人给牵扯进来了?
原本应该悄无声息了结掉的事情,成了神都上层心照不宣的笑话。
假面掀开,大皇子妃是骄横跋扈的王妃,夜柔是心机深沉的侧妃。
两败俱伤。
最要紧的是,这场变故只是在明面上结束了,余波会在之后依次到来。
大皇子妃不会受到什么过于巨大的损失——不就是主母欺负了一下侧室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没有人会给夜柔主持公道,即便是皇长子和德妃也不例外。
但对于夜柔来说,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会让她伤筋动骨,甚至于很可能丢掉性命!
三省可能会意识到,这位出身繁国的王女,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无害。
那之后,她会有什么下场?
夜柔的双手交叠在小腹处,心想,我是该尽快有个孩子了。
想到此处,她抬起眼帘,浓密的眼睫扇动起和煦的春风,那是繁国故土养育出的不同于神都的明媚和艳丽。
夜柔站起身来,步履婀娜,到京一语面前去,手掌按在他的肩头,附身靠近他耳侧:“其实比起所谓的皇朝血脉,我倒是更想要一个有着京氏血脉的孩子呢……”
手掌下传来极轻微的颤动,夜柔知道京一语在笑。
但他削犁的手依旧很稳。
然后她听京一语说:“好啊。”
夜柔几不可见的怔了一下。
京一语用手肘随意的将她往面前一推,继而换了个背靠圈椅的姿势面对着她,轻描淡写道:“你脱吧。”
夜柔几不可见的一怔,嘴角的笑意好像京一语手里的那只梨子的果皮一样,也薄薄的被削去了一层。
她身上穿的是时下神都女子最为风行的襦裙,又生的高挑美艳,皮肤雪白,立在厅中,宛如一尊雪白丰满的神女雕像。
夜柔含笑抬起手,轻薄的外衫落下肩头三寸,眼睫低垂,短暂的迟疑了几瞬,终于再度将其拉上,躬身道:“公子恕罪,是夜柔孟浪了……”
京一语于是笑的更厉害了:“王女,做婊子也是需要天赋的,你明不明白啊。”
夜柔强忍着心内升腾起的耻辱感,笑道:“公子说的是,小女受教了。”
京一语终于削完了手里的那只梨,他切了一块,送入口中,继续笑道:“但你的确试探到了你想试探的东西,不是吗?”
夜柔悚然一惊。
她嘴唇颤动几下,意欲解释,然而对上那双细长的眸子,却又止住了。
最后她只能跪地请罪:“公子恕罪!”
京一语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那只梨,才道:“王女,如果再有下一次,我这种混蛋真的会扒光你的衣服,把你吊在繁国王宫大门上的。”
夜柔再次叩头请罪,这一回,却久久没有听到声音。
等她踯躅着抬起头,却见室内一片空寂,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夜柔脸上一丝血色也无,跌坐在地,因为畏惧,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京一语方才用过的那把银刀尤且留在案上。
她失神的看着,心里浮现出自己冒着巨大风险试探出来的结果。
这果然不是……
……
傀儡师眼见着京一语吹着口哨从大皇子府出来,然而说的第一句话却是:“真是没用。”
傀儡师略带问询的看了过去。
京一语说:“她输定了。”
傀儡师忍不住说:“她甚至于都没有正式下场……”
京一语漠然重复了一遍:“她输定了。”
又问:“有个人在你家门口拿铁锹挖了个坑,让你跳下去,你会跳吗?她居然以为会有人跳!”
傀儡师默然几瞬后道:“那我们……”
京一语微微一笑:“我们要在自己家门口挖一个坑,等人来跳!”
……
彼时乔翎则从张玉映口中得知了路遇梁氏夫人的事情。
“倒不是我多事,只是实在觉得古怪。”
张玉映说:“梁氏夫人一个人在那儿,身边并没有陪房和心腹跟着,真遇上什么事,怕也是自己拿主意——不是说她自己做不得自己的主,而是人很容易当局者迷,身边再没个帮着参谋的人,可别为人蒙蔽,稀里糊涂的做出什么傻事来。”
乔翎听了也觉得纳闷儿呢。
因为实在是说不通啊。
只是因为张玉映提到,彼时梁氏夫人身边没有亲信和陪房们跟着……
于是乔翎逆推了一下,有什么事情是连亲近心腹都不能知道的呢?
切身相关的事情,该交付给他们去办才是,何必亲自出马?
除非,是一件绝对不能够为人所知,且对梁氏夫人而言又极其在意的事情。
乔翎想到这儿,就觉得更迷糊了。
这会是一件什么事?
就算是怕惊动越国公府的人,可梁氏夫人还有娘家安国公府,有可靠的母亲和姐姐啊。
为什么也不告诉她们?
乔翎心里边存了个疑影,便格外要多关注梁氏夫人处几分,私底下寻了姜裕,悄悄问他:“婆婆心里边有什么格外放不下,但是又不愿意叫人知道的事情吗?”
姜裕被她问的愣住:“啊?”
乔翎催促他:“到底有没有啊?”
姜裕想了想,点头:“有。”
乔翎赶忙问:“什么事?”
姜裕看着她,悠悠的笑了起来:“知道我也不能说啊,我阿娘都不想叫人知道,我怎么好随便在外边张扬她的私事?”
乔翎有些悻悻:“你倒真是个好孩子呢!”
姜裕于是又加了一句:“除非嫂嫂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你可不像是无的放矢的人!”
乔翎心说这倒霉孩子,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
思忖了几瞬,到底把事情说了:“我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姜裕明白过来,先谢过她,转而自己也有些奇怪:“我倒是知道我阿娘的心结,但是怎么都觉得跟这事儿搭不上边啊。”